東宮省身樓內,散學的兄妹二人正在小小慶祝。成為文老的關門弟子,實乃難能可貴,必須得賀上一番才行。
雖然蘭曦心中清楚,老師今日收她為弟子,亦有將她當作擋箭牌的意味。想成為首輔學生的人太多,收了關門弟子便再沒有此種煩憂。而此後,更是默認她可借著首輔弟子的名頭行事。
喝著新煮的奶茶,宣言澈感歎道:“這確實是禦膳房做不出來的味道。得妹如此,愚兄三生有幸。”
“哦?太子倒與朕想一塊去了。得女如此,朕此生亦無憾矣”。帶著笑意的君王與王後從水廊緩步而來。
蘭曦與宣言澈起身見禮,道:“兒臣參見父王、母後。”
眼含笑意的天盛帝,看著這雙兒女滿意地點了點頭。見他們兄妹相處的如此融洽,王後更是滿懷欣慰,柔聲道:“快起身吧,是我與你們父王來得突然,打擾你們的興致了。”
蘭曦俏皮地上前挽住王後的胳膊,道:“父王、母後請先入座,方才王兄還說派人要去請您和父王一齊來分享我們的喜悅呢,何談打擾。”
天盛帝坐下,撫須笑道:“你個小靈精,你王兄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他立了什麼功勞,可從來不會在朕麵前邀功。”
王後聞言,笑容淡了些。是呀,澈兒太過正直。即使辛苦做出來的功績被彆人搶了去,他的父王也可以不聞不問。君王可從不會讓東宮太子過於勢大。”
注意到王後微妙變化的蘭曦,明白母後心中所思。她斟好一盞奶茶奉與天盛帝,道:“父王可知,首輔大人願收曦兒為關門弟子,乃是王兄極力舉薦的。”
看向蘭曦的天盛帝,笑道:“此事,尚書房的總管太監已回稟過朕。”
聞言,蘭曦上前更近一步,抱著天盛帝的胳膊撒嬌道:“父王,此事既是由王兄極力促成,對王室來說亦是增光添彩之事。曦兒可否請父王,替我好好感謝王兄一番呀。”
“上次大典過後,曦兒在王兄的書房桌案上,無意中看見東宮的進出賬冊。王兄為給曦兒祈福,將原本說出的三成改為他私庫的六成,而後又不間斷給曦兒送各種珍奇之物,眼下東宮的私庫都告急了。”
天盛帝聞言皺了皺眉,“竟有此事”。雖然天盛帝心中是清楚東宮狀況的,但還是得做出個樣子給蘭曦看。他看向宣言澈,道:“太子,將你東宮的賬冊拿來,給朕瞧瞧。”
宣言澈聞言,有些猶豫。
淡定自若的王後,撥了撥盞中的茶沫道:“澈兒,去取吧。讓你父王看看,宣王朝有史以來最窮的東宮賬目長什麼樣。”
低下頭的宣言澈,心中歎了口氣,道:“是,兒臣遵命。”
天盛帝偏頭看了眼王後,沒有言語。自從曦兒失蹤那年起,王後便與他愈發疏遠。
省身樓內炭火充足溫暖如春。天盛帝將賬冊從頭翻到尾看了良久,開口道:“太子可覺得,朕苛待了你?”
聞言,蘭曦斟茶的手停了下來,卻並未著急開口。
宣言澈在旁行跪禮,道:“父王此言,令兒臣深感惶恐。東宮月俸隻供兒臣一人,當是富餘。隻是兒臣奉父王之命,時常巡視各州體察民情。需要解決的問題數不勝數,這些自有各州刺史負責。但兒臣對那些親眼所見的疾苦之人,實不能視為不見。每每巡視回來,東宮私庫總入不敷出,甚至需要母後與外祖家接濟才能打點東宮門麵,實令兒臣羞愧。此乃兒臣之過,何以讓父王說出苛待兒臣之言,實令兒臣深感不安。”
天盛帝搖頭,笑道:“吾兒,是個合格的守成之君!此事,是朕忽略了。那今日,便借曦兒拜師一事,將你東宮私庫充盈一番。我宣國太子怎能沾染上窮酸二字,順福。”
順福公公彎腰上前,道:“陛下,奴才在。”
“此後,東宮私庫由你照看,若再出現今日這般賬目,朕唯你是問。”
“奴才領命,今後必定仔細照看東宮。”
端坐的王後對此無動於衷,仍然喝著手裡的茶仿佛什麼都沒聽見。君恩榮寵皆是過眼雲煙,她能守著這雙兒女安然度日便是此生最大的福氣。
宣言澈覺得此舉有些過於誇張,剛想開口,便被蘭曦搶先,道:“兒臣謝過父王,替兒臣解決難題。若是兒臣自己送些東西與王兄,王兄定是要原路退回的。但父王略微出手,一下便解決了東宮一直以來的困境。這下,王兄終於可以慢慢償還外祖父家的人情了。”
此言提醒了宣言澈,讓他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他一直虧欠外祖家良久,如今也是該償還一些。他飽含歉意地看向蘭曦,明明是比他還小的年紀,卻事事為他這個做兄長的著想。於是,他行禮道:“謝父王恩典。”
天盛帝點了點頭,慈愛地看向蘭曦,道:“曦兒為你王兄求過了,怎麼不為自己求些恩典呀。朕可是聽說,首輔能收你為弟子,是因你對答如流,方才贏得他認可的。”
聞言,蘭曦有些羞赧,道:“父王既這樣說了,兒臣倒真有一事想求父王恩典。”
“哦?”天盛帝來了興趣,朗聲道:“吾兒儘管道來,朕無不應允。”
看著王後投來略帶好奇的眼神,蘭曦笑了笑。她麵向天盛帝道:“再過七日,便是外祖父的生辰。曦兒期盼,能讓母後帶著我與王兄一齊去侯府賀壽。”
她將話語放的更加嬌軟,道:“父王,自曦兒歸來後,隻在宮內陸續見過外祖他們,還未曾去過侯府呢。外祖家疼我,送來許多東西,曦兒都可喜歡了。”說完,她眼中亮晶晶而又眼巴巴地瞧著天盛帝,渴望之情不言而喻。
天盛帝見狀,開懷大笑道:“好、好、好,去你外祖家有何難。朕賜你一塊出入宮禁的令牌,日後無論你何時想出宮,皆暢通無阻。”
順福公公在一旁立即恭賀道:“公主殿下,這可是僅有的殊榮,快快謝恩才是。”
恭敬行禮的蘭曦,歡聲道:“兒臣謝父王聖恩,得此令牌絕不會胡亂行事,今後定當知禮明儀,以彰天家威儀。”
蘭曦很清楚這塊令牌彰顯的特權。這幾日母後鬱鬱寡歡。挽懷姑姑告訴她,再有七日,便是外祖父的壽辰。因此次壽辰不是大壽,所以母後無法前去。她當時不解,母後已貴為王後怎會去不了侯府。
挽懷姑姑是笑著告訴她的,眼中卻儘是落寞與嘲諷。
“宮中的女子,下至宮女,上至王後,都是這天樞城圈養的鳥罷了。若得君王喜愛,自是風光無限。若不能得,那處境便隻能隨君王心意了。即便身為一國之母的王後,隻是想親自為父母賀壽,君王也會告誡她,身為國母,隻能與為臣子的父母先論君臣,再論父女。作為王後,便不能與母家過於親近。”
三綱五常,人倫禮教,多重要啊!可父王卻能因一時興起,就將出入宮禁的令牌隨意地賜給了她。君恩,當真是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