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紛 算是個助攻吧(1 / 1)

蘭因絮果 姀顏 5402 字 10個月前

院子裡的梔子花正值花期,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蘭曦正忙著做針線活,手心的擦傷已然痊愈。那方染血的素帕早已洗淨,隻是她想著為世子繡上幾株翠竹會更好看些。

今年冬至,世子將要出趟遠門,她得把寒衣的針腳縫的更緊密些,以便禦寒耐穿。一陣敲門聲響起,她放下手中針線起身開門。

打理府中大小事務的嶽管事站在門外,蘭曦有些意外,見禮道:“嶽管事,尋我何事?”

中年發福的嶽管事緒著一把美須,他撫了撫笑道:“此事原不用麻煩你,奈何嬌月郡主不請自來非要品茶,府裡會點茶的都叫她挑了個遍。現下世子不在府中,不好怠慢人家,就指著你去救一救場了。”

聞言,蘭曦福了福身道:“嶽管事客氣了,身為侍婢,這本就是我應儘之責“。

世子府清雅簡素的廳堂內,一位染著鮮紅指甲的女子握著柄鑲金帶玉石的錦扇婀娜地扇著。

繁複的頭飾下一張明豔的臉帶著三分不屑的笑意,看向桌案旁幾個一絲不苟跪著的侍女。

府裡侍女大多經過夫子的啟蒙和嬤嬤的教導,知禮明儀。現下即便呂嬌月有意為難,也都安安靜靜地守著規矩跪了將近一個時辰。

蘭曦入內,見跪著的侍女們額頭都滲透出些許的薄汗,暗歎一聲,行禮道:“郡主金安”。

呂嬌月把玩著錦扇,聞言,將的視線掃向門口,道:“喲,原你能來呀!”

她放下錦扇,緩慢起身,圍著蘭曦悠悠地走了一圈,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什麼天皇貴胄呢!竟讓本郡主等你這麼個賤奴,你好大臉麵呀!”

隨後而來的嶽管家聞言,皺了皺眉,招來小廝耳語了幾句。

麵對呂嬌月的刁難,蘭曦並不感到意外。世子鮮少帶她外出,可偏偏有幾次就都碰上了這嬌月郡主。

她不卑不亢道:“郡主身份高貴,來世子府做客,又豈會怠慢於您。”她特意將做客二字著重說。

一旁的呂家庶長子呂折明聞言,早已按捺不住,道:“是呀,嬌月,你先讓人起身再說。”

呂折明自認閱女無數,可眼前這美人坯子當真是叫他開了眼。沒想到在外一副謫仙做派的謹世子,在府內竟藏著個如此絕色的美人胚子。

身為嫡女的呂嬌月,毫不留情道:“閉嘴”。

她向呂折明狠剜了一眼。心中暗道:“一個吃裡爬外的廢物,整日就知道縱情聲色。要不是她作為女客,不能獨自一人前來,又怎會帶著這個窩囊廢一道過來。”

被狠剜一眼的呂折明將頭轉向一邊,訕訕地閉上了嘴。

“哼”,呂嬌月轉身坐了回去,瞥了眼蘭曦,道:“起來吧,聽說你點茶技藝還算過得去,今兒就讓我瞧瞧吧。”

“是“。蘭曦緩緩起身,雖不知這郡主究竟意欲何為,但她身為侍女,就隻能以不變應萬變,在桌案前儀態規範地跪坐而下。

前麵的侍女已然將點茶的器具準備妥當。蘭曦隻需先碾磨茶粉,將所有器皿擺放規整。

而後煮水熁(xie)盞,量茶入盞,再注水調膏,環注輕筅……。她點茶的過程駕輕就熟且有條不紊,各種器皿被她運用的得心應手。

方才有所收斂的呂折明又忍不住偏過頭欣賞起這極具美感的手法。

壺中水開始沸騰,呂嬌月透過氤氳水霧側看著蘭曦精致姣好的麵容。她半垂下眼,覺著這張臉實在太過礙眼。

作為太後唯一嫡親的侄女,她前不久剛得太後私下囑意,讓她嫁與謹世子為正妻。

知曉此事的她是打心底覺得歡喜。此事未成之前,她又怎能讓一個身份卑微的賤婢先成為謹世子的寵妾。

司玄奕是酆都中唯一擁有封號的世子。論家世,他背靠整個蒼茫草原;論外貌,整個酆都鮮少能有人與他比肩。論身份,同輩之中,除了太子殿下,誰都不能再壓他一頭。

司玄奕的正妻,隻能是她。

茶湯已然點好,蘭曦將其分彆呈與二人。

呂嬌月看著眼前散發出熱氣的茶盞,指腹慢慢摩挲著碗沿。眼中閃過一絲狠絕,誰都不能成為她的絆腳石。

端起茶盞的呂嬌月,將其放在跟前瞧了一眼。而後隨手推置在桌案上,冷笑道:“竟敢拿這樣的粗茶敷衍本郡主,你好大的膽子啊!”

“敢對位尊者不敬,本郡主今日就讓你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

滾燙的茶水迎麵而來,始料未及的蘭曦隻能以手遮擋。

她蜷縮在地上雙眼緊閉,可預想中的灼痛卻並未傳來。緩慢睜開眼,見一片繡著青竹的衣袖已被沸水完全浸透,正在散發著大量的熱氣。

蘭曦抬眼望去,挺立於身前的人猶如巍峨高山,不可移也。

浸透的衣袖散發出的氤氳熱氣。蘭曦忙起身挽起那熱燙的衣袖,向嶽管事喊道:“速取冰水,為世子殿下降溫。”

被燙的司玄奕不甚在意,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從容,語氣卻比以往冷上三分。

他麵向呂氏兄妹,問道:“不知郡主與呂公子不請自來,是為何意?”

目睹方才情形的呂嬌月驚訝不已。司玄奕身為世子,為了這個婢女竟能做到這個份上。

雖然內心憤恨不已,但她卻還是做出了一副閨閣小姐應有的姿態。

拿起帕子輕捂著嘴,眼中湧出些許淚意,嬌聲道:“世子殿下,我並非有意如此,隻是你那女婢目無尊卑,竟敢羞辱於我。我一時氣惱才失了分寸,不曾想竟傷了世子,還請世子見諒。”

司玄奕聞言,直接起身離開廳堂。冷聲道:“今日之事的奏章,會於明日出現在陛下的禦案上。郡主請回。”

呂嬌月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質問道:“你竟要將此事呈與陛下?謹世子,我方才已經致歉了,你可否……”。

已行至廳外的司玄奕,漠然道:“還請郡主今後莫要再踏足世子府半步”。

站於原地的呂嬌月微紅了眼眶,心中暗道:“司玄奕,你會後悔的。我必要你親眼見證,那賤婢生不如死的模樣。”

世子寢房內,蘭曦皺著眉頭為世子已燙至深紅的手臂輕塗著藥膏。

此藥膏內含有薄荷,因此塗完後她便用小扇輕納著涼風,為世子緩解灼痛之感。

收拾完藥箱的許洛霖回頭,見此狀,道:“甚好,如此我便不必憂心,某些患者總不把傷痛當回事兒了。”

“果然啊,不論什麼樣的人物,總歸得有人心疼才行。”說完,自我認同的點了點頭。

嶽管事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能這麼跟世子說話的人不多,許大夫就是那少數人中的一個。

書寫奏章的司玄奕,聞言,淡聲道:“洛夫人來信,催你回景州相看,現下也該啟程了。”

許洛霖聞言做了個手勢封上嘴,很是識相地背著藥箱默默離開了寢室。

奏章書寫完,司玄奕擱下筆,忽道:“嶽剛,你可知錯?”

聞言,嶽剛心頭一緊,跪下道:“屬下知錯,嬌月郡主愈發得寸進尺時屬下就應當製止,如此便也不會有此種後果,請世子降罪。”

指尖輕點著桌案的司玄奕,聲音微涼,道:“看來你是忘了我的吩咐。”

跪在地上的嶽剛腦海中極力思索,世子的吩咐他向來照辦不誤,從無錯漏。不是因為此事,那莫非是……。

他抬頭看向蘭曦。世子曾言蘭曦除他周身事務之外,其他任何事都無需插手,今日之事是他沒有思量清楚。

對上世子平和中卻帶有一絲銳利的眼神,他當即磕頭道:“令行禁止,老奴自請去刑房受罰。”

司玄奕修長的手指輕揮,嶽剛便起身行禮,退出書房。

一直都侯在一旁的蘭曦有些意外,她雖不清楚世子對嶽管事交代了何事,但似乎與她有關。

世子殿下賞罰分明,府中奴仆都奉命唯謹,不敢有絲毫疏忽。此次嶽管家受罰竟是因為她的緣故麼?她想要開口詢問,卻又生生忍住。世子殿下行事又何需向她解釋。

司玄奕將卷起的衣袖放下,手臂遍布的鮮紅燙痕上均勻分布著白色的藥膏,然而藥膏還未乾就要被衣袖覆蓋,一旁看著的蘭曦欲言又止。

世子殿下決定之事,輕易不會改變。她想了想,輕聲道:“世子,晚間沐浴時奴婢再為您上一遍藥膏,可好?”

司玄奕指尖微頓,看了眼蘭曦,道:“可。”

浴房的湯池引用天然泉眼的活水,玉石堆砌的池子霧氣繚繞,在月色的映襯下格外朦朧。

閉目養神的司玄奕,在池內閒適地坐著。

平日在華緞錦綢的掩蓋下,看著就像是酆都裡養出的世家公子。可湯池內露出的體魄,卻極具力量感和爆發感。

那深淺不一的傷痕,是草原男兒在戰場上積年累月廝殺的證明。酆都五年的時光,讓縱馬馳騁、枕戈待旦的蒼茫少主,成為了內斂鋒芒、戴冠執扇的謹世子。以往暴曬於烈空下的麥色肌膚,如今也變得如白玉般溫潤。

蘭曦端著漆盤輕敲了兩下屏風,世子沐浴從不留人侍候,得到許可方能入內。

深邃的眼眸緩緩睜開,微支著額頭的司玄奕聲音微啞,道:“進。”

蘭曦握著漆盤的手緊了緊,回道:“是”。

她緩緩走近浴池,霧氣朦朧中見世子左肩上有個類似紋身的圖案。秉著府內不多看不多言的規矩,她跪坐下低頭專心整理托盤中的事物。

司玄奕淡聲道:“幫我沐發。”

聞言,蘭曦有些驚訝。自她成為世子貼身侍女這幾年,還從未給世子沐過發。她回應道:“世子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

回到自己寢房的蘭曦,在櫃子裡快速翻找著。她前陣子剛調配好的洗發液,試用了一段時間,覺得很是不錯,現下正好可以給世子沐發,就是不知能否合其心意。

一襲月牙色衣袍的司玄奕端坐在塌上,獨自一人下著一盤未儘之局。

返回的蘭曦端著木盒,上前問道:“世子,奴婢去取了最近新研製的沐發之物,可需試用?”

司玄奕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道:“可。”

將所有物品準備妥當的蘭曦,跪坐於世子身後,將那如潑墨般的烏發平鋪開來。

取過竹杯,舀起溫度適宜的池水緩緩打濕。將新研製的沐發之物倒於手心揉搓出綿密的泡沫,清新雅致的氣味四散開來。

司玄奕開口問道:“此物令人心靜,用料為何?”

蘭曦為其力道輕柔地按摩著發頂,語調不急不緩道:“此物以側柏葉、無患子、皂角為主,何首烏、當歸、墨旱蓮、苦丁茶、薄荷為輔,加入茶樹油與蘆薈潤養護發。其香味是用丁香和金梅的乾花磨研成粉,加入廣木香與乳香的粉末,一起放入熬煮好的汁液中,放涼後靜置了半月有餘。”

宣王朝對於香料的使用非常廣泛,無論仕子大夫還是販夫走卒,都以周身潔淨、氣味芬芳為相交禮儀。

每當節日來臨,甚至會簪花出門,以會親朋好友。

但世子卻不太喜歡香料。隻因宴會禮節需要用到,每次熏香後,世子雖然不曾表露出不愉,但卻在回府後,往往第一時間便更換衣袍。

所以蘭曦便開始潛心研製香料。若能讓世子認可,如此他便無需再繼續忍受不喜之物了。

泡沫已經足夠綿密,蘭曦取過竹杯舀著清水衝淨墨發,再拿著乾帕子細細揉擦。擦拭完後,她取出藥箱,正打算為世子燙傷之處再上一遍藥膏。

司玄奕卻在此時起身跨出浴池,行至屏風後換衣。

燭光映照出其修長的身影,衣料摩挲的聲音傳入蘭曦耳中。

她偏頭看了一眼,隨後有些慌亂地轉頭。雖依舊是一絲不苟地跪坐於原地,臉頰兩側卻浮現出一些淺淡的紅暈。

司玄奕理完衣裝,繞過屏風後,見蘭曦依然跪坐於原處。

平日靈動的雙眼此時閉合了起來,微潤的睫毛帶著卷翹的弧度有些輕微的顫動,像是柔弱的蝴蝶微微扇動著翅膀的模樣。

含苞的幽蘭已經慢慢綻放開來,今年便該行及笄之禮了。秀美的眉頭輕皺,司玄奕伸出指尖輕撫,卻似驚動了正在休憩的蝴蝶一般。

蘭曦下意識往後一退,睜開眼,見世子竟不知何時已半蹲於她身前,而她卻絲毫未察覺到。

停在半空的手微頓了一下便從容收回,司玄奕緩緩道:“可有心事?”

“未、未曾有心事,謝世子關懷。”隻覺臉格外的發燙的蘭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嗯。”司玄奕走向桌案,道“退下吧。”

“是”,蘭曦行完一禮便悄聲退出。

世子府的夜晚因規距嚴苛便顯得格外安靜。而蘭曦卻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思緒翻騰沸湧。

世子對她,該嚴苛之處從不含糊,但能縱容之處卻總是無聲默許。待她確是有些特殊。

可……她有自己的驕傲。他們的身份猶如雲泥,注定了她不能妄想。但即便此一生孤獨終老,她也絕不會為人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