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壯家的郎君都一塊站出來，其中最小的宋青安是湊數上的，他側身插空堵住一個小縫隙。

十歲大的少年郎君虎著張臉，故作凶狠。

宋寶珠給拉到何蓮心王順的身後，他們站在晚食的前側，宋寶珠與他們隔有一口鍋。

分岔口處。

領頭出來的第一戶人家直麵桃花村一眾，他們的腳步頓住，麵麵相覷，見走在中央的郎君伸出另一隻腳，繼續走。

他們這才跟上。

氣勢上難免差一節，兩邊肩膀向內側縮，特彆是看清部分人手裡拿的農具，走得更是戰戰兢兢。

忒凶人了吧。

但是怕的同時，他們掩飾不了本就饑腸轆轆的身體，越往分岔口外走，來到官道主乾上，濃鬱的香味鑽進鼻孔，一部分往上攀爬到腦中，另一部分向下逃竄到腳底。

口腔內頓時分泌出無數的唾液。

恨不得長一雙能透視的眼睛，瞧見他們身後煮的什麼美味。

貪婪渴望爬滿他們的臉，空空的胃叫囂著要吃食，以摧枯拉朽的氣勢翻湧。

兩方人馬就這般對峙在官道上，一方站一邊。

打破僵持的人是對方的領頭人，約摸是村長之類的人物。

他雙手合掌置於胸前上下摩挲，後背佝僂下來，點頭哈腰的，露出和善的笑容，極其示好地說道：“誤會誤會，我們就是恰好遇上了。”

他邊說，邊揮手往他身後一擺，給桃花村的人看他身後的長隊伍。

長隊伍裡的人見著桃花村一眾飄過來的視線，幾個壯漢郎君走出來應和他們的村長。

“就是，就是。”

“我們村長說的對，這路走哪都能遇上。”

“對啊，又不是一家一條道的。”

得到隊伍裡人的支持，被稱作村長的人脊梁挺起來一些，說話有底氣起來了。

“郎君你們看，這天色晚下來，我們恰巧碰一塊，這是天意啊。”對方村長仰頭看一眼天色，抬手直指天空，他的手在空中虛指兩下，說話甚是親切，原先口乾舌燥導致的聲音嘶啞，也掐出蜜來。

他還趕身後的人放下家夥，準備歇息。

桃花村中主持大局的陳林正好排在隊伍末端，他右腿跨出來一步，左腿跟上來與右腿並攏，語氣也是溫和的。

“倒也是巧了。我們還以為是其他人，那些人心眼壞的啊，專搶人糧食財物。”

陳林三兩句就把桃花村一眾方才的行為解釋一番。

在陳林走出來後，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對方村長，聽得迷起眼，聽他解釋完後立刻接上話，小幅度地點頭。

“是啊——還是要謹慎些的好，那今晚我們就在這姑且占一夜，相互也能有些照應。天都快黑了，再往前走可不好。”

他啊的時候，眼珠左右平移，把桃花村再看一遍，再出聲認同陳林的想法，順帶把他的目的說出來——這路又不是他們的，我們可不會讓。

陳林的反應很快，他向對方作一禮，說道：“是這般，今夜我們相互多多擔待才好。”

達成共識的陳林兩人看一眼對方，就轉過身去安頓自個隊伍的人。

陳林衝把桃花村圍一圈的郎君們擺手，叫他們坐回去吃自個的晚食去，又擠眉弄眼一番，示意他們不要放鬆警惕。

另一邊的村長轉過去交代他那的人們。

他的聲音甚是響亮，桃花村的人也能聽清楚。

“大夥們各做各的事，我們今晚就走到這，可以歇息了！”

他發完話，身後的那些人更是放心地掏家夥煮晚食，迫不及待得很，口中舌齒相碰，幻想著煮熟的糧食進胃，來安撫空一天的肚皮。

燒火煮食等待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抬眼瞟對麵看一看，好奇他們吃的什麼，怎會這麼香。

被對麵人發現後，複又轉回視線看自家鍋裡的吃食，揉一揉鼻子也不尷尬。

而桃花村一眾，給他們拿餓狼般的目光掃視的人家可不是麵團脾氣。

易戳易揉好脾氣？

大錯特錯！

發現對麵看過來，就睜眼瞪回去，坐在外頭些的人就拿身體擋，手邊離農具、柴刀近的人不留痕跡地往那邊坐。

他們不是好惹的。

這一信號傳遞到對麵，對麵的人家搖一搖頭，裝作他們就是碰巧看一眼，繼續煮他們鍋裡的三瓜兩棗。

在他們接二連三地煮好吃食後，桃花村的人早就解決好。

吃得比前幾日快的多。

這樣的目光放在哪個人身上都是倒胃口的，倒胃口的桃花村眾人大吃特吃，早早的消滅它們。

一戶接一戶的洗鍋具，煮熱水放明日用。

這回，不用陳林走下來一家一家的囑咐，他們就自覺的放好物件，把重要的裝有糧食的板車聚攏在一處，挨家挨戶連起來，大多數人都聚集在那處，向中靠攏，守著個家的糧袋子。

再悄悄摸摸，掩人耳目地藏一藏錢財。

那名村長細細看一眼他對麵的村子，見他們井井有條的動作，心下甚是羨慕，想到自家村子的隊伍，忍不住兩相對比一番。

越是對比，他越是羨慕。

明眼就能瞧出他們車多，糧食多，年輕、壯年郎君多。

他們自個呢？

看上一眼，頹氣就撲麵而來，沒辦法，趕路累啊。

村長的心裡不是滋味，特彆是看到碗中粒粒分明的米粥，那一刻的不平衡達到頂峰。

一碗兩碗下肚，米是沒多少，多半是水和野菜，頂多緩解胃的抽搐。

想吃飽？

是不可能的。

可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內心滋生出來的隱秘念頭，促使他複又抬頭看一眼桃花村。

又悻悻地挪開眼。

橘黃色的日落劃下山頭，黑暗從地平線開始一點點浸染，布滿整個天空，兩方隊伍先後點起火。

桃花村隔幾家就合力堆一處火堆，今日的守夜亦是排出來，臨近上半夜的守夜時間，他們也不計較這點時間，一人拿一隻火把，站在自家地塊等著去守夜。

陳林也趁空同各家的人，不管守不守夜都拉在一塊說，他說。

“今夜不管守不守夜，都得打起點精神，守夜的我不多說，定是得認真的，再拿一個輕巧些的家夥，唬唬人也好。”

“其他在自家位置上休息的，重要的還是你們，可得看好自個的東西，不要睡死去，自家輪流換，三五家出人輪流換，都行！”

“頂頂重要的是不能睡死過去，更不能耽誤明日趕路。我陳林雖說隻是認識幾個大字，當我賣弄也罷，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不搶人，也不能叫給彆人搶去。他們瞧過來的眼神你們都見過，比我們餓，就怕他們急紅眼做出些傷天害理的事。”

陳林說的話，桃花村的人都聽到心裡去。

三三兩兩的同自家身邊的人家商量好，你家守幾個時辰，我家守幾個時辰。

對麵陌生村子的人已然鋪好被子，就等著歇息。他們的火光就顯得暗淡些，有的人家點，有的人家不點。

不過守夜的人他們也有，不知是學桃花村的，還是本來就安排有的。

宋大壯家這邊。

照樣是三個兄弟睡在地上，宋大壯同王順一塊休息在車廂，宋寶珠何蓮心在騾車上休息。

這幾日糧食吃下來，再把床褥拿出來，騾車一日比一日輕。

他們家同前後兩家商量好，三家各出一人，輪流守一個半時辰，正巧他們也是一塊堆的火堆，餘下的柴火多，守的人也能拿添柴一事解解悶。

今日去隊伍裡守夜的人是宋青安，守的上半夜，他人正興奮得很，右手持火把，左手提柴刀，圍著自家牛車繞了好幾圈。

結果何蓮心看的頭疼，呼的給他腦袋一掌，喊他彆瞎轉悠。

宋寶珠轉頭，恰巧見到宋青安被何蓮心教訓的一幕，她頓時低下腦袋，抿起嘴卻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偷偷笑話宋青安。

而各家出人輪流守夜這一人選。

何蓮心以一己之力堅持要她來守，犟不過她的其他人隻能紛紛作罷。

宋青陽杵在何蓮心身邊，打著待會搶守夜的位置，叫他阿娘休息去。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猜到宋青陽打算的何蓮心也給他一掌，拍在宋青陽的肩頭，再拽他去休息的地方，做完這些後她不容分說地走回去。

…

守夜開始。

宋青安同守夜的其他十三人定時換位置，來回巡邏走動。

他們的舉動驚呆了對麵一些觀察他們的幾戶人家。

漸漸的，對麵每戶人家忍不住看上一眼。

然後他們這邊的守夜人也開始走動起來。

輸人不能輸陣。

內裡藏奸的有些人不甘心地挪開視線。

甚麼啊，這麼雞賊。

這陣仗搞得他們會來偷一樣。

呸！

他們暗自唾棄一嘴桃花村的人，再閉上眼做出要安眠的樣子，複又睜眼往對麵看，見還是他們原先看到的那般，這才閉上眼準備睡去。

兩個時辰就在守夜十四人的來回轉悠中悄無聲息地過去，他們同另十四人換過位置後，就往家處走。

桃花村對麵一些人醒來，鬼鬼祟祟地朝桃花村那處看，正巧看到換人這一幕。

恨恨地咬一口後槽牙，從隊伍前端偷窺到末端，發覺還有些人在火堆處守著。

見此徹底絕了心中想法，手肘壓一把小腹，僵硬地側過身，逼自個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