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場鬨劇結束,陳森趁晚間的空隙把陳王氏哄高興來。他吸取教訓,知道是他未能與陳王氏做好溝通,叫她埋怨在心這才釀出今日的笑話。
陳森是氣。
他氣陳王氏不信她的夫君,氣她的目光短淺、眼裡隻有那三瓜倆棗,更氣她拿自個的身體不當回事。
為解決矛盾的陳森壓低聲音,湊在陳王氏的耳畔細細道來:“娘子,你怎地能不信我?也是,是我做的不對,沒與你說好就把物件給賣了。”
“但我這麼做,都是有原因的!”最後這幾字陳森特地加重語氣。
他說的話早就吸引到陳王氏,陳王氏的頭更是往陳森的嘴邊側過去。一旁的陳森見此心下一喜,有戲。
於是他又道:“我們許昌這地界雖不偏,可哪能跟京兆府比啊,你想想,這要是到那安家,家北跟雙又就是京兆府的人哩。”
“還有啊,這如今縣城裡可不好呆,米價貴我們還沒有進項,掌櫃那遲早是要辭了我的,遲早得餓死在縣城,沒準到京兆府,還能有條活路。”
光是陳森提到陳家北、陳雙又兩個,陳王氏的心就被牽引住,給鉤子抓得死死的。
是啊!
那可是京兆府。
複又聽到縣城的字眼,這次陳王氏沒有如之前般一說縣城就心馳神往,而是心慢慢沉下來仔細思考陳森說的那幾句。
陳森說的沒道理嗎?
當然不!
買米這事陳王氏熟,縣城裡都傳,曹記米肆的米價比其他米肆都要低些,可它從不定量購買到限量購買,賣完一定的量就不賣了,每日起早貪黑搶都搶不到。
愛貪小便宜的陳王氏怎麼會錯過這種消息,她本就打算著要到曹記米肆搶一搶,結果走的急竟是在其他家米肆買的。
想到那些多花出的銅錢,陳王氏的心就宛若刀割,一片一片細細地磨下來,心疼得很。
越想越心動,越想越覺得逃荒是件好事的陳王氏軟下身來,不再僵硬,她卻錯過了陳森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和慶幸。
給陳森伺候妥帖的陳王氏重新和顏悅色起來,跟打了雞血般準備吃食,手心要磨出火來。
直到第二天,陳森醒來與身旁目光炯炯有神的陳王氏對視一眼,就給嚇著。在早食後,他把沒休息好一宿,還要強撐去走路的陳王氏拽上馬車,複又步行跟在隊伍中。
但是著實沒想到的是,他會倒在路途中。
撲通一聲倒下去的陳森把陳王氏給嚇一跳。
而陳王氏的驚呼把周圍的人也嚇一跳。
他們都聞聲看過去。
不知是陳森倒下起了頭,一時之間隊伍中多出好幾人暈倒在地,他們身旁的人紛紛圍上,呼喚他。
——————
車廂內。
宋寶珠結束早間學醫的內容,正要起身與王順一同走下牛車,就聽到陳王氏呼聲。
初一聽,宋寶珠還覺得聲音甚是耳熟。
仔細一想,發現是昨日那位娘子的聲音,聽出她聲線顫抖,應是又有什麼事發生了。
想到這的宋寶珠繼續往車廂外走。
她在王順跨步出車廂,就趕忙抬腳跟上。在宋寶珠半身探出來後,就見兩三人跑她家這邊來。
離得近了才聽得他們在說些什麼。
暈倒的幾個人家機靈的都跑人來找村裡唯一的大夫,王順。
為首一人抹一把右額頭,苦著臉搶先開口道:“王大夫啊,您可得替我家小郎君看看,他那撲通倒下把我這當娘的心都給剮去了。”
其他幾人一聽給這娘子先說去,臉上神情甚是急切,爭先恐後的搶話說。
“我家也有,王大夫您先去給我娘子看看吧。”
“我呢!還有我家,王大夫您先……”
他們一齊開口,聲音重重疊疊在一處,串成珠鏈子要往王順身上套,就怕沒有上前將他搶到自家去。
王順亦是見他們七嘴八舌的,話是分不清楚誰說的了,全是“大夫您先去我那”的話。他最見不得的就是這般,你嘴一句我嘴一句的,把他當物件爭。
“停停停。”王順揮手一擺,聲音甚是無奈的說道。隻見他皺起眉頭,方才還爭得不可開交的幾人霎那間閉了嘴,就拿他們的眼緊緊的盯在王順身上。
王順往前走,給身後的宋寶珠留出走動的位置,他邊抬腿走一步,邊說道:“我就近去,其他的再讓我徒弟先去看一看,我稍後就來。”
宋寶珠剛在王順空出來的位置下腳,她似是發覺她師父提到她一般,頭上揚不再看腳下,平視前方卻對上剩下那幾家看向她的目光。
等,等一下。
她方才聽到了什麼,師父說讓她…
讓她去看?
宋寶珠轉頭朝王順那瞧去,見他就差沒說“寶珠,為師相信你的能力”的話,目光甚是肯定。
趕鴨子上架的宋寶珠麵上訕訕一笑,無聲的哈哈兩下就走了上去,對剩下的那幾個人說:“我是師父的徒弟,師父叫我跟你們去看看,我先去最近的那家吧?”
至於王順,他早在確認過宋寶珠聽清楚後,就跟陳林走哩。
陳林是替陳森來求的,他在陳王氏驚呼的時候就往她那趕,唯恐出了什麼差錯。
起先來向王順求醫的時候,他沒有同另一位娘子搶先後,好在他二弟離王順最近,叫他最先領到大夫給陳森看診。
陳林腳下生風給王順帶路,另一頭的宋寶珠也跟在那幾人的身後走去。
而宋大壯家其他人。
何蓮心宋大壯是樂傻眼,王順能讓他們家寶珠去先看看,這不是要寶珠出師的兆頭嗎?
喜得夫妻倆就光顧在一處眉目帶笑,歡喜的注視著宋寶珠的後背。
宋青陽三兄弟亦是替宋寶珠高興的。
路不用多走,桃花村的隊伍儘管長,但長的有儘頭。
最快到的王順,因為陳森家離宋大壯家就隔一個車位,腳程要走的少。
王順一到陳森那裡,就叫陳王氏起身走開,讓他來看一番。
隻見陳森他麵色潮紅,因在縣城裡長年久月的做賬房,他的膚色比上在村裡做村長的陳林白的不是一點。這膚色本就偏白,這會潮紅的就越明顯,跟猴兒的紅屁股有的一比。
再看他的額頭、鼻兩側、脖頸等處,大汗淋漓。藏在衣裳裡的體表定也留出許多汗來,才能把他的衣裳濕出一塊又一塊,甚是斑駁。
單單見到這些,王順心中就有些定論。
王順而後做的那些,如兩手掰開陳森的嘴,借日光來看清他的舌齒,又或是拉出陳森的手腕,左右手各把脈,靜靜聽他的脈搏。
在王順做這些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陳林、陳王氏兩人呼吸不由得加重加粗。
原先是並不這般的,隻是見王順細瞧慢瞧下來,焦慮的很,有螞蟻爬身的瘙癢感,對造成這一切的人,他們還不能催。
心下對躺倒在地的陳森情況的猜測,從可能二弟/夫君隻是累暈去,到他不會真的有什麼絕症的轉變,在幾息之間就轉瞬即變。
擔憂害怕逐漸爬上臉。
發現王順站起身來,他們就急急湊上去,卻不敢說出口問,就怕是他們想的那般。
王順不同他們僵持,他還有後麵幾家呢,也不知寶珠看的如何,他得去替她把把關。
“隻是中暑了,叫他好生歇著,正氣不足得養一養,待會就能醒。”王順開口道。
聽他這般說的陳林、陳王氏如聽仙樂,連忙點頭應好,就要送王順回去。
王順手一擺拒絕掉他們,大步往回走找他徒弟去了。
另一頭,叫王順多次惦記的宋寶珠也早就走到地。
宋寶珠來的是最近的那家,是最先搶話要大夫來她這的那位娘子家處。
倒在地上的是位年輕的郎君,她不常見過,麵孔甚是生疏。
帶宋寶珠到家處的娘子在見到自家郎君後,提起衣角就往他那跑。
娘子撲在郎君肩膀旁的空地,雙手輕拍他的肩,仍在喚他。
“大郎,大郎。”
“你醒醒啊。”
宋寶珠眨眨眼,似是有些癢,她跨大步子上前,腦中努力回想王順曾說的話。
她能看得出來這位娘子不太相信她,甚至是另幾位見她也這般,應是見她小,怕她治不好人。
可是,可是。
他們越是這般,宋寶珠就越憋有一股勁。
宋寶珠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不提她是在家中嬌寵長大,單她自己能成王順徒弟這一事,她就有這一份自尊。
她要讓他們刮目相看。
宋寶珠很肯定。
她走到郎君的身邊,慢慢蹲下身,先是看他的整個人。
從頭開始。
郎君的臉頰通紅,汗水冒出來掛在他的臉上,發絲給汗水打濕,黏在他的肌膚上。他的嘴唇微啟,似動非動,略有起伏,應是鼻尖呼吸不過來,算上口一塊呼吸了。
宋寶珠剛準備伸出手看一看郎君的口齒,就在她的指尖快到他的下顎處,啪的一聲,宋寶珠的手被拍開了。
手在拍開的那一刻,宋寶珠驚愕地抬眼,卻聽那娘子數落道:“小娘子你看就看,彆對我家郎君動手的,我——”
那位娘子的話沒說完,就給走來的王順沉著聲音接上一句:“怎麼,為何不能動?”
娘子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