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塊 池野早紀聽她說話的時候找老板娘……(1 / 1)

阿葵告訴他,她原先沒有控製自我的能力,也沒有清晰的意識,這個小世界裡的發生的一切類似一場夢,混沌且朦朧,就像視神經尚未發育的嬰兒半睜開眼看見的白。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每次發展到作文比賽的前一天,時間就像錄像帶放到了頭,然後自動倒帶,開啟新一次輪回。

變化在最近才出現,她說的體內被放入了肉塊,體內指的是那筒竹墨水。

池野早紀聽她說話的時候找老板娘要了條毛巾,用毛巾給蛛童目擦頭發和身上的墨水。

放著不管時間有點久,蜘蛛發質又像海產乾貨,墨水有些乾在了發絲上,一時間扣不下來。不過兩者顏色大差不差,也不是很影響美觀。

他手上邊忙邊問:“所以是那塊肉大幅度提升了你的力量?”聽上去她像是種被催熟的蔬菜。

阿葵說這塊肉蘊含的能量大到恐怖,讓她起碼增加了百年的年份。“這塊肉是怎麼來的不知道,某天忽然出現在肚子裡。能肯定的是,這不是我自己能夠孕育出來的東西,是外來物。”

那就是有人在搗鬼。

池野早紀手指在把蛛童目打結的頭發梳開,看上去漫不經心地沒聽人講話,心裡對那塊肉有點心動。

蜘蛛的頭發長得很不規整,頭頂短的頭發跟他差不多,長的能搭在脖子上,感覺紮起來能有一小撮。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突然間靠近啃了一口。

池野早紀這一下把兩個妖怪都嚇了一跳。

蛛童目手抓著他額頭,讓他不能再靠近。阿葵目瞪口呆,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你,有點惡心。”

他鬆開嘴,被這麼說感覺自己是有點不正常,“不是,啊,就很少能看見男的留這麼長頭發吧,有點好奇,就……”

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注視著阿葵,用視線告訴她,希望她能把這個話題略過去。

“所以說為什麼辦不到?肉塊不是給了你能力嗎,重新打開洞窟不是簡簡單單的事?”

阿葵保持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著他,池野早紀裝作沒看見,用毛巾擦蜘蛛的步足。

“這是彆人突然塞給我的東西,不是自己天生的,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麼地步。”阿葵坦白,“那個洞原先也不是我打開的,不能保證開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那不如換個角度,把這塊肉取出來,你的能力不就恢複到原來了,沒有額外幫助你造的這個小世界支撐不住我們,自然就把我們兩個排異出去了。”池野早紀提議道。

阿葵沉默不語。

池野早紀又說:“你想一直留著我們嗎?”

“我會試試把肉塊取出來,”阿葵說道,“但你要保證不打肉塊的主意。等你們出去後,我再把肉塊放回去。”

“成交。”

他把墨水瓶拿出來,掂了掂,他之前感覺的沒錯,重量不正常,原來裡麵裝的東西是肉。

“不能直接倒出來嗎?”他做了個倒水的動作。

“那我就不存在了吧。”

墨水瓶交給阿葵帶回去,作業本留在他這裡。

這天他一直坐在茶館門口,等日落。這個小世界的時間節點在盂蘭盆節之後,學生們暑假過後開始上學,不過沒到冬天,白天還是很長。以至於醉鬼們上街的時候,天色還沒沉下去。

鄉下蚊子非常多,等店鋪都打烊了,街燈一亮就統統出來覓食,用人類的血傳杯換盞。

池野早紀在腿上拍死兩隻吸飽血的。蛛童目在他背後織了網,池野早紀一開始被蚊子吵得脾氣暴躁睡不著,等後麵他發現每隻湊近的蚊子,飛不了兩圈就黏在網上,心情舒暢多了。

第二天阿葵找來,沒等池野早紀說話,先開了口。

“把東西燒了吧。”

“什麼?”他抬起下巴,手在撓昨晚那兩個蚊子包。

阿葵臉色很差,不知道她昨天回去後做了什麼,看上去快陷入虛脫的狀態。她掏出墨水拋給池野早紀,接著又拋給他一雙筷子。

池野早紀急忙站起來,讓竹筒落到自己胸上接住。

阿葵讓他把筷子伸進竹筒裡,把肉夾出來。

她肯定是失敗了,池野早紀不明白為什麼要讓他重複一遍,但還是按她說的做。筷子伸進墨水,往裡進差不多一支筆的長度後碰到底。他用筷子四處戳了一下,底部是不規整的形狀,是很像一塊肉。

然後他嘗試把肉夾起來。

這一試就出了問題。

竹筒沒多寬,一隻手可以握住,塞進裡麵的肉塊自然也沒多大。他夾住肉後往外扯,扯了幾次就發現這肉的底部,像跟竹筒融合到了一起。

然後他直接把筷子紮進肉裡,想把肉叉出來。阿葵突然捂著肚子哆嗦著腿跪到地上,她死死攥住胸前的衣服,胸口劇烈起伏,疼痛直接湧到嗓子眼卻不能順利地叫出聲,發出羊叫一樣的哀鳴。

池野早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立即把筷子扔遠,“你瘋了嗎。”

明知道肉塊都要長自己身上了還讓他試。

阿葵跪在地上,脖子上爆出青筋。親眼看著一個小孩渾身通紅的在地上冒虛汗是很難接受的,而且這個狀況還是自己造成的,池野早紀不安地來回踱步,但不敢去動她,隻能等阿葵自己把疼痛忍過去。

等阿葵呼吸平穩,她頭一仰,整個人大字型躺在路中間。她就說:“燒了吧。已經沒有意義了。”

池野早紀看向蛛童目,想問他有沒有辦法。

阿葵阻止了他,“不單是肉塊的原因。已經沒有意義了。”

“什麼意思?”

這時候天空飄起了雨滴,雲層裡偶爾透出光束,雨還沒有落到阿葵臉上就蒸發了。

“是太陽雨。”

“下雨了,不起來嗎?”

“我感到害怕。”阿葵說。

池野早紀在躲雨,“害怕什麼?”

“我現在可以隨意改變劇情,討厭的家夥刪掉,喜歡的家夥留下,這裡不就是我的遊樂場嗎?但是錯了啊,根源錯了,我是為了佐藤葵誕生的,我是想抓住她最後的記憶才一直在這個世界重複。你認出來我不是佐藤葵,我是不是有點忘記她了?我很害怕,怕再這樣下去我會不記得佐藤葵原本是什麼樣的人。所以趁我還記得,就這樣結束吧。”

池野早紀覺得她精神狀態有點不對,同時又很熟悉。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又發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太陽雨不久就停了,池野早紀把阿葵拉起身,“那要不要過完這一輪?反正是最後一次了。”

阿葵被雨淋濕了,臉上的疑惑有些遲鈍。

池野早紀說:“以前的輪次沒有救到小貓吧,我走之前想看下柴崎不死丸。”

“啊,小貓。”

阿葵點了點頭,比起同意更像是疲憊讓她抬不起頭。

他把竹筒收了起來,要是放到阿葵手裡,他怕這段時間她會時不時往裡麵紮兩刀。

池野早紀在這裡又待了近兩周,接著到了作文大賽前一天,兩人約定在柴崎老師家碰麵,再去校舍操場把作業本燒了。

看起來一切都快要結束。

等阿葵做完值日出校門,然後往老師家走。將近要到門口的時候,一位女性從老師家走出來,正要離開。

池野早紀對上女性的臉龐,驚訝地脫口而出:“鬆山姐?”

擦肩而過的女性轉過身來,打量了一下池野早紀,側著頭,“請問,我們認識嗎?”

他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鬆山姐的媽媽,啊不是,應該是奶奶?居然長得這麼相像,真是讓人吃驚。

池野早紀跟對方道歉,說自己認錯了人。

進到屋內,柴崎老師說對方是來幫忙照顧柴崎不死丸的,特彆是剛救回來的時候,需要人工去刺激貓崽排泄。他在學校時全靠這位女性幫忙,對方比他還懂得如何照顧奶貓。

小貓還是很小一隻,但比起剛從垃圾桶撿回來的時候,起碼能看出來是隻貓了。不死丸還沒學會跑跳,就在屋子裡像個小火車到處亂走。

“順利活下來了啊。”

“是啊,”柴崎老師說道,不死丸聽到柴崎老師放奶碗的聲音就懵懵懂懂地跟過去,“完了啊,我後十年都得跟它一塊過了。”

阿葵很安靜,坐在軟墊默默喝茶,不死丸從她身邊經過她就伸出一根手指蹭蹭它,臉上是接受了死亡的表情。

“果然養寵物很有意思。”池野早紀說道。

“你不是也有一隻嗎?”柴崎老師抬抬下巴,示意蛛童目。

“老師,養老虎,你要喂他足夠的肉,要不然他會吃掉你,”池野早紀就靠在蜘蛛腿上說,“老虎飽了會像貓一樣撒嬌,偶爾把肚皮露出來。但老虎就是老虎,他跟你關係好隻是暫時沒有吃掉你的必要,閒來無事玩玩而已,他要是真的要吃你的頭,招呼都不用打。”

“你也不怕他聽見對你有意見。在我眼裡,養久了就會有感情。”柴崎老師把貓飯放到庭院,招呼了一下,很快四麵八方就有流浪貓趕過來。

過了一會,貓群中出現一隻脖子上少了一圈毛的母貓。從柵欄上跳下來,也過來覓食。

“我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習慣。”說著池野早紀仰頭看蜘蛛,“你有意見要發表嗎?”

等貓群吃完散了,他們也離開柴崎老師家。

他們在操場找來一個燒垃圾的桶。

是下午阿葵特意打掃完衛生藏起來的,每周她們會在桶裡燒落葉,她曾經也期待過這個環節,也曾經覺得很有意思。並非是期待燒垃圾這種小活動,燒東西的味道她在灶台聞得夠多了,期待的是跟同學一起做這件事,說到底這份期待也不是自己的,是佐藤葵的。自己隻是想見見她而已,那個從未謀麵的人類。

池野早紀把作業本遞給阿葵,她最後翻了一遍小說,鄭重地放進桶裡。輕聲說了句對不起,點燃了火。

火勢燒起來前,阿葵最後拜托了他一件事。

然後兩人看著作業本從邊角開始燃燒,墨跡像被蒸發掉,一個個字消失。

半途中阿葵失去了意識,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翻動灰燼的木棍,保持著一個動作,像人偶一樣。

池野早紀喊了她幾遍,沒有回應。心想,忘記說再見了。

作業本很薄,很快就燒完了。他最後把墨水淋在灰燼上。

閃爍幽紅光芒的靈從灰燼中飄出來,懸浮在空中。

正當他感覺竹筒底部的重量往外移動的時候,突然有隻手伸過來,接住掉出來的那塊肉。

池野早紀猛地後退。

順著手的方向看過去,他吸了一口冷氣。

原本應該不能再活動的阿葵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兩眼往後翻,完全露出眼白。

它先是疑惑地看著池野早紀,然後越過他,看向身後的蛛童目,露出詭異的笑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