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是什麼來著。黎以清靠在破舊的牆邊,腦子裡在回憶愛麗絲遇上瘋帽子的情節。
她的手背癢癢的有毛絨的觸感,她低頭看。是老鼠尾巴。她現在已經能習慣見到老鼠從自己的身邊經過而不尖叫了。
她不是老天爺的寵兒嗎。多少人恨她天之驕子的身份恨得牙癢癢。一定是為了平衡。老天爺要給她來一些磨難。
初戀變成泡了酸水的毒刺偷襲她。現任…柳無隅還不能罵。她有正當理由。老弱病殘孕優先。
愛麗絲在仙境裡待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和一堆語言不通的人在這個現實的破房子裡待了整整七天。
不過沒關係,她會想辦法逃出去的。以前被困那麼多次不也給她逃出來了。沒事的。餓肚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水洗澡更是家常便飯。
等她逃出去,靳陶山就死定了。她一定會把他吊起來活活的喂給鯊魚吃。叫他玷汙了曾經記憶裡那個美好的形象。臟了真的陶山的墓碑。對對對,回去還要把他的墓挖了。
那麼柳無隅呢。她捂著胸口,她是不是中毒了。不然心怎麼會像針紮一樣。現在沒有空想這些情情愛愛。當務之急是逃出去。
那麼這次會和以前一樣嗎。
不一樣。
一個女人被困在地下室裡十幾年,這是出自哪一部電影。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她拿馬桶蓋去砸那個綁架者結果自己被打斷手。黎以清死盯著柱子上的蜘蛛,它有手掌那麼大。
她的衣袖長了好多黴菌。她在想繼續穿下去會不會有皮膚病。可惜,她沒得換。
所以她被困十五天了。肚子好餓。想吃量大管飽的漢堡,她感覺自己現在能吃十個。她低下頭舔了舔嘴唇。糟糕,嘴唇起皮嚴重,舔一下就滲血出來。血啊,三分熟的牛排。
還有燉牛腩,加大料和番茄一起燉。燉到筋和肉軟糯,配上米飯。能吃一百碗。越想越餓,人啊到底是為了食物而活啊。世界上好吃的東西那麼多,好後悔之前沒有多吃點。
就在黎以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美食世界裡時,現實的乾麵包將她召喚回來。一隻沾泥的手上放著一塊麵包。
黎以清咽下口水,她不想承認自己現在沒出息,看到一塊沒滋味的麵包竟然會口水四溢。
“你這是?”
那女生發出嗯嗯兩聲,她把手伸得更長些。黎以清先是看看女生的臉,她的眼睛好亮,裡麵有著乾淨的無人踏足的雪原。
“給我?”
“嗯嗯。”
“你聽得懂中文?”
那女生點點頭。黎以清不敢相信,這裡最貴重的東西就是水和麵包。這個女生是想不開嗎。要不要吃?不不不,不行。她不能這麼沒下限。更何況這個女生看起來說不了話。
“嗯…嗯…赫赫…”
“不行。你吃吧。”黎以清不再去看那個麵包,她的尊嚴不允許她吃。
那女生將麵包掰開來,將稍微大的那一半放在黎以清腿上。黎以清轉過來,怎麼回事。這個麵包裡是不是有洋蔥,不然怎麼會辣得她想哭。
“我真的會吃掉。你現在還能拿回去不然你肚子餓可彆哭。”
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掉眼淚。那個女生點點頭然後淺淺地笑著。比起突然的加餐,黎以清更開心的是終於有人願意聽她說話。
“你的名字是什麼?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黎以清決定了,她的逃跑計劃增加上一條就是要把麵包女俠一起帶上。
麵包女俠拿著一塊扁平的碎瓦片在地上寫字。
“小七。”
因為她是女兒又是第七個小孩,所以得名小七。這麼敷衍又隨便的名字讓黎以清氣了好久。
想要聊的更多不能光靠瓦片和地板。黎以清把褲腿內側的口袋撕開,那裡麵是她的應急物資。在那次掉進傳銷之後媽和爸想出來的,他們說身上放錢也放不了多少。這些小東西又方便藏還能換。
黎以清去找門口的人,她不信用金子換紙筆換不來。她拿著紙筆回來遞給小七,“你看,這樣方便多了。”
小七盯著紙筆出神。這人從褲腿裡倒出來的東西應該是真的金戒指。她在隔壁阿黃家裡的電視廣告有看到過。也看到過村長的老婆和兒媳婦手上有這些東西。
“沒事的,早晚也得給他們搜出來。不如換了這個我們好聊天。”
小七不能理解,用金子去換一根筆和本子?這人不會心痛嗎。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在家裡哭很久。
第三十天。陽光還是要曬滿全身才行。黎以清抬頭眯眼享受著久違的日光浴,儘管她現在臟得像街邊的乞丐。
“小七。來啊。曬曬太陽能發芽。”
小七瘦,又高,簡直像奶奶樓頂上的晾衣竹竿。一看就是營養跟不上導致的。完全不像是個二十五歲的人,黎以清一開始以為小七才十七八歲。
小七不能說話,是早年生病沒及時治療造成的。問出來的回答令人心酸。因為不受家裡人重視,去村裡的赤腳醫生那裡胡亂開些藥來吃。小病拖成大病。
黎以清爬上一塊石頭,她轉身朝著小七揮手,“來啊。”小七想不通這個人總是有無限的活力,她的處境明明糟糕透頂。
爬石頭曬太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觀察周邊情況。黎以清盤腿坐下來,硬拚的話會被打成肉泥的。小七來到黎以清身邊,她眨巴著眼睛。不明白黎以清為什麼突然間不高興。
“你怎麼了?”她在本子上寫。
黎以清看完後說:“你看哦。左邊那個人跟右邊那個人的手上拿的是1911。跟我們這麼近的距離,嘣……後腦勺能被打出這麼大的口子。”她用手比劃著。
小七看過去,她想說就算那兩個人不用槍也能把她們的頭擰下來。胳膊粗過大腿。
黎以清又指著遠點的人說:“假設我們成功闖過第一關。看看那些pkm,打得身上的肉能亂飛。”
小七搖搖頭,她聽不懂。黎以清用手比槍,“嘣嘣嘣。啊……絕望。”她仰躺下去。
當當當……又是吆喝牲畜的方式來放飯。
小七的動作快,三兩下跳下石頭加入搶奪食物大戰中。黎以清仍舊懶洋洋地躺著。之前是有剩下就吃,沒有就餓著。現在小七會幫她搶。
小七帶著勝利的果實回來。頭發亂糟糟的,臉上的擦傷又多了兩處。手腕上的痂給蹭掉了。
“嗯……“她把麵包放在黎以清的肚子上。黎以清坐起來,”我不搶你就一定要幫我一起嗎。小七,幫助彆人的前提是顧好自己。“
小七找出紙筆寫字,她寫地慢,一筆一劃踏踏實實。
“搶一塊也是搶,兩塊一樣的。”
怎麼會一樣呢。承擔了不屬於自己的責任。久而久之,好心和善良會變成義務。
就好像小七的性彆在她的家裡人看來是原罪。因為是女兒所以不重要。因為是女兒所以要用儘一生去為家裡的男人服務。
小七就是這樣被家裡人賣給這些人。她甚至知道自己被賣的下場會是什麼。可她仍然接受了。
黎以清不想去質問小七,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要逆來順受。她們生長環境不同,她的質問隻會顯得她傲慢又膚淺。
“你傻啊,你搶兩塊就都吃掉。你吃得多點你有力氣人高馬大,誰還敢欺負你。就算落到這種地方也比彆人多了幾分逃跑的機會。”
“逃哪裡。”這三個字在本子上格外刺眼。
小七說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是離村子二十公裡的鎮子。對她來說世界並不大,田地豬圈和鎮子上的集市。
黎以清撓著頭,這個問題把她難住了。心自由在哪裡都自由,小七是被束縛住了。勉強逃出去難保不會落入另外一個牢籠。
“我問你哦。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就是會讓你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小七認真地思考著。她想到了,她開心地寫在紙上:鎮子上的拌麵。好吃,高興。
“吃完了會想要回村子嗎?“
小七搖搖頭,不想回去。村子讓她難過。
“所以,我們想辦法逃出去。然後帶我去吃你喜歡的拌麵。吃完後我請你去我家,再也不回村子裡。怎麼樣?”
有辦法不回村子,還能繼續活著嗎。小七沒有膽量想這些,可是她願意相信這個人。
黎以清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帶小七逃出去的目標。
小小的火苗剛剛燃起,潑天的雨水就淋下來。
一個男人從後麵拽住小七的頭發往下拉,小七穩不住摔下去。黎以清跳下去狠咬那男的手臂。男人吃痛反手扇過去,把黎以清打到在地。黎以清暈了會兒,她捏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砸過去。
那男人的眼睛被砸中,他捂著眼睛鬼吼。其他持槍的人也走過來。黎以清喘著氣把小七護在身後,她說:“我知道你們聽得懂我說什麼。我警告你們彆動她。”
警告似乎有用。那些人把那個受傷的男人拉下去。隻不過接下來的斷水又證明了警告並不完全有用。
第三十二天。黎以清渾身無力,她想喝水。好想大哭一場然後喝掉眼淚。小七摸著黎以清的額頭,她心急如焚。
黎以清卻在想初中的時候學過的一篇課文,《在沙漠中心》她記得很清楚的一段是主人公在沙漠裡試著喝了兩三口純乙 醚。說句沒出息的話那時候她讀到這段時也想試試乙 醚。
那麼現在呢?黎以清蜷縮著,睡一會兒吧。最好做個夢,夢裡什麼都有。
滴滴滴……鬨鐘把剛睡不久的人叫起來。柳無隅坐起來按掉鬨鐘,她的臉色極差。
她換好衣服出門。她要去阿清家。
黎以寧在門口等她,他看到人來後說:“你昨天又去找檀珺了?”
“多一份力總是好的。太太她會答應我們的。”柳無隅扶著牆,“走吧。進去吧。小心她懷疑。”
來的目的是配合他們演戲。
齊越雲不知道黎以清還沒有找回來的事。家裡人都說她回學校了。柳無隅自然也是陪著去。
人找不回來說出去隻會多增加一個人來擔心。更何況還是個有孩子的人,更不能說。
齊越雲見到了柳無隅。去了一個多月國外,人瘦得脫相了。她記得那時候她們在倫敦時,柳無隅也是吃不慣。廚藝也是在那時候慢慢磨練出來的。
“夥食不合口也要吃吧。你真以為自己靠空氣和陽光活下去。你可不是當時十八九歲的年紀,熬得住。”
柳無隅強撐著笑了笑,“你懂什麼。還不是因為你,要不然我們能吵架。”
黎以寧倒了水,“小妹記仇。妹妻你多哄哄她就好啦。什麼時候再出去。”
“後天。”
齊越雲讓黎以寧去拿些水果來,她要單獨和柳無隅談談。
“你們真的隻是吵架。沒有鬨分手吧?”
“沒有。再大方的人也會生氣。”柳無隅麵不改色,“你想太多當心肚子裡的寶寶。媽媽的情緒很重要。”
大家選擇不說是要保護齊越雲。柳無隅不能讓大家的努力白費,好在她很清楚該如何去騙齊越雲。
齊越雲想了想,要是真的分手就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
“你也該改一改你的脾氣。有時候就是想聽些好聽的話,你彆總是愛說教。我不愛聽。阿清年紀小怎麼可能會喜歡。”
“明白的。要不然我也不能跟過去啊。你放心。你好好的養好身體,對自己和寶寶都好。”
柳無隅願意說好聽的話,所以黎以清到底在哪裡。
黎以清睡眼惺忪,她感覺得到有人抬起她。嘴邊有濕濕的感覺,是水?難道是她做夢還沒清醒。老天爺,起碼等她喝下這口水再清醒過來。
“嗯…赫赫…”
不是夢。黎以清急促地吞下水,她下意識地奪走水瓶。喝掉半瓶後停下來。她看看水又看看小七,“你喝了嗎?”小七點點頭,抬手頂住瓶底往上托。她想讓黎以清多喝點。
“你怎麼弄來的?”
小七搖搖頭。另外一個男人從旁邊的房間裡出來,他故意停在她們前麵拉褲鏈。他那張醜陋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得意。
黎以清看向小七,剛剛喝下去的水在胃裡翻騰。爭相恐後地要衝出去。
“你……”她輕輕地掀開小七的衣服,這瘦的身體上有太多痕跡。小七握住她的手腕再次搖搖頭。她想說沒事的,要活著才行。
黎以清乾涸了好久的眼睛濕透了。她用力地抱緊小七,她是個沒用的人。
“我對不起你。我一定會讓他不得好死。小七。對不起……”
小七本來不覺得傷心難過。村裡的人也會強迫她。他們說要多生孩子才行,沒有男丁誰來乾活。這不對,明明女人也在做活。媽就是做活累死在田裡。
沒有人跟她說過對不起。也不會有人為她難過。她張開嘴想像黎以清那樣哭,她也難過了。這難過裡又夾帶著幾分感恩。
謝黎以清為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