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欲二字蘊藏著席玉長達兩百年的深情,他眸光熾熱,祈望風長贏能給他回應。
先回答席玉的是外麵的天,雨水落下砸在屋頂和院落裡發出噠噠的聲響,雨珠連成絲線從窗邊垂下。
東洲海域時有暴雨,雨來得又急又大。
院落裡打坐修行的林聽瞬間跳起來躲在屋簷下,沈辭安還淋著雨修煉,她對他喊道:“來屋簷下躲雨啊!”
沈辭安淡定地揮手,靈力在他頭上形成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遮雨,他繼續心無旁騖地在原地修煉。
在嘈雜的雨聲和說話聲中,席玉聽到了風長贏的答案。
她說:“都過去了。”
說罷她轉身走出房間,對著林聽招手,林聽貼著屋簷下的狹窄過道走到風長贏身邊。
青色靈力流轉於指尖,風長贏張開手,空中出現透明的屏障隔絕雨水,雨水砸在屏障上緩緩流下形成一道雨幕。
“修士借靈氣修行,可將靈氣吸納轉化為靈力,所謂修行,修的便是靈力,修為越強,靈力能做到的事情越多。”
風長贏教導林聽如何運用靈力,並教了她幾個簡單的法訣。
屋內席玉透過窗戶安靜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斷回味她的那句“都過去了”是什麼意思。
“原來這麼簡單!”林聽已經學會了避雨的法訣。
她站在雨中成功用靈力變幻出避雨的屏障,雨水無法打濕她的衣衫,亦碰不到她。
可惜林聽對法訣的掌握還略有些生疏,偶爾法訣失效,便會猝不及防的被淋成落湯雞。
趁著下雨剛好能讓林聽一邊修行吸納靈氣,一邊運轉靈力施避水訣,雙管齊下事半功倍。
“認真修行。”風長贏揮手烘乾她濕漉漉的衣服,然後回到房間裡修補乾涸破損的識海。
房間裡的多數家具都已被歲月侵蝕無法使用,輕輕一碰便會散架,唯有風長贏身旁的桌椅經過法術修繕恢複如新。
她坐在桌邊,吸納周圍源源不斷的靈氣,席玉輕聲問她:“都過去了是何意?”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他認為風長贏根本聽不到他說話。
“前世即是前塵,我與阿星的所有情緣糾葛都已在兩百年前的那晚結束,我不是兩百年前的風長贏,席道友也不是謝星衍。”
風長贏闔眸,語氣淡漠。
在她看來席玉是轉世之人,今生的他是應天宗天賦異稟的劍尊,不是兩百年前漁村裡的紅衣少年。
更何況兩百年前那晚她就將漁村對她的恩、阿星對她的情還儘了,她早已徹底放下這段情緣。
“所以是都過去了。”席玉不甘地低頭苦笑,悄然退去。
他任由雨水落在身上,孤身一人遊蕩在村子裡。
在漁村裡的生活仿佛還在昨天,他還記得海嘯來臨的那天全村人驚慌的神情,可憐他們都是凡人,隻能被海嘯吞沒。
但他們並未徹底死去,反而化作怨靈,借陵魚的邪氣鍛煉實體,繼續偽裝成活人在村子裡生活。
直到風長贏落入深海,而他撈起了她。
他記得風長贏最初並不愛他,還始終對他保持著距離。在海嘯未來之前,她說她是會點武藝和小法術的人,教他劍術陪他下海捕魚,除此之外他們並不親近,還刻意回避會讓彼此曖昧的場景。
海嘯到來後,風長贏似乎看穿了什麼,不再回避躲藏,而是在他麵前展露直白的愛意。
她會給他講黏糊糊的情話,會親密地與他十指相扣,會鄭重地承諾和他此生相守,向所有人宣告他們的婚事。
昔日尚是漁村少年的他不懂,以為風長贏感受到了他的愛,因此回應了同等的愛。
現在成為修真界修士的他卻懂了,風長贏隻是來人間曆練一趟,修真界修士豈會和凡人在一起,她遲早會離開人間,總不能耽誤旁人,因此她抑製自己的情。
海嘯讓她發現村中百姓皆是怨靈,少年阿星也早已死去,已做好除邪準備的她不再吝嗇自己的情感,微末的愛和同情摻雜在一起,她決定在誅邪前與少年大婚,全了少年的心願。
“她當初是可憐我才和我成婚嗎?”
席玉自言自語,他路過一間又一間熟悉的院落,心道風長贏說的不全對。
漁村的村民們是轉世前往新生了,可他沒有,所有人都走了,生他養他的阿娘阿爹走了,伴他成長的鄰居友人也走了,就連兩百年前的長贏姐姐都走了。
正如她所說都過去了。
那他呢!
他還留在原地,他還在這裡。
他是謝星衍,是阿星,他沒有轉世,席玉二字是劍尊道號,應天宗的魂燈上仍寫著謝星衍。
漫天大雨中,席玉失魂落魄地行走於天地間。
在他識海中係統正瑟瑟發抖,席玉現在一副要黑化的模樣,等他黑化了,會不會第一個殺的就是它!
“我用不上你了,你去死吧。”
怕什麼來什麼,席玉在海邊停下,雨已停,風正猛。
男子的衣衫烏發都隨風卷動溶於墨色中,暗無天光,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鴉睫微顫,雙眸中有狂流湧動,身上散發出說不儘的危險和瘋狂。
與此同時,席玉往常平靜的識海掀起驚濤駭浪,懸在係統頭上的利劍搖搖欲墜。
係統從風長贏手中逃脫時已經丟了芯片,它這次逃不了。
【等等!等等!】
【你用的上我,我有辦法,這種前世今生的愛恨我見得多了,風長贏說的過去了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風浪平息,利劍不再晃動。
係統繼續說道:【她說你不是謝星衍,她也不是兩百年前的風長贏,這是實話,顯然她已經放下舊日情緣,要不後麵也不能……】
差點直接把風長贏後來的好幾任情緣說出口,係統嘟囔兩聲把這一段糊弄過去。
【風長贏又沒有斷情絕愛,你可以和她重頭來過,你想想看,她隻給你講過那個故事,足以說明你的獨特,你還是有機會的。】
這話說到了席玉的心坎上,不論是日月神還是九河神,風長贏都隻給他講過這個換湯不換藥的故事。
“我該怎麼做?”席玉向係統求助。
成功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係統感覺小命保住了,它鬆了一口氣。
【改改性子,彆跟悶葫蘆一樣,你是謝星衍的時候就很討喜。】
席玉聞言不語,他摘下麵具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麵銅鏡,鏡子裡他臉上的紫色雷痕已經褪去。
其實他和兩百年前的自己相差不大,仍是那副相貌,隨著年齡增長,臉上的稚氣消失,稍微成熟了些。
他對著鏡子露出笑容,笑起來就和以前一模一樣了。
*
翌日
經過一夜的修複,風長贏的識海靈脈都已恢複,她呼出一口濁氣。
推開房門,屋外陽光明媚,雨後的空氣涼爽舒適,她舒坦地伸了個懶腰。
沈辭安還坐在原地修煉,林聽不知何時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身上還蓋著一件黑色長衫。
廚房裡升起炊煙,整個院落充斥著誘人的香氣。
聽見腳步聲,沈辭安正要收起林聽身上的黑色長衫,看清是風長贏之後,他伸出去的手緩緩收回來。
“殿下,她昨夜子時便撐不住睡了,還仗著你的名頭搶走我的衣衫給自己取暖。”
林聽聞到香味迷迷糊糊醒來,聽到沈辭安的指控,她疑惑極了,昨晚雨一停她就累得熬不住睡了,根本沒和沈辭安說過話。
哪有狐假虎威搶走他的衣服給自己當被子蓋!
風長贏掃了兩人一眼,悠悠道:“她搶你就給,你人挺好。”
“我是因為你……”
沈辭安還惦記著自己的複仇計劃——試圖勾引風長贏破壞預知夢。
“風道友一夜未眠定消耗了不少體力,我為你熬了魚湯,可要嘗嘗?”
換了一身紅衣的席玉端著碗走出廚房,打斷沈辭安和風長贏的對話,旁觀的林聽莫名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好香啊,席道友,鍋裡還有剩嗎?”林聽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隨手丟掉蓋了大半夜的黑色衣衫。
沈辭安看著地上的衣服眸色一暗,一碗魚湯把風長贏和林聽都給迷惑了,席玉哪裡是冰山劍尊。
他作為應天宗曾經的茶藝小師弟對茶味甚是了解,席玉身上分明散發著濃濃的綠茶味,好端端的劍尊怎麼茶化了?
席玉指了指廚房示意林聽自己去看,林聽立馬衝進廚房。
“海裡全是邪祟,這裡的魚不能吃,哪怕是用靈力處理了也不乾淨,林道友修為低喝了隻怕會鬨肚子,殿下剛痊愈也不適合喝這種東西。”沈辭安說話夾槍帶棒。
林聽剛盛滿一碗湯還沒喂進嘴裡,聽到沈辭安的話她的心都要碎了,這麼香卻不能喝太可惜了。
席玉不語,隻是偏過頭讓彆人尤其是風長贏能夠看清他臉上的雷痕。
風長贏原先隻顧著看他身上的紅衣,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雷痕,她說道:“這麼多天過去,你臉上的雷痕早該消了。”
話說到一半風長贏便反應過來,席玉又違反了天規,這一次他濫用術法是為了什麼?
誘人的魚湯已經說明了答案。
“風道友,魚是乾淨的,可以喝。”
席玉不提自己濫用術法瞬移到千裡外捉魚的辛苦,也不提受雷罰的痛苦,隻說魚是乾淨的。
風長贏活了三百年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昨日已把話說清楚,席玉不是十八歲的少年,他和她一樣,是上百歲的成年人,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醜話說在前麵,我可不會因為你為我犧牲了什麼就愛上你。”
風長贏是個看感覺的人,有感覺會動心就愛,感覺沒了自然就散了。
愛可不是能用犧牲換來的。
“醜話說完了,那漂亮話呢?”席玉明白風長贏的意思,他莞爾一笑並不在意這句醜話。
風長贏接過碗,喝了一口後回道:“很好喝,謝謝你。”
兩人站在屋簷下一紅一白瞧著般配極了,沈辭安心道不妙,席玉要和他搶風長贏。
林聽從對話中提取到關鍵詞“可以喝”,專心抱著碗大口喝湯,完全沒注意沈辭安難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