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隻有謝星衍的一聲聲喜歡在耳邊響起。
少年眼中盛著星光，流露出真摯的愛意，他忐忑地等待著風長贏的回答，然而當風長贏說話時，他又轉身匆匆離開。
風長贏躺在床上，準備好的話還沒說出口，人怎麼就跑了。
她聽見院子裡少年打水的聲音，他似乎在梳洗。
回到自己房間的謝星衍懊悔地盯著銅鏡裡的自己，兩天沒能好好休息，他眼底青黑神情疲憊，頭發也亂糟糟的。
剛才不該魯莽地向長贏姐姐表達心意的，應該先梳洗打扮，以最佳的外貌和精神狀態去麵對心上人。
一炷香後
少年探頭探腦地出現，輕聲道：“長贏姐姐，你能忘記剛才的事情嗎？”
風長贏忍俊不禁，配合他：“可以。”
誰不想在心上人麵前展現最完美的一麵，謝星衍也有自己的小傲嬌，他想挑選一個完美的地點時間重新向風長贏表達自己的心意。
“阿星，我餓了。”風長贏睡了將近三天，她走到桌子邊坐下，有點想念謝星衍的手藝。
謝星衍點頭，讓風長贏等一下，然後跑去廚房忙活了。
在他走後，風長贏麵上的笑意消失，眉間是散不儘的憂愁悲傷。
海嘯的巨浪中，她看見了很多陵魚，那些陵魚長著和村民們一樣的臉，儼然就是海底的另一個榮坪村，隻是那座村莊裡全是人麵魚身的陵魚。
陵魚村莊裡也有謝星衍。
“長贏姐姐，你快嘗嘗這碗魚湯，魚是吳大姐送的，裡麵還有藥鋪老板加的藥材，據說對身體好。”
謝星衍端著飯菜進來整齊地擺在桌子上，繼續說：“村裡的人都很感謝你救了大家，給你送了好多吃的玩的，大家都說等你醒了要請你吃飯，到時候你挨家挨戶天天去吃，能連續吃大半年呢。”
風長贏藏起憂色，笑了笑：“我還是待在阿星家裡吃飯吧，跑來跑去怪累的。”
“我也這麼說的，長贏姐姐知道大家的心意就夠了。”謝星衍坐在風長贏對麵望著她吃飯。
他喜歡這麼看著她，靜靜地望著她就能讓他高興很久。
……
海嘯未能侵襲村莊，風長贏醒來後再走在村子裡，大家看她的目光都變了，變得更加熱情和善，恨不得把手裡有的好東西全部塞給她。
她們偶爾會喊她神仙，同她開玩笑。
拒絕了能拒絕的好意，但仍有些好意無法拒絕，滿載而歸的風長贏把村民送的禮物全部堆在謝家小院裡。
“長贏姐姐，我們去海邊吧，今晚能看見星星。”
謝星衍特地換了一身新衣裳，他換下了往日方便下海常穿的短衫長褲，銀朱色的長袍羅衫領口袖邊都鑲繡著金絲邊流雲紋的滾邊，仍然束著高馬尾，銀色發冠襯得他黑發如墨。
這麼一瞧，和凡塵間的世家公子一般，翩翩皎皎，有如玉樹臨風。
風長贏跟著他一起漫步到海邊，最終在一處略微平整的礁石上坐下。
滿天星鬥璀璨耀眼，晚風吹動海浪擊打礁石，其碰撞聲遠不如謝星衍亂跳的心臟。
礁石很大足夠兩人坐在一起，礁石很小兩人肩靠著肩。
謝星衍隻要稍微挪一挪手就能握住風長贏的手，他今天穿了最好看的新衣裳，現在的景色也很美，一切都很完美。
“長贏姐姐……”
“你聽過日月神的故事嗎？”風長贏打斷了他的話。
“掌握日月輪轉的日月神羲和？”謝星衍聽過很多古神的傳說，村裡的老人很喜歡給小孩講這些故事。
風長贏搖頭，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要講的是不正經的日月神的故事。”
謝星衍露出好奇的目光，期待風長贏的下文。
她繼續講：“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剛修煉成形的小妖怪在人間假扮日月神騙吃騙喝……”
“突然有一天，村民覺得日月神孤身一人甚是寂寞，便自作主張為日月神選夫郎，將全村適齡的俊秀少男都叫了來，希望日月神能選中一人。”
“小妖怪頓時慌了，她是個冒牌貨騙吃騙喝就算了，若是騙來一個夫郎，朝夕相處定會發現她是假的，於是她故意挑刺說這些少男不好。”
風長贏轉頭看謝星衍，她扮作小妖怪：“你叫什麼名字？”
問完她又開始扮作被小妖怪問話的村民，回道：“我叫小五。”
風長贏變回小妖怪，搖了搖頭：“你太高了，我不喜歡。”
“小妖怪繼續問第二個，你叫什麼名字？”
“唔，我叫小舟……”
“你太矮了，我不喜歡。”
風長贏一會兒扮作小妖怪，一會兒扮作被挑選的少男，先問對方名字然後再隨便找個理由拒絕對方。
謝星衍認真地聽她講故事，時不時還會被風長贏的幽默逗笑。
“就這樣小妖怪拒絕了所有人，她正要鬆口氣，村長不知從哪又拉來了一個少男，小妖怪便繼續問……”
“你叫什麼名字？”她扮作小妖怪，拉著謝星衍的袖子問道。
謝星衍立馬領悟風長贏的意思，他扮作害羞少年郎回道：“我叫阿星。”
“阿星，很好聽的名字，真是的，你怎麼這麼好，我都挑不出錯誤。”
“我很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夫郎嗎？”
風長贏故作苦惱，好像絞儘腦汁都想不到謝星衍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她最後一句話像是煙花一般直接在謝星衍腦海裡炸開，謝星衍的心漏跳了一拍，喜悅衝昏頭腦，他忙不迭點頭答應。
沒一會兒他反應過來，風長贏隻是在講故事。
“長贏姐姐，你耍我。”謝星衍惱了。
“我沒騙你，阿星，你願意做我的夫郎嗎？”風長贏認真地複述剛才說過的話。
這個時候謝星衍心裡什麼都裝不下了，他眼裡全是風長贏，得到心上人肯定的回答他興奮不已，可又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問道：“長贏姐姐喜歡我嗎，不會是為了逗我開心吧？”
“喜歡。”風長贏答道。
謝星衍聽到答案不再猶豫，他握住風長贏的手，和她靠在一起。
“長贏姐姐，妻主。”謝星衍揚起嘴角，笑著改了稱呼。
星光下，他們依偎在一起聽潮起潮落。
翌日
風長贏陪著謝星衍走遍了全村，告知所有人他們會在謝姨出海回來之後大婚。
他們收到了無數聲祝福，全村都洋溢著歡快的氛圍。
謝星衍沉溺在這份快樂幸福中，仿佛入了幻夢一般，這樣美好的夢，一旦陷入就再也不想醒過來。
濃情蜜意的日子隻過了短短四五天，這天風長贏告訴謝星衍她要出一趟遠門。
“不能等阿娘回來後再去嗎，阿娘她們最遲十天就能回來。”謝星衍舍不得風長贏離開。
他的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風長贏這麼一走，一切都會變，他的美夢會徹底破碎。
風長贏伸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安撫道：“我會比謝姨她們先回來的。”
“長贏姐姐，我在這等你回來。”謝星衍眼含淚光，鬆開了風長贏的衣袖。
風長贏擦去他眼角的淚水，不再猶豫轉身離開，她的速度極快恍若一道劍影，轉瞬便消失不見。
謝星衍不知道風長贏去了何處，他隻能耐心地守在家裡等她回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風長贏還沒回來，出海捕魚的謝姨她們先回來了。
“她還會回來嗎？”
這些天裡，不斷有人這麼問謝星衍，謝星衍堅定地回複他們。
“會的，她會回來的。”
深夜，謝星衍獨自劃船駛向深海。
幽藍花，邪祟，五絲蜘蛛，這海底一定還有什麼是風長贏沒告訴他的。
謝星衍相信自己的直覺，風長贏此次離開一定也和這海裡的東西有關。
他放好燈籠，一頭紮進海底。
漆黑的海底，謝星衍什麼都看不見，一條大魚頂著他將他強行送回船上。
“什麼東西？”謝星衍被扔在船上，他舉起燈籠照亮海麵。
手裡的燈籠掉落，他愣在那一動不動，海麵上是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他的臉，魚的身體。
那條陵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頭遊進了海底。
謝星衍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去的，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兩天。
直到第三天，風長贏終於回來了，她如同一道流星直接墜入謝家小院裡。
“長贏姐姐！”看到風長贏的那一刻，謝星衍清醒過來，他撲向風長贏。
風長贏身上有傷，謝星衍撞到了她的傷口，她悶哼一聲，卻裝作無事地說道：“抱歉，我來遲了。”
“不遲。”謝星衍緊緊抱著她，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氣息。
“謝姨已經回來了，我們明日大婚如何？”風長贏撫摸他的臉頰，阿星好像瘦了。
謝星衍想起那張和他長有同一張臉的陵魚，反常地搖了搖頭。
“改日吧，我想和你多待幾天再大婚。”
風長贏聞言卻說：“就明日。”
時間快來不及了，明日就是最後的期限，倘若再拖下去，便什麼都不剩了。
謝星衍沉默良久，最後聲音嘶啞道：“好。”
消失大半月的風長贏終於回來，謝家的長輩也都出海歸來，村民們熱情地幫助他們準備大婚所需的一切事宜。
風長贏在榮坪村裡沒有家，謝星衍的家就是她的家，因此他們這一天都一直在一起，未曾分開過。
謝星衍平日裡就愛穿張揚的紅色衣裳，但他穿大紅色的婚服時，和平日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調皮活潑的少年郎穿著婚服更顯沉穩莊重，今日的他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始終笑盈盈的。
和所有即將贅入妻家的年輕男子一樣，謝星衍希望這一天是順利、幸福且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