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森森啖其肉 碧玉山莊地處上……(1 / 1)

碧玉山莊地處上京最東,背靠靈山,環山繞水的實則是個生態景致極好的地方。

東市熙來攘往,瓜果飄香,兩側商鋪鱗次櫛比,茶樓酒肆外站著肩搭抹布招攬生意的小二。隨處可聽聞小販吆喝的響亮叫賣,也可見到孩童執糖葫蘆穿梭過人流的小小身影——施挽月側著身子稍稍避開了一些,沒讓橫衝直撞的小孩撲到自己。

“若單看街景熱鬨程度,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東邊竟還隱藏著碧玉山莊這麼一尊請不動的巨佛。”林瀟音攥著扇子,含笑說,“真是相當割裂。”

“是佛是鬼,”施挽月本就懶得說話,再一染病就更加言簡意賅,“一探便知。”

“本道長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容箏攏袖在後邊賞景似的這看看那瞧瞧,慢慢悠悠地跟著,“施小公子,你可不要亂我道心。”

陸柏舟看他一眼,目色輕蔑地彆開了。

幾人說話間行到了東市最裡的巷口,這裡人流已經肉眼可見地少了。甚至有小孩踢著蹴鞠不意滾到了此處,都被大人連忙帶著往外趕,蹴鞠都不要了。

施挽月將此地住民的舉動儘收眼底,率先抬步往裡一拐,眼前景象便與方才截然不同。

好似那些吆喝叫賣都是從遙遠的千萬裡外傳來一般,這座山莊傍山而立,像一尊龐然大物隱匿在了山峰的陰影裡。它閉上了傾盆巨口,卻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眼睛,仿佛俯視著地上的螻蟻一般窺探著他們,留下了深如鴻溝的恐懼。

“嘶……”容箏胡擼一把胳膊,隻覺滿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被抖落下來了,“什麼鬼地方,陰森森的。”

“你要是怕,”陸柏舟看都不看他,嫌他聒噪,“自己走。”

容箏臉皮極厚,對他人惡意向來都能麵不改色置若罔聞的,當下神遊天外地連應了三聲“是”,左耳進右耳出地將目光投向山莊接著打量。

“什麼人擅闖禁地?”

直至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時,他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山莊外邊竟是有人駐守的。許是碧玉山莊被隱在了靈山陰影裡顯得威壓太強,這兩名駐守的兵士便顯得格外渺小。

“江湖人,”施挽月拎起玉佩,“應宸王之命前來探查。”

“原來是施三施公子!”那兩個兵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眉開眼笑地迎上來,“有失遠迎!”

這破地方有什麼好迎的。

“若無問題,我們便進去了。”施挽月自覺病中精力有限,想趕在天黑之前出來好好養養身體。

“這山莊裡不太平啊,幾位公子確定要去嗎?”這兵士卻是真性情,想來也是不忍他們白白送死,糾結了一下說,“且不說七十年裡先帝在位時期有多少江湖人去而無返,便是三年前那名動六國的小將軍衛時楓進去後,也沒有人再見他活著出來了。”

三年前太子篡位不成,同黨衛時楓走投無路,逃進了碧玉山莊,這是上京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將士們還能尊尊敬敬稱他一聲衛將軍,實是因為當年衛時楓與太子燕銜光皆都太為惹眼——於成景帝病中接過了分裂將傾的家國,並在六方窺探的目光下將大廈重新扶正。

少時衛時楓乃太子伴讀,日日陪著他溫書習武,二人一同長大,時光荏苒間皆成長為了千百年不世出的驚絕之才。太子安內,將軍攘外,當年大戚風調雨順治國安民,這威懾四方的動靜裡少不了二人功勞。

成景帝那時染病休朝,太子本已替其接手一半政務,這本就是成景帝親許給他的權力,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必然會成為下一任流芳百世的千古名君。

怎麼就……反叛了呢?

“我們皆有武藝傍身,”施挽月說,“想來遇到麻煩也是可以互相照應的。若真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也隻能怪命途多舛,咎由自取罷了。”

她總不能夠這麼倒黴,找條老鬼把自己找死了吧。

“諸位。”守門兵士見他們去意已決,收了攔路長矛不再阻攔,側身而立,說,“萬事小心。”

施挽月輕聲謝過,領著眾人打起了頭陣,邁進山莊那已在歲月摧折下掉了漆的老舊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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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近百年未有人敢踏足的地方,整個山莊草木葳蕤肆意生長,爬山虎遮天蔽日掩住了四麵,連那青石板路上都已覆了層厚厚的青苔,看著渾然像個大型野生隱居地。

“這地方破敗陰森,”容箏始終隔著一臂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施挽月後麵,“明明是白日卻透著荒草叢生的詭異感。”

“百年無人修剪,”施挽月避開攔路的野草,“自然是長成什麼樣都不稀奇了。”

“那邊那個屋子像是單獨拎出來建的——你不要光注意下麵不管上麵。”容箏眉梢微抬,伸長了手將她頭頂橫斜出來的枯枝給撥開。

他瑩白如玉的手被日光一映更顯蒼白,與那截焦黑枯死的樹枝儼然形成了兩個極端,所產生的鮮明對比更令人心驚。

施挽月目光在那玉簫似的指節上麵停了須臾,從嘴裡嗡嗡似的不情不願地道出聲“多謝”,隨後看向容箏所指之處。

與其說那是一間屋子,不如說是一座廟宇,它白牆紅瓦,瞧起來猶如未經風霜,看著比院落邊上那群坑坑窪窪的破爛房屋新了不知多少。

“這是新建的?”她微微蹙了眉。

林瀟音二人跟過來,也奇了,“難道這百年間,還有人在此居住過嗎?”

“進去看看。”陸柏舟說完,一馬當先越過了三人。

他執刀砍斷叢生的雜草,推開屋門時一股老舊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這陣貼臉而來的妖風直給陸柏舟吹得幾欲作嘔,他步伐遲疑地停滯了一下,這才狠狠擰著眉頭走進屋中。

這確實是一間廟宇。

因為案台上直至此時還供奉著新鮮瓜果,後麵掛著黃色布簾,下頭擺了道木製靈牌,牌麵被拿刀刻下了歪歪扭扭的“碧玉氏”三字。

林瀟音微怔,“這是……”

“看來這地方確實還有人居住。”施挽月環顧一圈,握緊了劍,“水果都是新鮮的。且程江明明是肉肆生意起家,前來供奉的主要供品定然就是肉食,這供台上怎麼卻隻擺了些果子,碧玉山莊的神仙食素麼?”

“諸位,”卻是容箏繞到了案台後麵,挺俊身影隔著半透的布簾若隱若現,“過來瞧瞧?”

三人一同繞進去,發現以案台為隔,後麵竟然密密麻麻擺的都是白骨!烏泱泱白森森的骷髏頭一骨接一骨,儼然埋成了一座年代久遠的山堆。

容箏抱著胳膊,嫌棄似的稍稍立遠了些觀望著說:“這人頭白骨堆想推這麼高,得多少年呢?那些去而無返的人全在這裡了吧?”

“最上麵十五具白骨明顯是新的。”林瀟音以扇掩麵,隻露出了扇麵後的一雙眼睛,“但白骨既是人死多年後腐化而成,又怎會顯得這般乾淨呢?”

他說得不錯,最上頭堆積的十五具實在太乾淨了,一點風吹日曬的痕跡都不曾有,白淨過了頭。就像是生生被人扒開了皮肉,再掏空了內臟,刮得隻剩下了一具洗乾淨的骨頭架子。

“確實是新得太假了。”陸柏舟說,“會不會是……什麼具有腐蝕性的東西將人的皮肉直接融化掉了?”

施挽月聽著他們仨討論,眼皮忽地一跳,回過身來說:“衙門派來的十七名捕快……無人生還!”

林瀟音循著她的話問:“施兄的意思是,這最上層嶄新的白骨,是今晨前來探查的六扇門捕快麼?”

“捕快十七名,這裡隻有十五具新白骨。”陸柏舟快吐了,眼前場景將他惡心得麵色精彩紛呈,“那另外兩具呢?”

施挽月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畢竟這些白骨直到今晨都還是活生生的人,她站久了,越聞這廟宇內的腐朽味道越覺得難受,強行將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忽視掉,說:“這些神仙……不會是吃人肉的吧。”

她心中猜測可怕,這座廟宇明顯是十年內新建的,也就是說一定還有一支龐大的族係隱藏在這裡。

且這些白骨皆堆在一處,明顯便是人為所成。如果這十五具白骨是他們啖其血肉後扔出來的,那麼另外兩具呢?程鶯鶯的父親程江又在哪裡?

“救命……救命啊……”

便此時,廟宇外忽然傳來了痛苦的呼救。這聲音雖然微弱,但幾人神思敏捷,耳力還都不錯。當下互相甩了眼色,紛紛往屋外奔去。

一中年男子衣衫襤褸,宛如瀕死溺水之人抓向浮木般拚了命地往這爬,他的身體割在雜草上,雙腿已經折斷了,從腰部往下漫出的血在地麵拖出了長長一道印痕。

“老伯,”施挽月快走幾步,抬起手要攙他,“你……”

他抬起頭,那本該覆著麵皮的地方,隻剩下殷紅的血肉間卡了兩枚眼球。血肉蠕動,他張著空洞的嘴,對眾人說:“救救我……”

“我要……我還要回去,找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