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害怕的吧，那種失去最親近之人的後怕。

她曾經應該也是害怕的吧，時間太久，已經不記得了。父母走向天際，隻剩下她一個人，麵對這黑藤纏繞。

如若不是這體質，可能現在的她就像個漂亮人偶，不會哭也不會笑。

最近幾年再看生日錄製，已經麻木到不會再流出眼淚。

攥著門把手的指節泛白，雲溪月壓著眼皮，打量著地板上的一條縫。過來原本是想問她有沒有牛奶，睡前來一杯才是她的習慣，畢竟季安衾不在身邊，沒有哄睡的。

看到這情形，想默默退出去，剛往後邁一步，可能是那眼淚中也帶著玫瑰香吧，她不知道，內心不斷叫囂著，去抱一抱她，她很難過，快點走過去！

所以：“阿衾。”很輕的一聲，確確實實將季安衾從無儘深淵中拉回來。

縮在被子裡，床單濕濡一片，由於出汗，發絲粘粘在額間。

她怎麼過來了……

大概率是標記過的原因，雲溪月待在她身邊，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溫泉水帶著暖意裹挾，驅散身體的寒涼。

她現在太需要一個人來抱住她。

所以任由她踱步走近，在老舊地板上留下她高跟鞋的痕跡，心臟要與那腳步聲同頻。

大晚上怎麼也不換下拖鞋，明明給她拿了一雙新的。

等著身體上壓下來一股重力，季安衾恍惚下：她大概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每次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哽了哽喉間，沒動，任由那雙手隔著被子擁住她。

“你是在哭嗎？”

說起來她們倆隻不過現實認識五天，虛擬中認識一個月，雲溪月不應該對她會哭這件事產生疑問。

季安衾是什麼人？永遠是福利院的大姐姐，那麼多需要溫暖安撫的孩子在等著她，何時能關注到自己的內心世界。

院長的愛要平等的分給每一個孩子，分到手裡的又能有多少。帶著巴掌大的溫情，季安衾學會為人處世，學會戴上麵具，平等溫柔對待任何人，平等疏離任何人。

將自己的情緒咽回肚子裡，是否曾經有過，那斑駁角落裡，藏著個偷偷捂嘴哭泣的人。

季安衾咬下嘴唇，指頭虛虛抓一下，隻有空氣：雲溪月是個例外，帶著那些個傲嬌可愛無差彆闖入她的世界，擾亂她的心跳，現在又出現承接著她這份脆弱，好吧，猩紅器官都要承認，跳動隻因為她。

雲溪月手掌輕拍，安慰著季安衾，她不掀被子，瘋狂壓抑住想要看她哭紅眼的念頭。

抬眸望著窗外，漆黑燃儘了淺藍，少見有成片星海，墨藍雲霧氤氳，為那殘月襯托：“今晚的景色很美，你要看嗎？”

撇撇嘴，瞧一眼不回應也不動的人，雲溪月根本就沒有安慰人這一項技能好吧，什麼時候輪到她雲大總裁去哄彆人了，現在這人還不給點回應，她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手都要拍僵了，所以，她就把手搭在那溫熱一團，不動了。

現在的場景有些怪異，一個人縮在被子裡，夏季的夜晚依舊炎熱，這怕不得像從水裡撈出來的。然後一個人坐在床邊，也不說話，斂著眸子，看著窗外。

季安衾恐懼的心情差不多從她進來的那一刻開始消減，知道消失殆儘。

“院長已經沒事了，心臟搭橋手術很成功，醫護人員會一直守夜觀察，不會有問題的。”

雲溪月默了那麼久，才再次開口安慰她，可見她真不會安慰人，躲在被子裡的季安衾眼尾彎了彎，扭動下身子，鑽出來。

空氣中漂浮著淡淡雪鬆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卻少了些熟悉的味道。

“雲總，有什麼事嗎？”她有些緊張，舌頭要打結，快說是因為有事才來找她，不然她會自私的認為，她能猜到自己情緒會崩潰，專門來找她。

雲溪月端詳了下她這副樣子，喉心微動，吞咽下，斂回視線。不得不說，季安衾這副樣子很容易讓她產生欲I望。眼眶紅一圈，泛著水光，壓抑著哭聲而咬的微微發腫的嘴唇，怎麼看怎麼好親，麵上紅潤，偏偏她還要扭著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連帶著雲溪月身上也要沾染上她的熱氣了。

說實話，她現在很想親一親她，儘管在季安衾那裡，現在做這種事不合適，但她會拒絕嗎？大概不會吧。

所以：“你想要接吻嗎？”雲溪月說出這句話，還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她就是想安慰一下季安衾。

“什麼？”

“我是說，我想安慰你。”

鬼嘞，誰家好人安慰彆人接吻的！

季安衾瞪著雙眼，眼看著她就要壓過來，雲溪月闔上眼眸，那流光溢彩的琥珀色堪堪遮掩住，她帶回一點冷靜，側過纖頸，避開即將觸碰上的薄唇。

她知道，雲溪月身形頓住了，沒親到她有點不高興：“為什麼避開。”那把嗓音又帶上些不情願，可能還有幾分委屈。

“雲總為什麼要親我？”

“為什麼這麼親昵的喚我‘阿衾’？”

“雲總是喜歡我嗎？”呼吸一滯，這句話說的很輕，像咬著風。餘光中，那側臉還是那麼完美，不真實般，濕熱纖指觸碰下，而後撫上臉頰。

季安衾想：她會帶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思嗎？其實有些不敢聽到答案。

一連串三個問題，就這麼問出來了，帶著她的小心思，小期待。

兩個人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季安衾笑下，抬手推推她肩膀：“你這樣腰不累嗎？”

雲溪月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與她隔著半個手臂的距離，耷拉著腦袋。

這次的眼淚不管用，雲溪月覺得委屈，淚水滴滴答答落在被子上，氤氳開來。

“彆哭，怎麼這麼愛哭……”季安衾嘴上哄著，但仍然很堅持，抵著她的肩膀，硬要問出個結果。她不想每次都不清不楚地接吻或者發生關係。

她們的關係一定要有一個定論。

“那，我先來說好嗎？”

指尖搭上雲溪月撐著床的手背，蓋住。

“雲溪月。”低低叫她一聲，微垂著腦袋，不敢看她，然而下一秒又把頭抬起來：“我喜歡你。”

對你的疼惜再也不是說服自己把你當成小朋友的愛護。

對你的撒嬌脆弱毫無抵抗力，隻想緊緊抱在懷裡。

我的內心，想要對你給出永久入場券。就在這個夏季，在鳴蟲喧囂中，在人聲沸騰中，在星空的見證下，玫瑰花擁有心跳。

所以，再聽我說一次：“雲溪月，我喜歡你。”

但許久都沒有回應，覆蓋在手背上的掌心越發用力，

空氣留不住繾綣聲線，雲溪月忽地覺得，她有點卑劣。

她明知虛擬世界走向未知，發生了不可控因素，卻還是利用院長生病這事，如願以償得到她的喜歡。

那麼她呢，她貪戀季安衾的溫暖，想要讓她屬於自己，但從頭到尾她都是沉淪的清醒者。

所以，她的答案會是一樣的嗎？

她喜歡上季安衾這件事，是事實還是錯覺，如果隻是因為季安衾能給出她缺少的愛，那麼她又怎麼能說出口她也喜歡她？

等醒來後，等她知道，雲溪月在這裡存在記憶，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會認為，她在玩弄她的感情吧。

她渴望季安衾的愛，又怯懦無法承受她的愛。

如若這份喜歡不說出口，她能心安理得接受這份溫暖。一旦關係被挑明，她要何去何從。

抬眸對上一雙淺灰色眼眸，心臟深處仿若傳來鯨落前的嘶鳴。

比她耳垂上懸掛的灰色尖晶石色澤要更淺一些，抽出溫熱掌心下的手，理了理身上的白襯衫起身：“太晚了，我去睡覺了。”

雲溪月麵上平靜，實際上心裡慌得不行，高跟鞋踩得那麼響，匆忙逃走了。

這個夜晚，有兩個人失眠了。

清晨的早餐，沒有任何選擇，因為，這次的時間到了。

******

“嘶……”

季安衾從躺椅上坐起來，眼底迷茫一下，似是不知道在哪裡，瞳孔驟縮一下，穿上鞋就往外跑。身後的研究員不說話，仿佛知道她這麼匆忙的原因，手指點了點耳麥：“進展順利，數據情況優，看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實現結合。”

“呼……呼呼……”

“院長媽媽！”季安衾揣著一顆慌亂的心坐上車，推開福利院大門，直到看到院長依然好好在這裡，身旁圍繞一圈小孩子時，眼角又濕潤了。

其實她很少在院長麵前哭，怕她擔心她在外麵受欺負，生活工作不順利。

此時卻埋在她懷裡哭成個淚人，季安衾真的很害怕，害怕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去世。

胳膊上的傷口刺痛，提醒著她，雲溪月全都知道，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院長生病是假的，她是不是看自己就像一個傻子一樣。

是不是，自己的真心在她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季安衾捂著心口，情緒一波一波湧來：搞什麼啊，這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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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可沒有說會出現這種情況。”

“雲總，探測適配者心理脆弱防線，這本來就是腦接口的設定程序……”研究人員在她麵前站了一排，那雙眸子深不見底，冷冽目光緊緊看向開口說話的男人。

“意思是，你們瞞著我，私自增加程序。”那把嗓音比世界儘頭的冰島更冷，像是末日感與希望並存的冰河湖。

研究院梗著脖子不說話，確實是他們有錯在先，但現在計劃已經開始實行，程序命令隻有進行到最後才會結束。

“雲總，我們這都是為了全球生育考慮，我不覺得我們做錯了什麼。”呦嗬，還真有敢跟雲溪月正麵剛的，誰料，她就輕輕撩下眼皮，瞟他一眼，指節一下下敲打在大理石矮桌上：“計劃繼續進行。”

“我要看一下數據指數。”

研究人員還以為實驗會被叫停，結果現在最大投資人不僅沒反對，還要看數據報告，那敢情好啊：“好的好的，那誰，快把數據調出來！”

白色布藝沙發上，雲溪月斜靠在一旁，麵前擺著補充能量的飲食，包括一杯熱牛奶，但還是端起一杯果汁，抿了一口，放下。

巨大顯示屏上是雲溪月以及適配者的各項信息，一眼就看到除她以外另一個人的信息，她的適配者就是季安衾。

“雲總，你看這裡。”

研究院按照順序，從一塊區域開始分析：“這裡是健康區域，可以……。”

“最主要的是根據激素水平，檢測心跳指數。”

聽到這，雲溪月耳朵尖微動：“所以，是通過這塊區域來判定適配者之間的情感發展？”

“沒錯！”

“您看這裡，對方的數據表明，可以肯定她喜歡上你了，但……”那人眼神瞟了一下雲溪月，繼續說：“但雲總您的數據，除了最開始大幅度跳躍，之後是一直處於較高水平的，沒有太大波動，您一開始就喜歡上她了？”

雲溪月哪裡會回答他的問題，了解的差不多：“三天之後我會準時再來的。”

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要趕緊去找季安衾，她現在肯定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