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姐姐,院長媽媽怎麼啦,會回來吧……”
“我想要院長媽媽…”
季安衾剛進福利院,小孩子眼尖,立馬圍了過來。你說他們小吧,卻也懂得院長身體不好,去醫院,甚至恐懼不能再見到,你說他們不小吧,但實際上心靈還很脆弱。
她手臂一伸,儘可能全抱住他們:“沒事,院長媽媽手術很成功,馬上就能回來了,但是要在醫院住幾天,你們……”
“你們要乖乖的。”這句話卡在喉嚨,她不想說,因為他們已經很乖了,心思比尋常孩童細膩,過早知道很多事,避免不了總是看彆人眼色。
所以,夏日之所以是夏日,莫奈的灰也溫柔:“你們都很棒。”
初見是冬季,盛開在夏季。
“季小姐,您好,我是酈城市第一刑警支隊的隊長,商穆清。”
眼前女人留著一頭利落短發,一身警服擋不住優越身姿,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張臉,眉眼鋒利,說不是警察都沒人信。
“你好,我是季安衾。”抬手輕握了下對方手掌,粗糲老繭蹭著手心。
虎口處,是拿槍留下的繭子。
“具體的情況我已經從雲溪月那裡了解了,今天來的人會一並帶回去檢查。”
商穆清停頓下,一改嚴肅,微微湊近季安衾,眼底滿是好奇:“說實話,季小姐是有多大魅力,能讓雲溪月親自找我,最近緋聞這事難不成是真的?”
她唇尾翹一下:“倘若商小姐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妨親自去問問雲總。”
“切,跟她一樣沒勁。”
還以為商穆清會是很嚴肅的人,反而挺好說話,倒是合她眼緣。
“麻煩商小姐再幫忙看一下這些孩子們了,我還要回醫院。”
雙臂環抱著,指尖一下下敲打在肘節上:“他們都很乖的,尤其是那個女孩。”說著商穆清用手指了指,視線落到麵黃肌瘦的女孩身上,是憐兒。
可能是注意到她們談論的對象是她,臉蛋瞬間就紅了,垂下頭,捏著衣角。
繼續說:“她看著可真不像小孩子,不哭不鬨,還會安撫其他小朋友。”
季安衾默默看著那孩子,拉起心兒的手,不知說了什麼,逗的她帶著眼淚嘎嘎笑起來。
夏風知道她的心思,拂過臉龐,說:上帝都在誇你的選擇。
收拾完院長的生活用品和衣物,季安衾穿過後門騎著機車直奔醫院。
引擎“轟轟”聲炸響在耳邊,帶著頭盔依舊擋不住氣流湧動的鋒利。
這算是季安衾為數不多對自己的獎勵,買一輛黑身機車,是她給自己的第一個禮物,也是僅此一個。
她考過D本,興奮跑到車行買下它,直至今日,那心情滾燙澎湃。
極速到喪失生命的狂歡,殷紅心臟要變成紫色海洋,翻湧起無妄的魂靈。
就這麼短短五公裡,在黃昏與日落的注目下,季安衾把整個人生回憶了遍,可能是那杯苦到反胃的咖啡給她勇氣,她想去嘗試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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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總。”聲音壓得很低,眼底笑意斐然,瞧向端坐在ICU外的女人。忍不住腹誹:那高跟鞋那麼高,穿了一下午,不累嗎?
窗外天色昏暗,暖黃色路燈忽暗忽明,重症監控室外氣氛沉重,比白日增添了分落寞。
不知是否因為她在這裡,害怕的感覺被壓製,相信她的一句:“會沒事的。”
緩慢走到雲溪月麵前,坐在距離她半米的位置,恰好能聞到一縷雪鬆香。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季安衾背靠椅背,望著沉重大門。
她認清自己喜歡雲溪月後,反而更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不知道要聊些什麼。說實話,因為院長生病而確定自己的心意,這……挺犯賤的。
捏一下大拇指骨節,視線又落到手臂上淩亂的幾個針眼,來回數了好幾遍。
“醫生剛剛說院長已經醒過來了,情況良好,沒什麼事的話,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空氣的沉默,時間仿佛繼續流動起來。
那把嗓音有些沙啞,季安衾顧不得體會其中夾雜的一絲禦感;“要喝水嗎?”
自覺將手裡的保溫杯遞給她,是季安衾的。
她微壓眼角,瞧見那隻血管鼓動的手背,眼底閃爍,挑眉:這保溫杯倒是挺配她,白漆通刷,上麵有一隻小狗。
剛想接過,誰料那隻手倏地就收回去了。要命,怎麼就這麼自覺把她自己的杯子拿給雲溪月了,這可是她用過的!
耳垂發燙,向脖頸蔓延,雲溪月挑唇,僥有意思看著她紅成一個蘋果:“阿衾收回去是什麼意思?”
“這,這是我的杯子,用過的……”
不是她的聲音這麼嬌羞乾什麼!季安衾側眼瞧見那薄唇上揚弧度更大,眼底滿是戲謔。她覺得她又掉陷阱裡了。
果然,腰身一扭,不遠的距離瞬間拉近,她一張嘴沒什麼正經話:“我喝一口好像也沒有什麼關係,畢竟……”一口吐息傳進耳孔,細微絨毛都要興奮跳腳一下,繼續說:“我們什麼都做過了,包括,交換唾液。”
天,她把接吻說的可真文鄒鄒。季安衾縮下脖子,耳尖被冰涼指尖撥弄下:嘶,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
懷裡的保溫杯被抽走,雲溪月鎮定自若擰開蓋子,喝了好幾口。
看來是真的渴了。她有些心虛,讓人家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連口水都不讓人家喝。
不知道的是,雲溪月就是等著喝她杯子裡的水。水還是普通的水,但季安衾保溫杯裡的不是普通的水。
難不成還是從月亮上采摘下來的瓊玉漿露?這誰知道呢。
雲溪月用餘光看著那人,紅暈是白熾燈光掩不住的緋色。她的存在就像一點點克萊因的藍加上一點點莫奈的灰,是無限夕陽,就連小王子都要追逐著,去看四十四次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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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總,已經給患者注射了安定藥物,今晚不必留守,會有醫護人員時刻觀察的,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張醫生是酈城最權威的心臟病專家,此時卻也不得不尊敬的稱雲溪月一聲:“雲總。”
這個世界,地位和金錢才是王道。
雲溪月壓了壓下巴,那把嗓音冷淡:“安排一間套房,明天直接轉過去。”說完,瞧一眼她:“走吧,再去看一下院長,就回去了。”
她根本攔不住雲溪月獨斷的安排,張了張嘴,又抿上,眼眸暗淡下來。
這次就隻有季安衾一個人進去,穿著藍色隔離服,雲溪月站在玻璃外,隻見那人嘴唇微動,聽不見聲音。
“滴,滴,滴……”
這裡是離死亡最近的地方,仿佛呼吸都是奢侈。
無數插管導管從身上連接,院長臉上帶著吸氧器。
“院長媽媽……”
“您沒事,真的太好了……”眼尾溢出一滴淚,也就隻有一滴,就被手腕抹掉了。她怕留下細菌在這裡,或者說,她並不想在這裡留下痕跡。如果沒來過這裡最好了。
“如果不是雲總,我是不是會失去你……”
答案是肯定的。
甚至往後每一天她都會後悔,為什麼沒有像娛樂圈其他明星一樣,不那麼執著於清高,利用優勢多爭取資源,今天的醫藥費說不定就能湊齊,但有她的存在。
那雙淺灰色眸子在陰影中顯得深邃,拎一拎唇角,勾起垂落鬢角的發絲,彆回到耳後:“我想,我喜歡上她了,確確實實。”
“她明明是個大人,卻總是很愛哭。”
“但她也很可靠。”她那麼奪目,像黑暗中生出的荊棘玫瑰,那幾根刺足以保護她。
“您說,她喜歡我嗎?”早晨的咖啡是香醇的,但苦澀總是占據上風,此刻又從胃部倒流,灼燒著抖動的心。
自然,是沒有人回答的,院長睡得安穩,呼吸平穩,就隻有心電監護儀勤勞工作。
先喜歡上的人是誰呢?是隔著玻璃,身體微微靠牆站著,側一下脖子,就能將ICU中的年輕女人納入眼底的雲溪月。
還是將所有不安拚命壓製在身體裡,願意去接受愛的季安衾。
“院長媽媽,我明天再來看你。”給院長掖了掖被角,溫暖氣息讓人安心。
她一出來就對上雲溪月微耷的眼皮:“雲總,走吧。”
她沒動。
反而就這麼垂著頭,高跟鞋踏在地上發出響聲,忙了一天下來,季安衾才發覺,她今天比雲溪月矮半個頭。
帶著雪鬆味就這麼靠過來,額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阿衾,你跟院長說了什麼?”
動作那麼親昵,像一對情侶。季安衾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捂著額頭:“沒,沒聊什麼。”
因為甲狀腺飆升,臉頰又泛上桃紅。
差點就要說漏嘴了,她怕不是會下蠱吧,每次都能撩得她說出大實話。
雲溪月淡淡瞧她一眼,冷哼一聲,開口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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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姐姐,你回來了。”
“憐兒怎麼還沒睡啊。”
“她一定要等你回來再睡,嗬嗬,這小家夥挺有意思。”商穆清說著,打量起季安衾身邊渾身散發著冷意的雲溪月,衝她咧了下嘴角。
“雲總大忙人怎麼也來了,難不成……”眼神在兩人之間轉悠,繼續說:“緋聞是真的?”
“這裡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雲溪月理都不理她,開始趕人走。
商穆清也不氣,笑嗬嗬跟季安衾再見,順便揉弄一下憐兒的頭發:“之後再見,可愛的小朋友。”
季安衾回來了,憐兒睡前還去其他小朋友那裡轉悠了一圈,才回到自己床上睡覺。
“雲總。”
認清自己情感的季安衾,夜晚催動情愫滋生,嗓音發啞,不敢看她。
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她肯定是故意的,提前讓司機下班,沒人來醫院接她,還從她嘴裡套話,開著機車把人捎了回來,還要留在這裡過夜。
路燈曖昧,夜晚迷人,腰間緊錮冷意暖不熱,後頸處卻熱意沸騰。
她當時在想什麼,夜風太輕柔了,身後的人也軟的無骨,或許就這麼陷入一場夢境。或許在想,明天早上她是不是還要做三文魚牛油果吐司,喝一杯熱牛奶。
那麼腥的牛奶,偏偏她喜歡喝,偏偏季安衾還犯賤似的,喜歡她身上帶著的奶香,與雪鬆融合,形成她的夏季專屬。
但好像不大可能,福利院沒有專機空運冷凍過來的三文魚,沒有口感馥鬱綿軟的牛油果,也沒有金貴的牛奶,貌似可以湊活一下,但沒有她的專屬糖塊。
暗暗嗤笑一聲: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竟會這麼關注她的一切。
再叫一聲:“雲總,你睡我那屋吧,我去院長那屋睡。”
雲溪月輕輕應了一聲,眉心微動,鼻腔發音,帶著幾分不情願,但還是朝季安衾那屋走去。
整個福利院終於黯淡下來,恢複到往日的無人問津,陷入沉睡。
季安衾仰躺在院長的床上,微側下纖頸,呼吸間,帶起一陣悸動,整個房間,都是她熟悉的懷抱。
眼淚悄無聲息滑落,蜷起身子環住雙膝,將自己縮成一團蒙在被子裡。
後怕感瘋狂湧來,像沉溺深海的無力掙紮,腥鹹海水灌入肺部,要炸掉了。像扼住後頸的小貓崽在徒勞蹬腿。
“呼,呼呼……”
“哢。”門悄悄打開了,一雙眸子緊盯著床上抖動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