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憐兒滿臉淚水不同的是,她表情管理很到位,也僅僅隻是紅了眼尾,眸子睜得稍大些。
不知怎的,季安衾把伸向憐兒下巴的手收了回來,將紙巾塞到她小姑娘手裡:“快把飯吐出來,不然要嗆到了。”
她一邊安撫這憐兒的情緒,一邊思緒飄蕩。
她就這樣帶著孩子回來,平日裡工作忙,沒時間照顧,隻能留在福利院。
或者帶著憐兒去她那裡……
唉,她真是慌慌張張就決定把人帶回來了,根本沒考慮過養小孩這事。
一手輕拍著她的脊背,一手抵在額前。
歎息聲就這麼產生,眉心閃動。
“憐兒,衾姐姐有件事要跟你說。”
停止哭泣的小朋友看著麵前一臉嚴肅的女人,禁不住打了個哭嗝,點了點頭。
“姐姐的家在福利院。”
“福利院?”
憐兒還是第一次聽說福利院。眼底滿是疑惑。
“那裡有院長媽媽,和很多小朋友。”
“我某一天被院長媽媽帶回去,那裡成為了我的家。”
“是所有遺落在人間的星星組成的家。”
憐兒仰頭看著她。
她眼裡像有光芒璀璨,回憶著往事,零零散散組成一片銀河。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灰色也能呈現出這麼多顏色,也能擁有這麼多情感。
“所以,我也要去那裡了是嗎!”
季安衾眼裡映出閃著光的眸子,愣了一下,似是覺得她的反應出乎意料。
隨機勾了下唇角:“那憐兒願意去嗎?”
“願意!”
她願意去的,不管到哪裡都好,她隻想跟著這團溫暖火焰。
“安衾姐,你知道雲總直接坐私人飛機走了嗎?”
“好像是因為身體原因。”
窗外風景變幻,耳邊充斥著混雜噪聲,腺體的不適感也被當事人忽略。
季安衾一手撐著下巴,往窗邊斜著點頭,眼底很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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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檔白色羊毛地毯全屋通鋪,柔軟舒適。中央擺放一張大床,依舊是白色係四件套。水晶吊燈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色光暈。
“雲總,您感覺怎麼樣?”
身穿白大褂的人彎下身體,麵上溫文爾雅,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垂眼看向背靠在床頭軟墊上的人。
漂亮人兒臉色冷白,闔著眸子,雙腿交疊搭著,雙手環抱著,指尖一下下敲打著肘骨,後背即使靠著靠背也依舊挺直。
像一個精致人偶,仔細看,還是有些瑕疵。
要問,那雙柔軟纖巧的耳垂上,為什麼隻戴了一隻耳釘?
這要放在彆人身上,應該要算做瑕疵,但放在她身上,倒有一股獨特的美感。
陽光隨著耳鑽搖晃揮灑在真皮沙發上,留下斑駁光圈。
“我沒事,顧醫生去休息吧。”
“好的,如果再有不舒服就按一下按鈕,我會立馬趕來的。”
“廚房那邊已經安排好午飯,要好好吃飯。”
“顧醫生,我可以泡澡嗎。”
雲溪月出了一身的汗,黏膩不適,迫切想洗個澡。
“不可以,您現在需要休息,實在難受可以衝一下,注意時間。”
雲溪月眉心揚起,不耐煩“嗯”了一聲。
顧醫生隻是寵溺的笑笑,就離開了。
顧醫生是她的私人醫師,有什麼毛病都能找他,隻不過她平時怕麻煩,偶爾有個頭疼腦熱扛一扛也就過去了。
雲溪月看著手背上泛著青的針眼,探出指尖撫了撫。
她肌膚凝白,透過一層皮膚能看到蜿蜒血管,就這麼搭在腹部,卻輕微鼓起。
氣血不足的表現。
手掌壓在胃部,她因為急性腸炎,便直接叫了私人飛機來接。
唇邊露出一絲苦澀,宛若在嘲笑自己:吃玫瑰花吃的倒是開心,轉眼被她那樣的眼神看一下,胃先抗議了,直接鬨騰起來。
偏生她還非要去看一下那小姑娘,給人付了錢,找虐似的。
雲溪月喝完廚房送來的小米粥和清單小菜。胃部得到安撫。
她就這麼起身,從床上踩到地上,不穿鞋也不會著涼,就這麼赤著足,粉嫩腳趾間一片柔軟。
身上的運動服儘數褪下,任由衣物散落一地,光潔身軀完美展現出來。
沒有她的命令,沒人會進到屋內。
背後是隔窗而望的藍天白雲,飛機翱翔在雲端之上。而她明明也身處於這片天地中,為什麼會覺得掙紮呢。
“張媽,五分鐘後讓人來換一下床上用品,把衣服拿去清洗。”
雲溪月打完線內電話,轉身赤腳往浴室走。
“嘩啦嘩啦……”
“呼……”
她還是沒有聽顧醫生的話,放滿一浴缸的水,坐在水中舒服歎喟一聲。
勾著腰,讓人驚訝的是,那白皙脊背上有一片可怕的疤痕,從右肩胛骨向四周蔓延。
看著像是槍傷……
雲溪月仰頭看向一旁正在清洗的假皮,怔了怔,指尖觸上那塊,底下是凹凸不平。
沒人肯告訴她這道疤是如何而來,說不上什麼感覺,但她不討厭,反而很喜歡。
莫名其妙的。
空氣中彌漫上霧氣,宛若置身迷霧中。
若這牆壁是黑色係,燈光稍暗些,倒像是霧都倫敦,染上危險氣息。
眼睛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這一次大概還有四天就結束了吧,雲溪月攀趴在浴缸壁上,麵頰蒸的泛紅,思緒泛濫。
“咚咚咚”
“月月,該出來了,不能泡太長時間。”
霧氣飄動都戛然而止,低垂眼瞼,唇邊勾著一抹笑,似是有些無奈。
好吧,張媽總能猜到她的心思。
手掌撐著兩邊,微微使勁,身子便從水中起來,掀起一片水花,那頭秀發緊貼在脊背上,雪白與墨黑顏色分明。
揚手勾下一旁準備好的浴袍和毛巾。
不擦頭發也不管身上掛著水珠,穿好了浴袍,依舊是光著腳就出來了,在地毯上留下濕濡痕跡。
門一打開,煙霧爭分奪秒衝出來。
“哎呀,你怎麼不把頭發擦乾就出來了,這不是還生著病呢。”
她這時候像個孩子,咧開嘴朝張媽笑了笑。
“還笑,怕不是生病生傻了。”
張媽念叨她,拉過來按到沙發上,拿過她手中的毛巾按著腦袋開始擦。
雲溪月此刻就闔著眼,額頭抵在她懷裡,臉頰輕蹭著。
她故意拿著毛巾,卻又不擦頭發,等著她來給她擦。
懷裡的雲溪月鼻尖酸澀,眼睛使勁眨巴著,不想讓淚水沾濕衣物。
整個雲家,也就隻有張媽真心待她。
“張媽,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
“哎呦,月月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我就是問問,反正最後婚姻也不是我自己決定。”
是啊,身為雲家的一員,哪個是兩情相悅在一起的。
“唉。”張媽歎一口氣:“當年你爸爸和你媽媽兩人是真的好,可惜了……”
雲溪月仰頭看向她,她卻一臉複雜看向雲溪月。
溫熱手掌依舊像幼時那樣,輕輕放在她頭頂:“如果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勇敢爭取。”
“當她能牽動你的心情,隨她高興便開心,隨她傷心便心疼,這就是喜歡。”
“當你能甘願為她付出一切時,這就是愛。”
就像月亮永遠偏愛黑夜,要永夜陪伴左右。粉桃隻愛春天,永遠在綠意盎然中盛開,裝點美好。
雲溪月埋在張媽懷裡想:她對於季安衾,可能仍是占有多一些,欲望多一些,溫情並不存在兩人之間,今天不是還吵了架?
她就這麼在被張媽服侍著,將頭發吹乾,抹好護發精油,是她喜歡的玫瑰味。
“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了,收拾一下東西。”
在天際之上,橘粉色調的雲更加真切,像心動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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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終於到了,憐兒,我們回家吧。”
“夏夏,這三天幸苦了,你也趕緊回家吧。”
季安衾看著她打好車,坐上後,才轉身帶著憐兒坐到自己車上。
前往福利院的路途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憐兒如果累了可以睡會兒,到了再叫你。”
她時不時從後視鏡中往後看,小姑娘蜷縮著身子,斜靠著玻璃睡著了,但眉間擰成一片。
“唉”希望帶她回來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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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媽媽,我回來了。”
季安衾聲音壓得很低,抱著依然在睡覺的憐兒進到屋內。
“噓!”
嘴唇虛動,比劃了一下,示意小朋友們不要吵,走到裡屋將憐兒放下,撥弄下額間碎發,掖好被角。
“衾兒,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我錄製期間遇到的小姑娘,她家……”
季安衾接過院長媽媽遞過來的水杯,微抿一口,才把憐兒的事說出來。
聽完:“唉,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其他的都解決好了?”
她默了下,開口:“這件事都是雲總處理的……”意思就是她不清楚,但她也沒膽子跟雲溪月聯係。
況且,她倆沒聯係方式。
院長媽媽剜她一眼,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喂,雲總,沒有打擾你吧,是這樣的,那個孩子……”
她的手機是好幾年前的,揚聲器有些毛病,季安衾很清楚聽到清冷卻帶著柔意的嗓音從手機中泄露出來。
雲溪月好似知道她就在旁邊,那把嗓音帶著鉤子,掉得人心癢癢。
她最終還是同意將人帶回來,也不知道她還生不生氣。
誰知院長媽媽倒先替她問出來了。
“誒,等等……”
季安衾好像聽到對麵傳來一聲輕笑,像羽毛掃過心臟。
可能她還特地壓低了聲音,跟院長說了什麼,她聽不清。
但是怎麼就忽然讓她聽電話?
老舊手機挨到耳邊,冰冷嗓音完全沒有被噪音過濾:“想知道我還生不生氣,今晚來泰華城,16棟1單元1601。”
“你不來,我就去找你。”
好似打定她不來,虛虛威脅著。
季安衾聽到這地址宛如被雷劈中,渾身哆嗦一下:不是,她原來就住我隔壁!
“啪嗒”對麵電話掛斷了。
眼睛瞪得很遠,腦子嗡嗡的,隻有一個想法:她是不是又要羊入虎口。
院長跟雲溪月問清楚了情況,閒不住,立馬去一旁聯係。
“衾姐姐,她是誰啊?”
院長一走,小朋友們立馬就圍上來,抱著她問這問那。季安衾來不及應付,轉眼看到心兒一個人坐在角落裡。
拂開小孩群:“乖,我過去。”來到心兒身邊:“心兒,怎麼啦,一臉不開心。”
說著像以前一樣,捏一下軟嫩臉蛋。
“衾姐姐,她會搶走你對我們的關心嗎?”
心兒問著話,使勁壓住哽咽嗓音,眼角就流下一行清淚。
往前都是院長帶著新的小朋友來到這裡,但這次是季安衾親自帶回來的,還是抱著回來的。
“你們都是一樣的,衾姐姐都很關心。”
她撫著這毛絨腦袋,輕聲安慰。“嗯。”心兒低低應了聲,艱難起身往屋內走:“衾姐姐,我們該去休息了,晚安。”
正好院長媽媽從檔案室出來,催促著她趕緊回家休息,憐兒的事不用操心。
季安衾應了聲,跟小朋友們道彆,開車往家走。
她回到家先打掃了衛生,做了晚飯,吃完晚飯,洗了個澡。
然後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正在隔壁門前,正襟危站,手指猶豫要不要按下門鈴。
“進來。”
門自動打開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