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季安衾垂下眼睫,紅發就這樣在耳邊隨風飄蕩,掩住意味不明的神情。
她說不清原因,貌似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所有情感都開始從身體裡剝脫。
她眼尾的淚水。
小心翼翼靠近她,逃避黑暗的小動作。
亦或者,是趴在她懷裡,讓她叫一叫“阿雲”的哭腔嗓音。
她不說,卻早已用行動表明,照顧是開始,憐惜是過程,矛盾是現在。
她有意無意撩撥,可愛的過分,卻又魅力無限。在心底泛起一圈圈波瀾。
“不會的,我不喜歡她。”
喜歡的負擔她承受不起,愛意的抒發唯恐避之不及。
如果可以,她渴求的不多,僅僅隻在她需要肩膀靠一靠時,而她恰好在身邊就滿足。
肖文雅看她那雙眼睛,溫柔麵具揭開一角,底下的清醒淡漠隻顯露一絲,足矣拉開距離。
兩人都默默收拾行李,屋子裡便隻剩風扇“吱呦吱呦”轉動的聲音,噪音繞耳,心底帶上一股躁意。
酈城四季變化真奇怪,大概是地理位置原因,夏季炎熱難耐,冬季冰天雪地,但是時間很短,隻維持一個月左右。
反觀春秋兩季,氣候適宜,時間又長,一年幾乎都是春或是秋。
季安衾一邊遊神一邊整理行李箱,其實也就幾件衣服,她翻騰來翻騰去,疊了好幾遍。
“咚咚咚”
“衾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憐兒打開門,就露一條縫,隻能看見一隻漆黑的眼睛。
“進來,憐兒,怎麼了?”
季安衾摟住小姑娘,親昵的揉了下臉蛋,細聲細語的。
“你們要走了嗎?”
她還沒說話呢,就看見小姑娘眼眶裡漸漸盛上淚光,不知道如何開口。
隻能說:“乖寶寶,彆哭,姐姐們走了還會再來玩的。到時候又能見麵了。”
“不可以,帶我走嗎?”
嗓音哽咽,終究還是說出了來這裡的目的。
季安衾卻蹙了下眉頭,轉動眉眼,不去看她的哭顏。
這孩子是雲溪月花錢才能留下的,就算想帶走,也不是她能決定的。
“那你的父母呢?”
肖文雅一語道破關鍵,眼底泛著寒光,直勾勾盯著憐兒,嘴唇說完這句話抿地死死。
“我,我……”
季安衾看著小人兒眼淚像珠子似的嘩啦啦從眼眶中流出,忙扯了幾張紙給她擦淚。
“文雅,她還小呢,彆……”
“你真的能放下他們離開這裡嗎。”
肖文雅不聽她說,繼續開口問。
“你是覺得他們拋棄你了,所以你也要拋棄他們是嗎。”
“如果帶你走出這裡,那這裡的一切你還會懷念嗎?”
“或者說,你離開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季安衾聽著肖文雅機關槍似的一直逼問憐兒,懷裡的小孩聽她說一句,身子抖一下。
“等等,文雅,你冷靜一點!”
季安衾終究是忍不住大聲喊了一句,屋內這才安靜下來。
她看著肖文雅一臉冷色,眼底卻泛了紅,渾身繃緊。
“文雅,你冷靜一下。”
她那把嗓音永遠都是柔的,輕聲安撫著兩人。
“我知道是那個阿姨花錢把我留下,不然我現在就在劉家了。”
她說著,剛剛緩和下來的情緒又上去了。
“爸爸媽媽會打我罵我,總是偏向弟弟,還會把我送給彆人家。”
“我也,隻是想,想有人關心。”
“你們對我好,我想跟你們走。”
憐兒說完又哭成了個淚人,季安衾抱在懷裡,拍著後背哄著。
“文雅,她……”
肖文雅撇她一眼,才正眼看向小姑娘。
最終歎了口氣:“去問問雲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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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月看著眼氣杵著的人,挑了挑眉:“季小姐來找我有什麼事?”
她悠悠開口,那把嗓音裡帶著慵懶,眼睛眯了眯,像剛睡醒的貓。
“雲總,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她倒是好奇,還有什麼事能讓季安衾親自來找她。
“就是,憐兒,你要帶她走嗎?”
季安衾試探她的態度,聲音那叫一個輕,若不是雲溪月所有注意力都在她那裡,這聲音就要隨風飄走了。
“為什麼帶她走,她不是已經留下來了。”
眉眼舒展,仿佛這事並不值得掛齒,語調很淡。
季安衾哪料到她是這種態度,心底泛起不悅。
“雲總不是買下她了?”
季安衾覺得用詞不當,一個人不能拿“買”來形容。
“我隻是不像讓買賣孩子這種事情實質性出現在大屏幕裡,收視率會降低,所以花錢把這孩子留下來。”
雲溪月沒錯過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轉而又變成憤懣。
她這是在對誰憤怒呢?
是對她自己的無能為力,還是她的冷漠態度?
這裡本來就是虛擬世界,除了她倆以外,誰都是NPC。
沒必要放任無用的情感在這裡。
“我不會帶她走的。”
然而雲溪月眼眸一轉:“不過,也不是不可以,但季小姐今天晚上要來我這裡……”
雲溪月挑起指尖挑起一縷發絲,夾在指腹拈了拈,話沒說完,手就被拍開了轉而被滾燙手掌握住。
“雲總不必每次見到我都這幅樣子,不然,會讓我誤會。”
鼻尖微微往前伸,湊到雲溪月耳邊,還能聞到洗衣液的清香,繼續說:“誤會雲總喜歡我。”
說完就把手撒開了,雲溪月看向她,卻並不是想象中泛紅的耳尖。
那雙瞳孔變得幽深,沒有原先那種純粹通透感。
季安衾真的生氣了。
她垂在褲縫處的纖指微蜷下,死死攥住。
頓時心臟悶痛一下,呼吸都要緊急製停,一口氣喘不上來。隻剩心臟一下下跳動著。
像四月的春風又夾雜冬的寒涼,冷意從骨縫滲入,爬向四肢。
季安衾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所以,誰都能在她心裡留下痕跡,就連剛認識的小孩都想帶走,她就這麼……
雲溪月苦笑:是啊,她不也是,正在貪戀這無儘溫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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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兩人看見季安衾回來,都直勾勾盯著她看。
尤其是憐兒那雙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不用管她,我決定帶憐兒走。”
季安衾輕聲說了句,麵上沒表情,她摸摸憐兒的腦袋:“憐兒,你確定要跟我們走嗎?”
在她出去的這段時間內,肖文雅給她做了思想工作。
此時憐兒仰頭看著她:“我跟你們走。”
聲音稚嫩堅定,季安衾愣了下,唇邊揚起笑意。
殊不知,等到未來的某一天,憐兒的命運是如何與她們交織。
等著憐兒歡快跑出去收拾東西,屋內隻剩季安衾和肖文雅。
“看來雲總並不同意帶她走。”
肖文雅沒聽到回應,這才扭頭看向一旁。
那人垂著頭,大拇指相互交纏環繞。周身都圍繞著黯淡氛圍,像一朵玫瑰花枯萎了。
心想:雲總也是厲害,說了什麼能讓她這麼低沉。
想了想開口,又把嘴閉上,罷了,這事她不想參與。
馬上就到出發時間,季安衾給張導提前打了電話,說要帶個小姑娘走,提前安排好車票。
兩人將屋子收拾乾淨,拉著行李往外走,季安衾看見宋母也在,開口:“宋嫂,憐兒我們就帶走了。”
順手朝憐兒招了招手,示意她回來。
“誒,等等,誰說她可以走了。”
“啊!”
宋母緊緊拽住那細胳膊,聲音尖銳刺耳。
“您這是什麼意思。”
季安衾臉色肉眼可見的深沉下來,眼底滿上冷意,嗓音如墨。
“我們可沒說要賣女兒。”
“我們是給了劉然錢,才能把憐兒留下的,不然她現在早就在劉家等著生孩子了。”
“那又如何,那宋憐兒也是我們家的親生的,也算一個免費勞動力呢。”
她算是聽懂了,這人就是為了錢來的,還真就是賣女兒。
“衾姐姐……”
憐兒胳膊被扯的疼,眼淚要掉不掉。
“乖,彆怕,我一定會帶你走的。”
“說吧,你想要什麼才能讓我把憐兒帶走。”
聽見這句話那婦人眼睛瞬間就亮了,仿佛就是等她問這一句。
“那什麼,我這也是閨女,怎麼說也得給個二十萬吧。”
憐兒聽到這身子都抖了一下,猛然開始掙紮,哭喊著:“你鬆開我,我要走!鬆開!”
二十萬對於她來說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給得起。
季安衾腮幫子咬緊:難道她想把一個小孩從牢籠中救出來這種事都辦不到嗎。
無力感直衝大腦,身子都軟了幾分。
場麵一度慌亂,即將失控。
“二十萬我給,帶她走。”
是雲溪月……
她什麼時候來的?
她說什麼?她要帶憐兒走?
季安衾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人冷著臉,跨過門欄,利落在一張紙上留下電話號碼:“這是我的號碼,回去後會立即給你彙款。”
季安衾總覺得那把嗓音就該這樣冷淡疏離,高高在上的樣子。像潑墨的海,深沉又神秘。
而非柔軟無骨。
“誒好好好,那我需要把卡號……”
“不用,錢到賬後我們就不必聯係了。”
雲溪月轉身走向門口,稍扭下纖頸,那眸子就淡淡瞧她一眼:“走了。”
說完甩著墨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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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衾帶著憐兒就這樣坐上了回城的火車。
她看著一旁安靜坐著的小姑娘,一張臉依舊窄的可憐。
考慮到中午,她跟乘務員要了三分盒飯,其中一份是夏天的。
“安衾姐,你這錄個節目怎麼還帶了個小孩回來?你自己明明……”
剛剛在車上人多他沒好意思問,現在當著小朋友的麵也沒遏製住她的好奇心。
“快吃飯,彆問那麼多”笑嗬嗬地就把話題壓下去了。
但聽到憐兒心裡了。
小臉悶悶的,不說話也不鬨,乖巧的過分。
一開始季安衾以為她是不適應環境,所以有些膽怯,但現在看來,貌似並不是這樣。
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吃著飯菜,趁機問她:“憐兒,怎麼啦,不開心?”
誰知這一問,小姑娘反而哭起來了,嘴裡還含著飯粒。
“我,我是不是給衾姐姐添麻煩了……對不起……”
她連忙抽了幾張紙接到憐兒嘴邊,怕她被米粒嗆到。
不知怎的,這個動作讓她想起雲溪月,被薄荷嗆到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