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衾就這樣深陷在一片金色夢境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理性上,她是不相信的。難道僅僅隻是她在荒島上對雲溪月照顧多一些,生病時體貼一些,就足以讓她這樣對她嗎?
感性上,她不願意去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她抗拒的。
一個不安的念頭在季安衾心底升起:她難道喜歡自己?
升騰起又急速下墜。自嘲般:怎麼可能呢,她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率先移開眼神,從金色大海中逃離出來,側過身背對著雲溪月,輕聲說一句:“睡吧。”
這個答案隻存在於心裡,她不相信。
無論是那條黑色綢緞睡衣,還是恰巧帶著的藥,都是荒謬的存在。像虛無縹緲的夢,當真的人才愚蠢。
季安衾終究還是沒有抬手關掉這泛著渾濁的光源,她記得,她怕黑。
屋內的香薰帶著催眠作用,她意識恍惚,即將要陷入夢鄉。身旁傳來的細微動靜季安衾不想去理睬,任憑瞌睡將她拉入深淵。
“不管你信不信,我信。”
“因為,你是我的……”
季安衾沒聽清說的什麼,耳邊傳來輕柔觸感,接著,世界陷入黑暗。
意識徹底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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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在傷心的時候最喜歡看黃昏日落,那天邊一隅的金橘色連接著粉紫色,是治愈心情的特效藥。
季安衾偏偏不,她喜歡看日出,看太陽是如何從海平線上慢慢升起,在碧藍海麵上鋪下一片金箔。
偏遠村莊離海很遠,她隻能看著時間流過指縫,陽光透過指縫,最後卻什麼也抓不住。
這次的心情格外糟糕,鋒利眉毛擰成一團,眼下泛著青色。
幾乎連著兩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抬手捏了下眉心。
她趁著天微亮,便從安大爺家中離開,臨走時,雲溪月還在睡覺。
張導昨天臨傍晚前,說今天沒有安排任務,但要求五點半集合。
所有電子設備都被收上去了,她隻能看看腕中的表,才五點。
她就這麼迎著光,一頭紅發明媚張揚,輕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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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到齊了吧。”張導點了點人,繼續說:“讓大家起這麼早,是因為,今天早上鎮裡麵有集會,勞動了兩天還是要獎勵一下的。”
季安衾撫著憐兒的腦袋,悄悄跟她說:“我們去買好吃的,嘿嘿。”
看見她笑,憐兒也跟著笑。
“昨天晚上在她那裡。”
季安衾怔了一下,眼神不定,晃晃悠悠才落到說話的人身上。
咧了下嘴角:“文雅,我……”
好吧,她沒有能辯解的。
“嗯。”
肖文雅她也隻是回應一聲,就不說話了,她覺得她管的有些多了,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多管彆人的事了,不再和彆人有更深的接觸,表麵上和和氣氣就挺好,但對於她……
閉了閉眼,調整心情。她給她的感覺太特殊,像……那個孩子。
憐兒知道氛圍不對,也沒說話,拽著季安衾的袖子。
“好了,集會大概上午十二點鐘結束,大家回來後收拾收拾東西,第二期錄製就結束了。”
“上車吧。”
一群人坐著大巴車浩浩蕩蕩前往鎮上。
等坐上車,季安衾看著旁邊小姑娘抿著嘴,也不說話,但眼底能看出明顯的喜悅,止不住的往窗外瞟。
她眼底漫上笑意,拉著粗糙喇人的手慢慢撫弄。
指腹觸上憐兒掌心的繭子,劃過手背,眼底黯了黯。
錄製結束他們就要走了,憐兒怎麼辦?
如果是她的話,她會帶走,雖然給不了她一個家,但可以帶著她去福利院。
思緒到這,拿手掩了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她竟然妄想把一個孩子從親生父母那裡帶走,有點狂妄自大了吧。
這個想法便被拋擲,丟到不遠萬裡的雲朵上,帶著這份聖母心隨風飄散。
另一邊,肖文雅旁邊坐得就是雲溪月。
兩人都直愣愣看著前座的靠背,空氣中暗潮湧動。
“你為什麼這麼對她。”
肖文雅語氣很淡,不帶稱呼,也不說明“她”是誰,仿佛這個名字僅用第三人稱來稱呼便心知肚明。
“你管得太多了。”
雲溪月從一開始就很討厭肖文雅,討厭她跟季安衾有些相似之處。討厭季安衾能脫口而出她的名字。
而麵對她就總是一口又是一口的“雲總”。
占有欲在心底瘋狂翻滾,臉色愈加深沉。
“如果你接近她,隻是為了玩弄她的情感,我勸你儘早收手。”
“肖小姐是喜歡阿衾嗎?我可不會讓給你。”雲溪月嘴邊噙著一抹冷笑,那雙眼睛直勾勾看進肖文雅心裡。
肖文雅蹙了蹙眉,開口:“我們隻是朋友。”
誰知旁邊人笑得更開了,笑魘如花,眼裡閃著光,開口:“既然如此,肖小姐何必來妨礙我。”
【臥槽,雲總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喜歡上季安衾了???】
【我磕得CP一定是真的!!!】
…………
雲溪月說完將頭扭向窗外,神色又恢複平靜。
兩人之間最終也沒得出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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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車晃晃悠悠開著,倒也不急。
還沒進入集會,越接近門口,路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一撥人不得不在遠處下車。
“哎呀,這裡臟死了,不知道大早晨不睡覺來這裡乾嘛。”安策現在乾脆也不裝了,抱怨辱罵聲連連不斷。
偏偏那耳麥也不摘,全都穿到網友們耳中。
罷了,網友們都習慣了,也不想噴他了,費手。
雲溪月微微凝眉,一個人從大隊伍中脫離出來。
【雲總怎麼站的這麼遠啊,啊啊啊!好心疼,季安衾快過去啊。】
【誒,她倆是不是吵架了,怎麼都不互相看了呢,我想看她倆眉來眼去。】
節目組安排他們自由逛,但會有攝像師跟著,全程錄製。
季安衾拉著有些興奮的小姑娘,跟肖文雅一起走進集會。
“哇,這裡好大,有好多沒見過的東西。”
她沒錯過小姑娘驚歎的眼神和語氣,左右看了看,拉著她到最近的一家攤位上。
是買糖葫蘆的。
琥珀色焦糖包裹著鮮紅山楂,上麵還撒著芝麻粒,色澤誘人,甜味與酸味令人胃口大開。
很稀奇,這裡還有賣玫瑰花口味的。
花瓣綻開,嬌豔欲滴。
“憐兒要吃嗎?”
季安衾開口問她,小姑娘張了張嘴,眼底的欲望不掩,卻還是說:“不用了,我不想吃。”
“瞎說,衾姐姐看你可不像不想吃的樣子,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手掌揉弄一下臉蛋,跟老板說:“我要一串山楂的和橘子的,要糯米紙,裝起來吧。”
季安衾一手拿過糖葫蘆一手把錢遞了過去,正好,不用找零。
“拿著。”
憐兒仰頭看向她,淺灰色眸子裡總是盛滿溫柔和耐心。
她學識匱乏,說不出好聽的話來描述她那一雙淺灰色瞳孔,隻覺得很好看。
用陽光一照,像是銀灰尖晶石。
憐兒吃著糖葫蘆,三人一同往裡走。
可以看出這回集會開展的很盛大,人潮湧動,估計好幾個村的人都來參加了,他們隻能慢慢往前挪。
“誒,你看,他們是明星嗎,長得好好看。”
“後麵還跟著相機呢,哎呦,我們也能上電視?”
他們的到來引起了很大騷動,村民們時不時側眼觀望。還好是偏遠村莊,科技不發達,沒有像城市裡的粉絲那樣衝過來興奮喊叫。
周圍有各種小玩意,各種首飾,各種衣服,正值盛夏,難得能從鎮上的集會看到小吊帶。
季安衾眼神一轉,落到一條黑色睡裙上,出現在農村這種地方,可以說有些大膽了。
怔了下,倏地就想到雲溪月。
和她的那條睡裙。
眼前這件跟她那件不能比。從視覺上看,這件更單薄一些,麵料廉價,估計連純棉都算不上,走線繚亂,針腳都零零散散。
而她那件呢?
季安衾眼底加深,雲溪月那件她昨天晚上見過,甚至是摸過,像上好的桑蠶絲製作而成,在手上都掛不住,就兩條細細肩帶,在身體上也掛不住。
她收斂視線,帶著憐兒繼續往前走。
“喂喂喂,你把我這碰倒了……”
“你冷著臉乾什麼,你是不是故意的!”
“彆以為你是城裡人就了不起……”
季安衾聽到不遠處傳來喊罵聲,好像是有人把商家東西碰倒了?
她拉住一個正往這邊走的婦人:“您好,阿姨,我想問一下那邊發生什麼了?”
“哎呀,有個挺好看的小閨女,把人家攤子給弄翻了。”
“全程冷著個臉……”
季安衾眉心鼓起:“好,謝謝您。”
接著季安衾就往聲音傳來方向走,她有些擔憂:不會是雲溪月吧。
也不管憐兒和肖文雅,一個人就直直往那裡衝。
身後肖文雅眼底意味不明。
“借過,借過一下……”
季安衾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來到聲源中心,抬眸一看,視線全在那纖秀人兒身上。
呼吸一滯,跑過去:“雲……”
那一個“總”字被咽回肚子裡,周圍還有很多人。
來到她身邊,輕聲叫了句:“阿雲。”
“你沒事吧?”
季安衾上上下下看一邊,轉著圈又看了一遍,沒有傷口。
“我沒事。”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像冬日的寒風。
【啊啊啊!季安衾來救場了,快A起來!】
【嗚嗚嗚,我雲總被罵了怎麼也不知道回嘴,肯定是等著季安衾來救的!】
【快磕快磕!】
“唉,你是她姐姐?她可是把我東西都打翻了啊。”
“況且,她拿這麼多錢是什麼意思,啊,我又不是要訛她,她拿錢羞辱我啊。”
季安衾瞧一眼她,仍是一副冷淡樣,轉頭笑著對攤主說:“對不起啊老板,我妹妹她沒怎麼來過這種地方,摔壞的東西我們會全數賠償,真的對不起。”
雲溪月看著她不停給老板賠罪,心裡有些不舒服,拽了拽她的胳膊。
季安衾回頭,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
回過頭繼續跟攤主商談賠錢的事,但卻牽上她的手。
雲溪月心臟一跳,垂眸定定看著兩隻手掌相握。
嘴角忍不住翹起好看弧度,手指緊緊扣上她的手背,她想:如果能一直牽著,好像也不錯。
我的適配者。
【啊啊啊!攝像機在哪,快來給她倆手部來一個特寫,我要看她倆牽手!】
【“衾衾我溪”一定是真的,誠不欺我!】
“好吧,我也不知不講理的人,這些大概就500塊錢,給錢了就走人吧。”
攤主揮了揮手,季安衾遞給他五張一百麵值紙幣,麵上掛著笑。
“走了,阿雲。”
季安衾叫回仍專注與相握手掌,遊神的人,拉著她走出人群中央。
來到一個角落裡,立馬就把手撒開了。
雲溪月低頭看了下空蕩蕩的手心,有些不高興。
“呼,雲總,你還好吧?”
她哪裡知道雲溪月是因為手被撒開了不高興,還認為她在生剛剛攤主的氣。
“不生氣了,好不好?”
季安衾不自覺放輕聲音,輕哄著她。
她自己心情矛盾,看不得雲溪月哭,看不得她受委屈不高興,卻又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呆在她身邊。
她的心情已經不屬於她自己了。
“你手裡拿的什麼。”
季安衾注意到她的眼神落到自己手中的糖葫蘆上,眼眸閃了閃:“雲總吃糖葫蘆嗎?”
她沒想等雲溪月回答,便把紙袋子裡的冰糖橘子拿了出來,殷勤的獻給她。
誰知雲溪月隻是淡淡看了一眼,那薄唇挑剔:“我不吃橘子的。”
下頜揚了揚,一副等著季安衾開口問她想吃什麼樣的。
“emmmm,攤子上有賣山楂,草莓,山藥……”
“還有很稀奇的,玫瑰味的!”
季安衾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聽到“玫瑰”時,一瞬間擴散的瞳孔係數納入她眼底。
“那,雲總想要什麼樣的?”
說是問她,其實心底早有答案。
“你看著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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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月站立在一角,脊背挺拔,就算穿著很簡單的長褲白T,也引得路人多看幾眼。
她也不在意彆人看,她總是知道自己的美,所以毫不吝嗇。
當她看著款步走向她的女人,手中持著一串被糖衣包裹的玫瑰花,笑眼明媚溫暖。
那一刻,心動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