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在口袋裡的手,纖長指尖撥弄著一顆糖果,用鐳射紙包裹。
指腹劃過,被硬挺的棱角帶起一絲疼痛。
雲溪月終於放過它,拉著行李,不急也不燥,來到季安衾說的老大爺家。
村裡麵都知道有明星來錄製節目,從沒走出過這個小鎮的莊稼人,誰不想近距離瞻仰一下,僅僅是滿足眼欲也值得。
偏偏這個安老大爺是個奇葩,在雲溪月說明來意後,也不正眼瞧他們,也不細細打量他們。
同意借住後,嗓音低啞,說了句:“男娃跟我住一層,女娃去二層住,我可看不得有個女娃整天在我眼前晃悠。”
安大爺是個beta,村子裡大多數都是beta,儘管不知道安策和雲溪月是否是情侶關係,但他也要遵守男女有彆的原則。
便獨自一個人回到房間。
“哼,怕不是沒見過明星,自行慚愧就回到屋裡了吧。這裡怎麼這麼破啊……”
安策的腿踢一踢地麵,手上還呼扇著鼻尖,麵上一片嫌棄。
【安策怎麼這麼令人討厭啊,村裡麵這樣的房子已經很不錯了。】
【可不是嘛,當了明星,連自己的根都忘了在哪裡了。】
第一期錄製安策就掉了不少粉,這次更引起了網友們的公憤。
雲溪月眼底暗了暗,看著麵前不停抱怨的人,自覺與他隔開。
他們反而像外來的闖入者,穿著光鮮亮麗,提著大包小包,女孩子臉上多多少少帶點妝容,就像是水晶鞋被堆放在一堆破舊毀壞的鞋子中。
水晶鞋本沒有錯,但它的存在仿佛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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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爺家裡沒有彆人,也沒有秘密小屋,讓他們自己選擇房間住。
環顧四周,可以說這裡算是整個村莊最好的自建房了。
一共兩層,有亮堂堂的大廳,乾淨的衛浴,收拾整潔的廚房,還有好幾個房間。
客人總要遵守主人的意思,安策即使想和雲溪月拉近關係,此刻也不得不順從安大爺的安排。
雲溪月搬著行李上樓,恰巧讓安大爺看到了,不知是說給誰聽的:“哎呀,你看看,連個行李箱都搬不上去,女孩子還是要有力氣才對。”
明顯是在點雲溪月。
安大爺抬眸看向她,等了半天也沒得來一句回懟,冷哼一聲進了廚房。
剩下她一個人搬行李箱。
雲溪月聽了那些話,心底反而異常平靜。
就像一顆石子原本想打破湖水的靜謐,結果拋入到水中,被水吞噬,僅僅隻能濺起一星點水珠。
等著把箱子搬上二樓,身上已經變得汗津津,衣服黏黏糊糊粘在身上。
二樓比起樓下更像一個單人間,粉色門簾後,有小沙發,電視機,獨立的衛浴,粉色床單被罩。
像個女孩子的房間……
雲溪月活動著手腕,打量四周,猜測安大爺有一個女兒。
她嫌棄身上臟,沒有直接往床上坐,轉身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纖細的胳膊抬起。
冷白肌膚經受一下午的暴曬,呈現出帶點暗的紅,輕觸會引起一絲疼痛,像神經末梢的反應。
手指還是那樣白,與胳膊形成對比,手指一圈,皓腕就能被握住。
軟綿綿的胳膊,軟綿綿的肉,雲溪月雖然瘦,但不是那種皮包骨頭的瘦。
想起季安衾有馬甲線的腹部,又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指一掐,都是軟肉。
好似下定什麼決心,琥珀色瞳孔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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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泛起黃昏,好看的金橘色染滿半邊天,似夢非夢。
太陽吝嗇,不給東邊添上金黃,仍然呈現深淺不一的藍。
你說它吝嗇吧,金橘和彩藍又在中央混合,相互交織,相互暈染。
或許一整片天空都是金橘色,季安衾會相信這是一場夢。
她和肖文雅漫無目的走在村中,農田生活愜意,自由,卻又有掙脫不開的枷鎖。
時間過的很慢,夕陽半天也沒有落下,夜晚等待了好久才來臨,忍不住陷在一片清新空氣中。
節目組做樣子倒也像話,來到第一天,組織全村人晚上聚餐,食材由節目組提供。
季安衾看著眼前不斷忙活的人群,村長笑意吟吟跟張導搭話,一旁圍著一群攝影師。
好假……
一切都好假……
各種利益交織,暗潮湧動,空氣中都充滿金錢的糜爛味。
好在空氣中信息素的成分很少,季安衾強忍著情緒呆在這裡。
晚餐正式開始。
塑料杯中倒進帶帶點淺黃色的酒,據說是村民自家釀的糧食酒。
季安衾端到鼻尖,輕嗅一下,眉間忍不住皺了皺,轉頭跟肖文雅說道:“文雅,這酒度數不低,少喝點。”
看見她點了點頭,目光才轉向彆處。
他們這一桌人不算多,可能是因為雲溪月的原因,冷這張臉,也不說話,就愣愣盯著桌前的盤子。
季安衾視線總是忍不住朝她看去。
一杯一杯酒含到嘴邊,嬌豔欲滴的嘴唇抿一抿杯沿,印上口紅。
喉間滾動一下,一口酒就咽下去了,似是覺得酒味醇香,還要伸出舌尖舔舐一下嘴唇,打著圈的那樣。
季安衾忽地感覺臉上有些發燙,收回久久落在嘴唇上的視線。
錯過雲溪月微撩一下眼皮,似是嬌嗔看向她的一眼。
夜色逐漸濃鬱,人群吵鬨聲也欲減欲抑,喝醉的村名被家人扛回家,人影逐漸稀疏。
季安衾也有些微醺,眼神中帶著點呆滯,眼角有些下垂,像乖狗狗一樣。
【啊啊啊,快截圖快截圖,季安衾這個樣子也太乖了,眼睛濕漉漉的,像隻小奶狗。】
【啊,乖女兒,我要給你當媽咪……】
一時,網絡上出現了很多季安衾的媽媽粉。
她想帶著已經喝醉的肖文雅回去,轉頭又看見雲溪月仍然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垂著腦袋,看不清臉。
手指探上肩頭,碰了碰雲溪月,倏地,對上一雙冷靜的眼神。
季安衾有些怵頭,不敢看她:“雲總,很晚了,回吧。”
餘光瞟見她微微抬一下下頜,季安衾認為她知道了,便沒有再說什麼。
將肖文雅的胳膊搭上肩,扛著她往回走。
等將肖文雅安頓好,她正想著去洗個澡休息。
不知月光洋洋灑灑落進屋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冷白月光勾著視線轉向屋外,麵向天空。
飽滿月亮毅然懸掛在天空,彰顯著自己是夜晚的主人。
季安衾可能被清冷月光迷了眼,不然為什麼在她看見披散著月光下的人兒,轉身便奔跑在土坡石路上。
迎著晚風,迎著月光
在路上還不知原因,等到了她麵前,季安衾好像知道答案了。
她就像她名字那樣,帶著一個“月”字。
“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
海馬體自動將更加符合這樣一個夜晚的描寫回複到大腦中。
大名鼎鼎的雲總誰來敢說一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從這裡坐到天明也有正當理由。
月光偏愛她,儘數灑落在她身上,染白了發絲,輕撫肩頭,坐落在膝頭,而後親吻上臉頰,鼻梁,唇齒。
最後才是眼睛。
月光喜愛那雙眼睛,像夜晚星星閃爍,停留此處不願離開,隨著睫毛微顫也不走。
季安衾偏偏覺得,她在難過,月亮即使再美,獨占一片夜空,也隻有唯一一個,儘管周圍星星熱鬨一片,卻終究不是她的歸宿。
腳步緩慢,聲音小而微,季安衾心中理智和怪異情愫爭奪,但她此刻隻想抱住她,將瘦弱肩膀摟進懷中,抱起一片零碎月光。
微弱呼吸聲在懷中響起,卻也不見她動一下,任憑季安衾將她抱進懷中。
當溫熱肌膚相貼,心臟猛地一跳,季安衾才發現剛剛做了什麼,她膽子竟然大到把雲總抱進懷裡!
摟住肩膀的手頓了頓,僵住,被風一吹,完全醒酒了。
鬆開不是,繼續摟著也不是,季安衾維持這個動作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血液都降下熱情溫度,懷中的人也不見動靜。
“雲總……”
嗓音輕柔,生怕嚇到她,順手將人從懷中拉出來。
見她鼻尖紅紅的,眼尾也染著色,叫她一聲,抬起頭,眼底滿是迷茫。
季安衾摸了摸鼻子,側過頭去,心想:“她喝醉的樣子,像隻小貓,有點可愛。”
見人有反應,繼續說著:“雲總,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想把人拉起來,胳膊就從手中抽出來,兩隻手張開,眼神直勾勾盯著季安衾:“好,那你抱我回家。”
季安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軟糯嗓音帶著酒氣悠悠轉轉來到她心頭,撞擊一下。
眼神濕潤,帶著嬌氣和柔軟。
季安衾注意不到她自己的耳垂已然染上緋色。
她不是沒聽過雲溪月這樣跟她說話,上次她發燒時也是這樣的狀態,渾身冰冷儘數卸去,隻留下柔軟內殼,像隻小奶貓。
但情況並不完全相同,當時她隻是把雲溪月當小朋友照顧和關心,但現在,她對她有不該有的心思,莫名其妙出現。
“乖,要自己走回去。”季安衾哄著她,讓她自己走。
一瞬間的事,眼前人的表情就變了。
眼眶裡盛滿淚水,要掉不掉,打著轉,就這麼直勾勾看著季安衾,伸展開的手臂沒有收回去。
張了張嘴,壓抑的嗓音微微泄漏,上齒轉而咬住下唇,一副被欺負了的樣。
不是,怎麼她就這麼像欺負小朋友的壞人?
季安衾心底暗暗誹腹,感覺自己做了萬惡不赦的事。
等麵前人的眼框中終於落下一滴淚,緊接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滑過臉頰,劃過纖秀下巴,沒入布料中。
她慌了,緊接著用手扶上臉頰,想要抹去淚珠,並說著:“好好好,抱著回去。”
聽到想聽的,眼淚立馬止住了,眼睛睜得很大,琥珀色瞳孔就這麼映入季安衾眼中。
“真的嗎?”
似是不確定,一隻手轉而揪住季安衾的衣角,攥緊,又問了一句:“你真的答應抱我回去?”
“嗯。”聲音虛虛從鼻腔中哼出。
雲溪月開心了,眉眼閃動,笑容綻放在臉上,眼角淚滴都用來修飾她的美,像清晨中含著露水的卡莫利月光藍玫瑰。
兩隻手臂像之前那樣纏上季安衾的脖頸。
她兩手托著雲溪月的臀部,將人抱了起來,毛茸茸腦袋埋於頸間,找個舒服位置枕著。
兩條腿晃啊晃,昭示著美妙心情,被淡淡木調玫瑰香包圍,很有安全感。
季安衾抱著她往回走,身後卻有一雙眼睛,外加一個攝像頭。
那攝影師怎麼也想不到半夜睡不著出來遛彎能碰見這麼大的瓜,拿起隨身的攝像機,兩人的身影定格。
她很輕,抱著像沒有重量一樣,季安衾心裡一邊想著,一邊往前走。
推開安大爺家的大門,進入到主廳,一進門就對上安大爺漆黑的瞳孔,嚇了季安衾一跳。
“大爺,她喝醉了,我送她回來。”
被大爺盯著,季安衾總覺得有些心虛,幸好他揮揮手,指了指二樓,放她走了。
抱著雲溪月上樓梯,步子輕且穩。
“你的力氣倒比她大不少。”
身後傳來很微弱的聲音,回過頭去問了一句:“什麼?”
才發現大廳已經沒人了。
隻剩下月光逗弄著空氣中的塵埃粒子,旋轉舞蹈。
季安衾將人一放到床上,剛剛趴在懷裡熟睡的人立馬就醒了,扯著她的衣擺,開口:“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