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陣前孤身見 擊掌定誓言……(1 / 1)

斬朱雀 昭邑 4457 字 10個月前

這人又開始沒正形,竟然吃起飛醋來。

花錦怡斜他一眼,說道:“昨日他一直在,都沒問薑伯那盒銀子怎麼辦。”

那些銀子是不義之財,拾風雨提議道:“肅州百姓因戰事流離失所不在少數,你獻給紅羽軍去打仗還不如救濟平民更好。”

極目遠望,入目皆被白雪覆蓋,隻遠處有幾戶人家。肅州打了半年仗,從夏天一直到冬天,若是有人流離失所,應該已經早早餓死凍死了。

花錦怡心中一陣悲涼,裕州城裡的餛飩劉,兒子為了紅羽軍的軍餉遠赴肅州起義,不知道如今是否還活著,還有釜窯縣那對母子的丈夫父親,連消息都不曾傳回去。

戰爭殘酷,如果能和平解決再好不過,也不知道石崇洗在肅州城跟著懷王怎麼樣了,如果他能順利議和,不僅能助他官職高升、保護妻兒,更能解百姓的戰事之苦。

肅州城內,石崇洗剛被武將嘲諷一番,縱使他不在意,也被譏得青了臉。

看這個文官屁都不敢放,武將們心中得意。

要不是他們在外麵拚死拚活的打仗,這些讀書人還能在京城做官享福嗎?還說什麼去紅羽軍議和,結果連韓騫的麵都沒見到,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原先他們還以為石崇洗有懷王撐腰,不敢造次,但這幾日觀察下來,懷王雖說給他一些臉麵,但待他還不如待武將們好,大家見風使舵,再加上議和失敗丟了顏麵,眾人看見他就刺他幾句。

石崇洗目送幾人走遠,繼續往前走。

他隨懷王住在州府的府尹家中,被安置到最偏遠的院子,深入簡出,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不是今日懷王召見,他本來不能與武將碰上。

懷王的屋子裡十分暖和,石崇洗進門後垂頭見禮,直到懷王開口才抬頭看去,儘顯俯首稱臣的姿態。

“石大人彆拘謹,快坐吧。”李準穩穩坐在上手,開口道。

石崇洗在椅子上虛虛搭著,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懷王捧上茶喝了一口,“剛剛陣前有箭矢傳信過來,邀本王明日正午去陣前議事,石大人機敏,故此特意問問你的意見。”

石崇洗略一思索:“昨日我剛去過,趙許言辭堅決,韓騫不願露麵,隻一夜過去,竟主動傳信相邀,微臣以為,此中有詐。”

懷王也是這麼想的,但說道:“可是若我不去,倒顯得朝廷膽怯,畏懼他們,白白漲了他們勢氣。”

這是不敢去,又不敢不去。

石崇洗心中冷笑,語氣卻更為卑下:“殿下英勇,自然想親自與韓騫接洽,可是臣觀殿下精神不濟,似有風寒之症,明日既是在陣前,必定無遮無擋,恐怕於殿下病情不利,殿下若是病倒了,肅州城可就失去主心骨了。殿下若信得過微臣,微臣願鬥膽替殿下赴約。”

李準搖搖頭,似是對武將的粗心大意有些無奈:“還是石大人觀察入微,剛剛那群武將竟沒有一人看出我已有不適。”

下午,懷王風寒加重,叫來軍醫診治,到了晚上,非但沒好反而發起熱來,忙活到第二天淩晨才退熱。

懷王麵色酡紅,抱著手爐,不時抵唇輕咳。

眾人麵麵相覷,對麵點名要見懷王,似有議和之態,怎能輕易錯過。

肅州之戰僵持半年,他們早已有疲意,這半年,紅羽軍與他們互有輸贏,卻從沒有服過軟。況且紅羽軍不似外邦人,他們多是附近州縣的平民,好多還和他們營中的戰士沾親帶故,實在下不去手。

若是能議和,那再好不過了。

懷王輕咳,將眾人的目光重新吸引過來,有些虛弱無力:“石大人奉皇命前來勸降,昨日孤身一人前往,今日便有書信傳來,可見今上英明,石大人確有談判之能。我身體有恙,明天之約,就請石大人相代吧。”

石崇洗從角落裡上前一步,低頭領命。

屋內的武將們雖心有不屑,也隻能聽從安排。

轉眼到了次日正月十七,正午時分,在鷹石西與肅州城之間,一輛馬車早早等候在路中央,周圍沒有兵馬,隻有一名駕車的小兵,百無聊賴地搓手張望。

不多時,從肅州城方向跑來一馬,越來越近,小兵眯著眼遠眺,終於看清了,這人他見過,不就是前日去營門宣揚懷王仁政的那個年輕官員嘛。

他回過頭對馬車裡的人說道:“軍師大人,肅州城有人騎馬過來了,我看著是前日那個石大人。”

趙許端坐車中,眉頭微蹙,懷王竟如此貪生怕死,連見一麵的勇氣都沒有,又叫這個年輕的書生來應付他。

不多時,傳來嗒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馬車前。

果然是石崇洗的聲音說道:“韓先生好,我乃皇上欽點的戰前使臣石崇洗,懷王殿下近日風寒嚴重,實在無法赴約,特命我前來,還望先生諒解。”

馬車裡的人沒說話,而是伸出手將簾幕掀開一角,露出一截白色錦袍來。

幕簾緩緩向上,逐漸顯露真容,石崇洗定睛一看,不是韓騫,而是前日剛見過的趙許。

原來兩邊半斤八兩,都不願露麵。

石崇洗不顯驚訝,禮貌問好:“趙兄,又見麵了。”

趙許似有不悅:“還請石大人進馬車詳談。”

趙許心想,若是這人有膽量進來,他還能放心將自己的圖謀說給他聽,若是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和懷王一樣都是畏首畏尾之徒,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石崇洗從容一笑,下馬,幾步登上馬車。

幕簾放下,小兵識趣地走遠,車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一左一右相對而坐,趙許打量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人,石崇洗坐得方端,雙手穩穩放在兩膝上,毫無懼意,淡定從容。

趙許開口稱讚:“石大人好膽量。”

石崇洗微微一笑:“趙兄亦膽量不凡。”

趙許不打啞迷,問道:“朝中兩王相爭,不知石大人屬意哪位?”

石崇洗思索著他此問的來意,不敢輕易回答,一瞬不瞬地看他的眼睛,企圖從趙許的臉上打探出些信息來。

可惜趙許聞名於嫡仙之姿,臉上隻有恰到好處的淺笑,再無其他表情。

石崇洗遲遲不說話,趙許失笑說道:“原來我話說早了,石大人膽量不過如此。”

“趙兄不也是顧左右而言他,既然寫信相邀,為何不開門見山?”石崇洗反問。

趙許輕笑,陣前遞信的確失了主動權,就像前日石崇洗主動到訪,他愛搭不理,今日輪到他主動要求見麵,石崇洗也不著急。

“石大人,實不相瞞,我紅羽軍起義不為掌權,隻為黎民眾生罷了。”趙許開口。

石崇洗心想,這話不知道誰會信,反正他根本不信。

趙許接著說:“如石大人前日所說,如果懷王殿下真有治世之才,能造福百姓,我紅羽軍甘願追隨。”

這是有心議和的意思,石崇洗靜靜聽他說話。

他平穩柔和的聲音飽含憐憫:“戰事之苦,你我雙方兵將皆有感悟,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不在少數,若前方征戰,後方奸臣煽風點火,借此鏟除異己、陷害忠臣良將,更令人寒心。”

石崇洗看看他,不知道作為亂軍的軍師,他說這些要乾什麼,莫非是想策反?

趙許不再說話,而是掀起窗簾向外看,輕歎一聲,任由石崇洗打量。

他不說話,石崇洗便真心實意地勸。

“趙兄,懷王殿下接管吏部以來,換下了多少魚肉百姓的貪官,況且殿下親口承諾,若是招降,定會善待紅羽軍上下,絕不定罪。韓先生與趙兄皆是仁人誌士,為了百姓再不遭戰亂之苦、為了紅羽軍上下的性命,咱們握手言和吧。”

趙許似是被他說動,欲言又止般開口說道:“但……聽聞京城晉王勢大,懷王當真能與他抗衡?”

石崇洗低頭淺笑,說道:“鹿死誰手,雖猶未可知,但事在人為。”

他看向這位年紀輕輕就聲名遠揚的軍師,說道:“如同有趙兄輔佐,就算是書生韓騫也能做叛軍領袖。站在最高處的是誰,還不是下麵的人說了算嗎?”

趙許莞爾,這個石崇洗十分和他的胃口,他終於肯說起最關鍵的事:“石大人,議和之事可以商量,但我有條件。”

“願聞其詳。”

“石大人可知落霞溝一案……”趙許將落霞溝一案中,晉王舅父、當時的大將軍曹人山的所作所為三言兩語講完。

又說道:“我與主公可以招降,也可以助懷王殿下上位,但懷王殿下需應允,為落霞溝十七位將士平反,將曹人山的惡行公之於眾,受後世唾棄。”

原先以為曹人山已死,他報仇無門,可昨日得知還有晉王手下鬼麵人這一線索。既然如此,那便由晉王接下這複仇的苦果吧。

石崇洗攥緊雙手,想起晉王的所作所為,忍住顫抖,說道:“不瞞趙兄,我與晉王早有爭端,不共戴天,如此看來,你我二人所求殊途同歸。趙兄放心,今日交易,我必全力促成。”

二人擊掌為誓。

臨彆前,石崇洗問:“歸降後,韓先生和趙兄回京城嗎?”

趙許搖搖頭,望了望掛在天空中被朔風包裹的寒日,“在下倒可以回京,但紅羽軍還是在肅州得好。”

進可攻,退可守。

伴著西行的日光,一車一馬分道揚鑣,各自回營。

肅州城內,武將們齊聚,和懷王、徐老將軍一起等著石崇洗歸來,百無聊賴。

石崇洗推開門,略顯昏暗的室內,左右兩旁的肅州守備將領、侍奉左右的侍女奴仆,齊齊扭頭看來。

隨著他輕巧的步履,眾人的視線跟隨,直到他來到懷王麵前。

向懷王殿下和徐老將軍一一見禮,石崇洗緩緩開口:“微臣不辱使命,紅羽軍已同意歸降,懷王英明,聖上英明!”

什麼?竟然同意歸降了?沉穩的武將還坐著,年紀輕的驚得站起身,不顧懷王在場,問道:“石大人所說當真?”

懷王李準哈哈大笑,紅羽軍不戰而降,他此行歸京,又可以風光一把,將李冶那廝狠狠壓在下頭了。

此時的石崇洗變成了香餑餑,武將們圍著他問話,李準看他也跟看寶貝一樣。

紅羽軍這一降,各地的草莽再想造反,都要仔細掂量掂量了。

石崇洗連夜搬到了懷王旁邊的屋子,屋內香炭嫋嫋,還撥了兩個小廝任他差遣。

他誠惶誠恐,特意到懷王殿下那謝恩,李準喜歡他的識趣,打發他回去寫奏折,將肅州的實情及時稟報給皇上。

石崇洗卻不走,示意自己有話要講。

“下去吧。”懷王對身邊的親信隨從說道,隨從將屋內的婢女一並帶出去,隻剩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