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流水生醋意 落花有二心……(1 / 1)

斬朱雀 昭邑 3725 字 10個月前

花錦怡穩了穩心神,輕輕解釋:“第一次見你如此殺人,嚇住我了。”

沒錯,她畢竟是個小姑娘,拾風雨心裡懊惱,剛剛隻顧著殺惡人,竟將她給忘了,語氣討好道:“我今日多殺一人,他們便能少害一人,早知道你害怕,我便不這麼莽撞了,下回一定注意。”

花錦怡勉強笑笑,抹了抹臉上的淚,扶著身邊少年遞來的手站起來,拾風雨根本不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她對他的防備和懼怕又來自哪裡。倒也無妨,她下定決心甩開他後回潯州,大不了再改名換姓,哪怕是終年帶著麵紗過活,銅幣也好、鬼麵也罷,他再如何都與她無關了。

林中的大火還在燃燒,幸好山下一片空地,無人居住也沒有叢生的樹木,等到山都燒儘,火應該就滅了。

離開釜窯縣,三人在路邊的山神廟裡歇腳。

花錦怡招呼少年在草席上坐好,不願意多看一眼拾風雨,而是專心與少年閒聊,“你是何來曆,我們還要北上去往肅州,恐怕無法帶你一起。”

少年疑惑說道:“怎麼要去肅州,我是京城人士,幾日前從京城出發時,朝廷派了徐老將軍帶兵赴肅州鎮壓紅羽軍,不知道肅州何時就會交戰,此時去太危險了。”

花錦怡說道:“你這幾日被擄也能清楚,如今課稅如虎、官員無德,百姓過的艱難,不少人被逼的投匪,我聽聞紅羽軍所到之處從不燒殺劫掠,深受百姓愛戴,所以想去看看。”

少年臉色微變,說道:“實不相瞞,我名叫房子厚,是京城校書郎房海平的庶子,姨娘新喪,嫡母看我實在傷懷,便準我到釜窯縣舅舅家中小住散心,沒想到舅舅已經搬走,還沒等我打聽到他搬往何處,便被山匪劫上山,將我綁了整整三日。”

房子厚又說:“這三日我眼見山匪行惡,耳聽縣令狼狽為奸,心中的確大受震撼,但我私以為,再重的課稅、再難的謀生,都比不過戰火殘酷,頃刻便可摧毀千萬個家庭,若是二位俠士是要去投奔造反,那咱們就此彆過吧。”

少年才不過十六七,但卻字字有力,被囚禁幾日後青白的小臉絲毫不顯懼色。

花錦怡對這等心堅誌高的人一向很敬佩,也不反駁,隻想著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獨自回京,恐怕還沒走多遠就又要遇險。

拾風雨卻開口道:“你自小長在京城官家,自然不懂百姓之苦,他們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又怎麼會離開家做反賊?”

房子厚嗬嗬笑了幾聲,反問道:“反賊難道比整日學了治國之道的皇家子嗣更懂如何治國嗎?造反成功了又怎麼樣,若沒有雄才大略,也不過是徒增幾年的戰火罷了。”

許是見過拾風雨在山上屠殺的樣子,房子厚還是很怕他,看他冷著臉一言不發,房子厚緩和語氣說道:“我反倒覺得是地方官員不作為才是問題所在,就像釜窯縣的縣令,欺上瞞下,搞得釜窯烏煙瘴氣。據我所知,如今各縣縣令隻需每月上報一份政務文書,上峰從不視察,他們的俸祿又低,容易被財富誘惑。”

的確如此,花錦怡想,但還有很多官員是被京中各方勢力所驅使,就像雙印通縣令一樣,他並不為財,隻為了得到皇親國戚的青睞,在仕途上更上一層樓。

拾風雨看他們兩人相談甚歡,花錦怡更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裡本來就不舒服,一聽房子厚說的話,嗤笑一聲說道:“我也在京中為貴人做事多年,他們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談什麼治國之才?”

房子厚年紀尚小,父親不過是個小官,對皇室究竟如何其實並不了解,拾風雨幾句話把他嗆得不敢說話,隻好挨著花錦怡坐下,小心問道:“姐姐,按理說我不該耽誤你們的行程,但我家仆已死,要我自己回京城恐怕寸步難行,若是你們不急,可否送我一段?”

少年清澈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小臉清瘦端正,也怪不得被那群山匪盯上。

花錦怡還是第一次被年紀小的弟弟依賴,於是笑著應道:“那是自然,要我將你丟下,我心難安,但我隻能送你到勃州,到時候給你買匹馬,剩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房子厚驚喜不已,勃州離京城不遠,治安也好,他馬不停蹄應該一天便可到達京城。

拾風雨聽著她三言兩語就改變了行程,絲毫不與他商量,隻覺得心裡更酸,忍不住嘟囔道:“錦怡,薑伯還在肅州等著呢。”

花錦怡笑著商量道:“不如你先行到肅州去尋薑伯,等我從勃州趕過去再和你們彙合?”

拾風雨當然不能同意,他又不認識薑恭,要去找薑恭還不是因為想和花錦怡在一起,隻好悻然挨著她坐下,歎了口氣,皺著眉捂了捂胸口。

換成以前,花錦怡必然過來關心詢問,害怕他恢複的不好。今日卻一反常態,花錦怡隻側過頭看了看他,便又轉去和房子厚說話。

拾風雨隻覺得好像吃了一口青果,酸澀之感從胸腔蔓延開,悶著口氣喘不上來,他不明白,不過是殺了些壞人,錦怡怎麼怕成這樣,難道之前經曆的種種都不算數了嗎?

他轉念又想,花錦怡不是這種人,肯定是房子厚裝可憐,誘得她心生憐憫。這個小白臉!比他矮了一個頭,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錦怡喜歡他什麼。

房子厚說了會話困意來襲,這三天在山上不敢睡覺,此時精神放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終於隻剩他們兩個人,拾風雨的心思又翻了上來,湊近她說道:“萍水相逢而已,咱們給他些錢讓他自己回京就好,為何非要送他,萬一浪費了時間,與薑伯錯過了怎麼辦?”

他離得太近,呼出的氣撲在她的耳朵旁,怕把房子厚吵醒,也為了故意引她注意,拾風雨壓低聲音,平時清透的嗓音變得低沉不少,有一種彆樣的誘惑。

花錦怡不動聲色地躲開,回答道:“此處離京城要經過好幾個州縣,讓他一個書生自己回京,和讓他送死無異,好人做到底,就當是替自己積福了。”

拾風雨心知她人美心善,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倒也不足為奇,如今聽她好言好語地跟他解釋,心裡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但還是不滿道:“他看樣子也不小了,還總往你身邊湊,也不知是何居心,你還是注意一些好。”

花錦怡不願再多說,點點頭表示記下了,翻身躺下打算休息。

拾風雨識趣地不再說話,而是靠著她坐下,依然抱著劍淺眠。

一夜過去,第二日一早,房子厚額頭滾燙,發起燒來。

但他精神還好,隻是將衣襟裹緊些,生怕他們將自己丟下,慚愧地說:“想來是晚上睡覺吹了冷風,沒有大礙,挺一挺就好。”

花錦怡心裡懊惱自責,她與拾風雨這一路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倒是忘了房子厚身子不如習武之人硬實,睡了一晚竟然著涼了。

最近的醫館還是在釜窯縣,昨天晚上山上鬨出那麼大的動靜,釜窯縣衙的人按理說會去找縣令彙報,估計昨晚就已經有人發現縣令已死,花錦怡也想知道縣裡今日如何,便提議回去買藥。

拾風雨聽話的表示讚同,三人又折返回去。街上還是沒什麼人,但常有人家將門開一條小縫,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一見竟有三人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咣當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拾風雨微微張開的嘴僵住了,詢問的話在嘴邊咽了回去。

三人找到醫館拍門,不一會兒便有個老者揉著眼睛出來開門,一看是三個生麵孔,他一愣神,隨即讓出身請三位進屋。

老者給房子厚把完脈,又抓好藥,指了指後院說:“我看你們三個眼生,若是沒有地方煎藥,便在我這煎好再走。”

花錦怡正有此意,打發拾風雨去煎藥,房子厚躺在榻上補覺,她則趁機問問縣裡的情況。

老者打著哈欠說道:“昨天半夜我睡得正香,衙役便來敲門,說是縣令大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叫我去先看看。我本來腦子昏昏沉沉,一出門看見遠處山裡火光衝天,一下子就精神了,這一晚上可真是沒個消停。”

花錦怡問:“縣令大人怎麼了?”

老者輕笑一聲:“縣令大人突發惡疾,已經沒了。”

其實他還想說,恐怕是大人在床上玩得太起勁兒,給自己玩死了,再想想縣令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和床上死不瞑目的少年,老者壓了壓嘴角,心裡唾罵了幾聲罪有應得。

從虛掩的後門看去,拾風雨正一臉嫌棄地蹲在地上煎藥,蒲扇揮得用力,花錦怡看著他的側臉,心想看來他殺人的手段確實了得,更堅定了要與他分道揚鑣的決心。

拾風雨還不知道自己心裡的女子正盤算著和他分彆。他心裡正生氣,房子厚那小子躺在榻上舒舒服服地睡覺,害得他蹲在這撅著屁股煎藥,更何況本來他和花錦怡兩個人結伴而行多快活,偏偏這小子橫插一腳。

氣歸氣,他不敢在花錦怡麵前表露,隻好將蒲扇揮舞地更賣力,想趕緊把這藥煎好,讓房子厚喝完快些養好病,抓緊趕路到勃州,滾回家裡去。

藥煎好了,房子厚也醒了,拾風雨認命地把藥端來,看著他喝下。

喝完藥,熱氣熏得房子厚臉上浸出了汗,感覺通體都舒坦許多,他心急著趕路回京,三人便不耽擱,奔著勃州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