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床上死童子 火中活閻王(1 / 1)

斬朱雀 昭邑 4028 字 10個月前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兩人裝作趕路匆匆離去。

雖然計劃夜間行事,白天也沒閒著,出了縣城後,兩人沿著附近的山走了一圈打探,路上沒有設陷阱機關,這些山匪的確是烏合之眾,雖說縣裡家家噤若寒蟬,但實際上也就能在此地界裡耍耍威風,他們兩個拿著劍的江湖人一來,便隻敢悄咪咪地不吭聲,任由他們離去。

入夜後,二人悄悄潛入縣衙,直奔那縣令的住所而去。

院子裡黑漆漆的,連個仆從下人都沒有,隻有主臥還有微弱的光,仿佛是有人偶爾輕輕吹歪了燭火一樣,光亮忽明忽暗,有些蹊蹺。

花錦怡不會輕功,拾風雨便給他折了一小節柳枝做成柳哨,讓她趴在牆頭放哨,若是有人過來,她便輕輕吹一聲柳哨裝作鳥叫給他報信。

拾風雨一人飛身上瓦,小心翼翼掀開一塊瓦片向屋裡看去,隻見昨天晚上高高在上的縣令老爺此時正光著身子趴在床上,肥大的身軀將床上的人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兩條白生生的腿斜在外麵。

縣令手裡拿著燭台,瘋笑著將蠟油滴落在身下的人身上,蠟油滾燙,底下那人卻不掙紮,隻偶爾抖動一下雙腿。

拾風雨隻覺臟了眼睛,裝銀子的匣子被縣令藏在衣櫃裡,要偷走需得等他睡下才行。

幸好狗官也沒什麼威風,沒一會兒功夫就完事了,狗官起身離開床榻,床上的人將露未露,拾風雨下意識偏頭不看,但腦中的殘影有些奇怪,拾風雨臉色變了變,仔細向床上看去。

床上仰麵躺著、四肢舒展的人,竟不是女人,而是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少年兩眼圓睜,一動不動。

沒等他細想,那縣令披著中衣又折返回來,捏著少年的臉說道:“明日再伺候我一天可好?”

少年不說話,還是一動不動的,眼睛都未曾眨過一下,狗官語氣溫柔,像是對心愛之人說起的情話。

莫非是他有這難以啟齒的嗜好,那幫土匪得知後便擄了人拿來討好,可昨日他分明沒看見那幫山匪綁了少年來。

秋日微涼,縣令扯過被子將兩人蓋住,那少年的一條腿撇在外麵,竟像是不冷一般,也不往被窩裡縮。

縣令又說:“你若是能再堅持一天多好,剛才的滋味我最喜歡了。”語氣有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輕鬆和調侃。

這下,拾風雨終於坐實了心中的猜想,這狗官不僅好龍陽,還偏愛將死未死時的人,可真是禽獸中的禽獸。

待到花錦怡在牆頭都趴累了,拾風雨這才有了動作,他輕巧翻身而下,落地悄無聲息,又輕輕推開半扇窗,閃身而入。

花錦怡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一邊怕院子裡來人,一邊怕屋裡的人驚醒。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沒有一盞茶的功夫,拾風雨就翻身出來,又將窗合上了。

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拾風雨才開口交代:“我將那狗官殺了。”

花錦怡心裡一驚,雖說那狗官罪該萬死,但畢竟是朝廷命官,她本來就不想多生事端,隻求安安穩穩的回潯州過日子,若是朝廷派人下來追查到她怎麼辦。

見她不說話,拾風雨猜出她的擔心,說道:“你放心,我用了手段,若是被發現隻能以為是突發疾病而死,不會教人懷疑到彆人頭上,如今有了銀子,咱們留些路上用,剩下的便分發給縣民吧。”

他不想將那狗官乾的肮臟事說給她聽,便與她討論起這錢的用處。

想起婦人和小童的黑臉,花錦怡難以心安,雖說縣令死了,但匪徒還在,天亮後縣令死訊一傳開,匪徒無處討要失蹤的銀子,可是被欺壓的民眾還是要被欺壓,如果能將銀子分給縣民,也許他們還可以拿著銀子另想辦法謀生。

“若是你我二人應對那幫山匪,可有把握?”花錦怡問道。

拾風雨經驗豐富,一瞬間就有了比較,“山匪的確不成氣候,但他們隱匿在山裡,我們對這一片又不熟悉,恐怕難以儘數剿滅。”

既然無法剿滅山匪,將銀子分給縣民後也會再被搶走,甚至得了銀子的人會成為匪徒的目標,引來血光之災。

“縣民那麼多,銀錢不僅沒法分配,咱們也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不如將銀子帶去給紅羽軍,也算用這臟銀助力紅羽軍蕩掃奸官。”

花錦怡如此提議也有私心,薑恭雖然深得紅羽軍器重,但他畢竟少了一截手臂,既然有了這些不義之財,能送與紅羽軍做糧餉,也算是為薑恭爭個麵子。

花錦怡說的話拾風雨自然同意,縣令已死,仰仗他的山匪也會懼怕沉寂,隻要朝廷派來的下一任縣令是個好官,山匪就在再不敢造次。況且他們二人勢單力薄,雖然有心除暴安良,但若是遇到山匪就要去對抗,傳出去恐怕會使兩人被各處的山匪算計。

雖說如此,兩人還是打算趁夜色進山一趟,即使不能剿滅,嚇嚇他們的膽子也好。

秋意已至,山上的樹木隨風散落葉子,零零散散鋪在地上,踩起來沙沙作響。

幸好此山不大,兩人沿著山路摸索著前進,不大一會兒便瞧見前麵山腰間劃出的空地,規規矩矩的房子圍成一圈,儼然是個寨子的雛形,想來這就是山匪的營地了。

拾風雨想起在狗官床上看見的少年,懷疑這山寨裡還有受害者,兩人便沿著房屋外圍行走,先打探打探情況。

零星有幾個屋內還有光亮,兩人聽了幾個牆角,終於聽到了幾個大嗓門在說話。

一個粗嗓子的男人問:“當家的說沒說那個貨什麼時候送?”

另一個答:“他說約莫著明日就行。”

粗嗓子打了個哈欠說道:“那我去睡了,明天還得下山呢。”

另一個不大高興,說道:“你不去看著萬一他跑了怎麼辦?”

粗嗓子說:“門鎖著呢怎麼跑,再說我綁的扣子就連山豬都掙不脫,他還能跑了?”

另一個應是被他說服了,屋裡吹滅了燈,不再說話。

再往前走走,果然看見一個房門禁閉,門上掛著鎖的屋子,屋子一側有個小窗。借著月光,花錦怡從門縫往裡麵看去,果然看見一個人雙腳被綁,雙手縛於身後,頭上套著布袋子,一動不動地靠坐在牆邊。

拾風雨站在她身後,也從門縫看見了地上的少年。

他手腳麻利的撬開小窗,撿起個石子朝少年打去,少年的身體僵了僵,沒敢吱聲。

少年還醒著就好辦,花錦怡低聲說:“你彆出聲,我們救你出去。”

少年的身體掙紮了幾下,似乎在說好。

小窗四四方方的,還沒有水缸口大,拾風雨隻能在外麵把風,由花錦怡先翻進去為那少年鬆綁。

花錦怡順著窗口爬進去,幾步走到少年旁邊,伸手把布袋子扯掉了。

少年看樣子十六七歲的模樣,嘴裡塞著破布,他眯了眯眼,像是在適應猛然出現在視野裡的東西,終於看清了麵前的女子。

花錦怡不敢耽擱,劍鋒一挑斬斷了他手腳上的繩子,少年的手腕上是一圈青紫色的勒痕,他活動活動手腕和腳腕,扶著牆站了起來。

“還能走嗎?”花錦怡問。

“能!”他說。少年清瘦,兩人又從小窗趴了出來。

“你可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被擄來的人?”拾風雨問道。

少年語氣中還有懼怕,“還有一位姐姐,前幾日被他們擄來,我聽著動靜,當天就……”

他喉嚨哽了哽,終是沒說出那幾個字,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那當家的為了震懾他,將他綁在一旁,看著女子活生生被折磨致死。他也果然如當家的所願,這幾日惶惶不安,任人擺布,不敢反抗,隻等著明日被送到縣衙供縣令玩樂。

山匪十惡不赦,那就不必客氣了,如今秋高氣爽,趁著他們熟睡之際,一把火燒了清淨。

拾風雨將兩人送到上風口,拿出火折子,將聯排的房子一個一個點了個遍。

沒一會功夫,火星被秋風送的到處都是,屋子裡傳來了叫喊聲,山匪四散逃脫,拾風雨也不客氣,提著劍站在下山的路口,來一個便斬一個,一時間哀嚎聲不絕於耳,隻有零星幾個順著旁邊的山坡連滾帶爬地逃開了。

火,到處都是火,劈啪的燒灼聲和隱約的呐喊聲,魔舞的火苗和閃爍的劍光!

花錦怡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五歲生辰那天,她滿心歡喜地下學回家,她陪著從小養大的大黃狗,她愧疚於村裡人的挖苦讓父母麵上無光,她聽見轟隆隆的馬蹄聲奔跑,她看見火海裡的刀光,看見平日裡瞧不起她的李四娘讓她快跑,又看見尖刀從她胸前刺出。

還有,她還看見她爹正在默默收拾雞,娘在旁邊笑盈盈擀麵條。

轉瞬之間,屋子裡一片火海,房屋的橫梁將爹娘砸在下麵不能動彈,爹娘無助的哭喊,大黃急切地拉著娘的衣袖,最終也被火海吞噬。

藏在心裡的恐懼瞬間將她淹沒,心臟仿佛被狠狠攥緊,她噗通一聲跌坐在地,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拾風雨殺得起勁,根本沒留意花錦怡的異樣,倒是那少年被嚇了一跳,不明白她為何會怕成這樣,看著大火將這賊窩燒了,看著那個持劍的人毫不留情的斬殺賊人,他隻覺得心裡痛快極了,若是他也有刀劍,恨不得將這幫賊人砍個零碎才能泄憤。

拾風雨提著劍一身戾氣而來,驚得花錦怡手腳並用向後退,隻覺得他白淨的臉上仿佛又帶上了凶神惡煞的鬼麵具,那劍隨時都會向她揮砍而來。

看著她眼裡的戒備和恐懼,拾風雨怔住了,少年站在她身前,仿佛將她隔在了另一個世界,而拾風雨自己,提著帶血的劍、背靠著熊熊的烈火,像個從地獄火裡走出來的惡鬼,讓她產生了深深地抵觸和懼怕。

本能的,他將還滴著血的劍向身後藏了藏,語氣和煦溫柔地關切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