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路邊停了很久，才又重新啟動，駛過天橋漸行漸遠了。
手機屏幕亮起，餘凜拿起一旁的耳機塞進耳朵，對麵很快響起一道聲音。
“喂？餘凜。”
“嗯。”
宋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我現在已經到站下車了，再過半個小時……哦不二十分鐘，應該就可以到家了，怎麼樣啊餘凜，幾個月沒見了，有沒有想我啊？”
“……”餘凜：“你上周不是才剛回來，怎麼，你們學校這麼閒的？”
“哎嘿，”宋炎那頭聲音吵鬨，看樣子已經在街邊了，“我說你這幾年說話怎麼越來越衝了，真吃槍藥了啊。”
餘凜作勢要掛電話，“我開車呢，你到底有沒有事情。”
“有有有，”宋炎咳了一聲，聲音嚴肅了點兒，“這次是真有事兒。”
餘凜等著他的下文，可過了好半天也沒聽見宋炎再說話了。
餘凜一麵注視著車上後視鏡，一麵朝對方喊道：“宋炎？”
“啊，”宋炎答了一聲，聲音鮮少有些猶豫，“嘖，你彆催，我在想怎麼開口呢。”
餘凜：“還有你不敢說的事？”
“哎呀，你這不是在開車嗎我這還不是替你著想怕你一時激動……”
“和我有關？”
宋炎鄭重其事的“嗯”了一聲，隨後哼唧了一個聽不太真切的人名，說“他回來了”。
餘凜握著轉向器的手指一頓，他其實並未聽清宋炎的話，但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答案，卻又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回答道：“你那邊好吵，沒聽清。”
“咳……”宋炎再次咳了一聲，“嗯哼，我說，小桑…桑清越回來了。”
餘凜沒怎麼停頓地“嗯”了一聲，語調平淡：“他回來做什麼？”
宋炎被噎了一下，餘凜這稀鬆平常的反應，反倒顯得他剛剛替人自作多情了，“他……來參加這次同學聚會啊，我之前特地和他說好的。”
“……”餘凜：“沒彆的原因？”
“還能有什麼原因啊。”宋炎說完這句話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唉對，司機師傅，去市中心。”宋炎在那頭與司機說著話，“哦，我就說你怎麼這麼淡定的，敢情還裝挺像啊。還是說……你希望桑清越回來有什麼彆的原因？”
車經過綠化帶，駛入地下停車場。餘凜熟練地將方向盤打了一個彎穩穩停下，隨後拉上手刹，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頭陷進駕駛座的靠背裡，眉目緊閉。
“……我剛剛看見他了。”
“我就說，你肯定有原……啊？”宋炎直接從椅背上彈起，給前排司機一個歉意的眼神後又悄悄躬下身來小聲說：“你說你、看見他了？”
宋炎簡直快要笑了，“不是哥們，我真沒騙你，桑清越真的回來了，你也彆跟我開玩笑……”
“嗯，我知道。”
餘凜的聲音確實不像開玩笑。
雙方靜默。
過了一會兒，宋炎若有所感的歎息一聲，“說實話，當年你倆的事兒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現在也依舊稀裡糊塗的。一個不明不白的走掉，另一個渾噩瘋癲的過了半年……要我說啊，你倆當年要有一個勇敢點長嘴的，也不至於搞成現在這樣。”
默然半晌，餘凜說：“你知道什麼。”
宋炎痛心疾首，“好好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多管閒事，哎呦喂，這年頭，好心沒好報咯——”
“彆叫喚了，”餘凜說：“這次的聚會費用我承包。”
宋炎原先的語調一轉，“——我就是那個最幸運的大好人啊。”
“得嘞，”宋炎徹底開心了，“我一會兒就到家了。等著啊，一會兒就去敲你家門鈴。”
“你彆來敲了，我今晚有應酬。”
餘凜的話引來了宋炎的一番無情嘲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等你再說一遍，你剛說什麼？嘿，還應酬，真稀奇，要是上學那會兒有人告訴我餘凜將來會成餘氏老總我怕是眼珠子瞪出來都不會相信的。小餘總，現在還真該叫小餘總了啊你彆慌等我笑會…哈哈哈哈哈哈……”
餘凜：“……”
“你再笑一句試試，聚會費用我收回了。”
“唔，”宋炎及時打住，“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
“不過話說…我記得某人當時曾說過想從事製作遊戲這方麵來著？”
餘凜的目光落在地下停車場虛無縹緲的一點，“……年少無知的話，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騙人！”宋炎語氣激動，“你、我、還有陳訴言，當時我們高一就說好的，你說你將來一定要加入MAI工作室，然後邀請我當內測玩家，”宋炎說著，聲音也逐漸低落了下來，“其實這話在我心裡憋了很久了，餘凜，我隻問你一句。”
宋炎的語氣從最開始的開玩笑到現在逐漸認真，“他們不知道，我卻知道，你高一時甚至偷偷摸摸背著所有人逃課去學編程，還差點在網吧與汪宴起內杠……你後來卻告訴我，你不學了，你不進MAI了，轉身又去修那狗屁金融專業。我就問你，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是真心的嗎？”
餘凜搭在方向盤上的時候在不知不覺間出了一層汗漬，涼的。
良久之後，坐在駕駛座上的青年開口。
“是真心的。”
什麼都是真心的。
“當時年輕衝動，一時頭昏腦熱什麼話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誠然年少天真。
管他什麼理想，什麼夢想，還不是在遇到挫折後一捏就碎。
餘凜後來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可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腦海裡，也不管彆人聽不聽得懂，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隻是後來才發現，在實現一些虛無縹緲美夢的路上總會遇到許多變故。‘變故’並不是貶義詞，恰恰相反，有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我想把他留下。”
人不中二枉少年，宋炎向來滿腔熱忱，對於“實現夢想”這件事說一不二，即使現在已經要大學畢業，也依舊堅守這一點。
“餘凜你在說些什麼狗屁話，什麼變故不變故，它比夢想重要嗎？！”
雖然隻有那麼一瞬間的想法，“他就是夢想”這句話卻不合時宜的從腦海中蹦出來。
薄唇幾番開合顫抖，餘凜最終卻隻字未發。
“砰——”的一聲，他關門下車，餘凜從之前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他稀鬆平常的對那頭的人說：
“誰說實現夢想的方式隻有一種的？雖說我現在沒進MAI，但我參加了‘迷途’的投資。”
“艸！”宋炎脫口而出一句植物，“那可是迷途啊，得多少個W？餘凜，之前是我小瞧你了，你這可惡的商人，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