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思瑤的話,孫海生被嚇得噤聲了。
他們孫氏確實有錢,但橫豎也隻是個暴發戶。李思瑤代表京城的大公司來和他們合作,其實已經是孫氏能想象到的可以巴結上的最高層次了。
但……剛剛照著李思瑤這麼說,現在站在褚遲身邊的這對男女……就是他們望塵莫及的所謂的……京圈大佬了?
褚、褚遲為什麼會認識這些人?
這個令人驚慌的想法一出來,另一個念頭緊跟著就從腦海裡閃過:
褚遲和那個簡先生,相處模式那麼熟稔,他們倆……不會也早就認識吧?
上次脖子上的紅痕……
還有李思瑤。
正常人會在過去很久以後仍舊為難一個度假碰上的服務生嗎?
那些原先未曾意識到的細枝末節忽然變得清晰可盤,孫海生登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剛才……可是當著鐘晚的麵要趕褚遲走啊!
“那個……鐘小姐,可能其中有誤會,是褚遲擅自拿了我的邀請函來出席拍賣會的,我不知道您也請了她。”為了救場,孫海生如是推卸責任道。
褚遲偷偷地被蠢笑了:“……”
“那個,要不你打開自己手裡的東西看一眼呢。”她朝著孫海生手裡的邀請函抬了抬下巴,語氣十分懶倦。
鐘晚聽她這個語氣,轉臉和她對視。
兩個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來了和傻逼對話的心累。
大多數時間,她們都隻是想遵循自己的節奏,和同頻的人浮沉。
但總是有刺耳的雜音混進來,也不知道是成心想破壞曲音,還是想融入卻弄巧成拙。
要避免被影響,被打亂,最省力的方法似乎就是加強演奏。
沒法逃避的,人類社會就是這個樣子。
本來隻是漠不相乾的遐想,但“逃避”的字眼像是兩根一直沒在指腹裡的倒刺,不碰的時候不覺得它存在,手指用力擠到它的時候,才感到疼痛。
褚遲在想,自己是不是對在社會洪流裡堅持自我而感到疲倦了,所以離開了城市,舍棄了“褚遲”的名字,而在不會被人看到的地方,以“Zazie”而存在。
自己似乎是在逃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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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褚遲的話,孫海生本理直氣壯舉著邀請函的動作一頓,掛在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變得十分勉強。
他感覺到有什麼微弱的電流在他腦海深處劈開,但是他本能地立刻去反駁,不可能吧,絕對不可能。
“什……什麼啊,有什麼好看的。”他裝傻。
還是李思瑤撇了他手裡的邀請函一眼,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因為這短暫而詭異的寂靜,四周還沒完全散開的人覺察到了又一絲反轉的氣息,轉而把打量的目光投放在李思瑤和孫海生身上。
李思瑤覺得臉上掛不住,但又不好這時候把孫海生甩開,沒辦法,隻好擠出來一個微笑:“怎麼了,有什麼不能看的,難道她沒有收你的送的東西?”
這女的腦子轉得真的是夠快的。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還沒完全放在孫海生手裡的那張邀請函上,立馬先聲奪人地拋出“褚遲收了孫海生值錢的東西”的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
沒準就能將火線重新引回褚遲身上,讓大家忽略掉邀請函的小插曲。
“呃,”孫海生接收到李思瑤的眼神,心裡有點慌,但更多的還是不信邪,“是啊,我送她了整套禮服,但她沒穿啊。”
“嗯,畢竟鐘小姐都找設計師了,相比之下這位褚小姐也就瞧不上你那點小錢了。”
李思瑤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褚遲拜金,隻不過之前說她要到拍賣會場裡當撈女,現在在含沙射影她在鐘晚和秦宿永這裡當撈女。
說著,李思瑤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宿永一眼:“鐘小姐,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褚遲嘴角抽了抽。這女的難道是在暗說她想要翹鐘晚牆角,和秦宿永搞在一起。
哦不,朋友夫不可欺。
算了,都抄襲姐了。
能有啥道德底線。
“嗯?”鐘晚這才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淡淡地掃了李思瑤一眼,“你是在說你自己麼?”
攻擊性拉滿。
到底站在誰一邊,顯而易見。
“你!”李思瑤臉色一變,緊接著卻注意到鐘晚身旁像是護法一樣站著的男人冰冷淡漠的神情。
於是她立馬又失去了聲音,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像是一塊在小孩子手裡被揉搓的橡皮泥。
其實按照鐘晚和秦宿永這種身份的人,應該都是很少會像這樣表現出明顯的少年意氣的。
這一點李思瑤心裡清楚,所以她的心開始不斷下沉,看向褚遲的目光變得越來越陰翳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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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褚小姐剛才出示的是主辦方親擬的特聘邀請函,並非您所說的普通邀請函。”接待的女侍者審時度勢,見縫插針。
“特……”孫海生皺眉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那張邀請函,再一抬眼就對上了李思瑤那古怪的表情。
剛才最糟糕情況的預想已經成真,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個褚遲拿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給她的那張邀請函,可是自己卻自以為是的顯擺了那麼半天……
最關鍵的是這個褚遲居然什麼都沒解釋,就看著他當小醜?
怒火和羞恥熱辣辣地朝著孫海生大腦奔湧,他氣急敗壞地朝著那迎賓的女侍者斥責:“你早乾嘛了?成心找茬是不是?”
他這人是真的蠢,但也還是有點心眼兒。生氣歸生氣,但還知道挑軟柿子捏。
他肯定不敢凶鐘晚,不敢凶秦宿永,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是彈個灰他小小的孫氏都能被帶著抖三抖的大佬……而褚遲現在實在是太讓人費解了,他也不敢惹。
“我一開始就想提醒您了,但是您忙著讓褚遲小姐討好您,沒有理我。”
迎賓的侍者話音落下,褚遲沒忍住輕咳了一聲。
特麼,差點笑出聲。
這個侍者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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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生臉皮厚,但還是肉眼可見地紅了。
他瞠目結舌,使得李思瑤也覺得很尷尬。
四周圍偷偷摸摸想看熱鬨又想維持端莊的賓客小聲議論起來,雖然嗡嗡聲很微小,但是架不住尷尬締造的環境足夠靜。
“這事鬨的,好尷尬啊。”
“郎雄那個女總監,沒搞明白就亂說話,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嗎?好沒有分寸……”
“嗐,都搞科研的女強人了,情商低點兒可以理解。”
“她旁邊那個男的是誰,郎雄的人嗎?看著不像是來過這種場合的人,李思瑤也真是瞎胡鬨。”
“所以鐘晚旁邊那個女的是誰啊?哪家的千金嗎?居然會被這麼擁護。”
“姓褚……哪家人姓褚……不過她身上的那件設計師款禮服我隻在展櫃裡見過,當時設計師說獨家設計,不予出售。但是這種衣服太挑人,簡直就像是為褚遲量身打造的。”
“……”
八卦就是這麼一回事,大家都很喜歡就著事情的發生評頭論足。
明明傳過來的說辭都還算是讚美,但褚遲感到一陣惡寒。她有些納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起來的雞皮疙瘩,然後無意和李思瑤對視了。
“……”
原來是李思瑤正非常怨毒地盯著自己,就好像自己殺了她全家之後還爬她祖墳上蹦迪直播了一樣。
這個女的真的太小心眼兒了。
褚遲在內心嘖嘖搖頭,然後犯賤朝著李思瑤露出來一個虛偽的笑。
李思瑤的臉色登時更難看了。
於是褚遲就更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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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思瑤做同學的時候,褚遲確實完全沒有關注過這個人。知道她是班長,知道她學習挺好的,然後沒了。
褚遲這個人確實不太關心和自己沒有關係,又沒有任何意思的人事。但是李思瑤就不一樣了。
她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可是爸爸在外麵和小三生了一個兒子,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郎雄科技的股份,李思瑤的爸爸是想要傳給那個私生子的。
李思瑤的媽媽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家庭主婦,丈夫出軌,隻會自己在家哭。
在遇到褚遲之前,她還能自我安慰,雖然自己的家庭不幸福,可是至少自己有錢,而且自己還聰明,稍微努力一點就比彆的同學成績好,招老師喜歡。
被校草表白了,又考了年級第一,被老師送出去參加競賽了,在彆的女同學買二三十的平價美妝的時候她已經用上了幾百幾千的進口貨,在彆人邀請她參加生日會的時候她隨手送出去的名牌包讓在場的人驚詫感歎了一個星期……種種細小的成就維持著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她保持在那種高人一等的心安裡。
自己這麼優秀,爸爸在郎雄科技的股份將來也一定會回到自己手裡,自己生下來就比所有人都幸運,不幸福的家庭隻是對她堅韌品格的點綴。
可是李思瑤的自我陶醉就在褚遲跳級來到他們班上以後,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這個小自己兩歲的女生,說話直接,提問犀利,完全不像自己一樣偽善地和身邊女生拉幫結派。
這種特立獨行本身就會激起喜好平靜的庸人的反感和否定,而褚遲還那麼漂亮。
李思瑤從見到她第一眼,就輕蔑地斷定,這種女生肯定不學無術,靠著小聰明拿一些成績,在未來的人生走不遠的。
但是李思瑤還是開始偷摸觀察褚遲的背包,打聽她的家庭,聽彆人傳她的八卦……
她驚恐地發現這個女生,和自己一樣有錢,而且比自己幸福。
憑什麼?
那是李思瑤第一次腦海裡產生了這個想法,但這種對命運的不甘還不至於上升為對立情緒。
真正的仇視,從第不知道多少次褚遲以甩了李思瑤不知道多少條街的成績成為年級第一的常勝將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