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洗完澡,褚遲換了另一條……(1 / 1)

月落吻潮 詹台 3903 字 7個月前

洗完澡,褚遲換了另一條墨綠色的裙子。吊帶的,這時候從背麵,可以看到她因為緊繃,而倏地支出來的肩胛骨。

一瞬的緊繃以後,她又緩慢放鬆下來。

“……怎麼了,突然說這些。”

簡珩書……敏銳而坦率得可怕。

“說不問我就不問了,你要是願意說的話我會願意聽的。”簡珩書注視著她,很是稚嫩的眼型令他的目光都帶有陽光的鍍邊。

褚遲舔了下嘴唇。

或許簡珩書的盤問會讓她有一些無措,但是完全上升不到不適的程度。她的確是不願意講自己的事,尤其當麵對簡珩書的時候,她更不願意讓這個人見到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得今天這個田地的。

她很害怕這個人因此疏遠自己,對自己敬而遠之——簡珩書的為人不會讓他落井下石。可是他喜歡的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前途無量的自己。

不是現在的自己。

“不過下次還是,儘量不要大半夜跑出去淋雨了。”簡珩書默數著從她發梢滴下去的水珠,緩緩開口。

“容易生病。”

褚遲訥訥地摸了摸鼻尖:“哦。”

夠了,她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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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太多了,等褚遲翻完一個箱子再開另一個,窗戶外響起了鳥叫,穿過層層雨霧。

簡珩書的襯衫接近半乾,也就沒再讓褚遲翻找。

“明天要上班嗎?”褚遲垂頭喪氣。

每當她意識到自己一丁點都不會照顧人,可是簡珩書卻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得時候,就會感到十分挫敗。

“看情況。”簡珩書還在注視她沒乾的頭發,掌心發癢。

真想幫她擦擦頭發。

“天亮再走吧,下雨,路上不方便。開車也不安全。”褚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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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四十分鐘以後,兩個人各捧了一個杯子,盤腿坐在了地上。

那個曾經將褚遲腳趾甲蓋磕碎的樂高玩具被她從犄角旮旯裡拖了出來,等把這個拚完,差不多天就該亮了。

“對了,你的特聘書擬好了。”簡珩書翻看著步驟圖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那什麼時候沒事我就可以簽了。”褚遲時不時瞥一眼他的手。

簡珩書看了她一眼:“不問問薪資待遇?”

“這個……”褚遲當然是不差錢,來幫忙完全是看簡珩書這個狀況不太好,想要幫幫他。

當然,還有一點點的私心是,借著工作的由頭,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簡珩書建立更多聯係了。

和他在一塊,不管怎麼說,她都很高興。

“你怎麼會坑我。”褚遲彎彎眼睛。

簡珩書同這雙笑眼對視片刻,才移開視線:“明天先補補覺,好好休息一下,後天吧,我來接你去公司簽約。”

體貼如簡珩書,都能想到今天他倆熬夜了,第二天需要補補覺休息。

褚遲直想搖頭歎氣。

“欸,等一下,秦哥這幾天住院了,等他手術完了我再過去吧,就這兩天。不會太耽誤你們工作的。”

嘴上謙虛一下,說不會太耽誤你們工作。

實際上就她上次幫忙解決的那個數據問題,已經給他們技術部進度提前了小倆月了。

簡珩書哂笑:“什麼時候手術,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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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哥歲數大了,雖然白內障手術是個小手術,但是得先住院觀察。等做完手術覺得沒事,倒是可以直接出院。

五金店就關門了,門口掛了一個褚遲的電話,說修電腦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

因為事多,因為事不多,總之時間流水一樣飛過去。很快就到了秦哥做手術那一天。褚遲在手術室外麵等著。簡珩書也跟來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簡珩書打量著褚遲的神情,看到了她長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擔憂,於是開口說話,試圖輕鬆一下氣氛。

“……就,”褚遲回想起來自己剛到海城的狀況,真是有點兒不堪回首,“沒錢吃飯,看老頭一個人在餐館吃飯,我說您一個人也吃不完吧,我陪您喝一杯。”

“就這麼認識了。”

聞言,簡珩書短暫地靜默。

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嗎?

似是覺察到了他的好奇,褚遲歎了口氣,也不藏著掖著:“家裡破產,還欠人錢,爸媽公司上欠的錢基本上還清了,其實也沒我什麼事,這年頭當然不興父債子償——當然了,要償也應該是蘇明償。主要的就是那些死者家屬,賠償款、慰問金、生活補助……這種雜七雜八的錢,你說人家找上門來了,我能跑嗎?”

看著那些人,一張張滄桑絕望的臉,一雙雙空洞乾涸的眼睛,她就沒理由不為父親的疏忽買單了。

她當然是無辜的。可是這些人呢?

他們又做錯了什麼。難道是他們讓化工廠汙染飲用水的嗎?

那一刻,褚遲對那些隻要她願意逃避,就可以與她莫不相乾的人產生了負罪感。

畢竟她曾經揮霍的每一筆錢裡,或許也是沾著人血的乾饃。

於是她就把錢都花了。

“怎麼決定來的海城?”簡珩書的聲音變得又低又輕。

胸口再一次產生了被墜住的感覺。

發生這一切變故的時候,褚遲隻有二十歲。

此前她的人生是在象牙塔裡的。如果沒有這些變故,她也許一生都會被供奉在象牙塔裡,被保護得很好,在她擅長的領域裡發光,驕傲地憐憫,又或者任性地傲慢。

上天容許她這樣的人誕生,就有道理容許她這樣的人燦爛。

但是一切坍塌得這麼突然。

父親進監獄,母親死於天災。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離開了自己曾經熱愛的領域。

她甚至對他說,她已經很久不碰電腦了。

現在她答應了參與他們的項目,簡珩書還有一絲的慰藉。他真希望能將她拉起來。

一切都會更好的。

隻是他完全不敢想,如果不是那一通烏龍似的電話,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從四年前開始,就已經永久地錯過下去了嗎?

他忽然有一些感慨。

“來海城……其實挺陰差陽錯的。”褚遲歪頭回想。“鐘晚你記得吧,她說她在海城這邊有一套房,問我來不來住。我一聽,海邊,覺得挺好,就來了。”

她這個人,除了在學習和工作上還算有規劃,在生活上的自理能力完全就是一塌糊塗。

而且那段時間迷茫太大了,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靄擋住了她——秦老頭的白內障看世界也不過如此吧。

東西扔在大街上,找搬家公司的錢她都拿去當補償款了。

她漫無目的,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她隻知道要躲開簡珩書,不能被他發現自己的狼狽。

她不可能拖累自己喜歡的人。有的雨,隻能自己一個人淋。

“所以你的房東……是鐘晚?”簡珩書問。

他還一直好奇她是怎麼找來的這個地方。

“啊,不算房東。她也沒收我錢。小吃也是她的貓,因為她那個男朋友貓毛過敏,就給我養了。”

當然,主要是怕她一個人,會想不開。

這句話,當年的鐘晚沒有說出口。此時的褚遲,自然也不會對簡珩書講。

聰明如簡珩書,他大概能猜到種種,不過他也不會開口揭開。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人活一世,還是需要一些朋友的。”褚遲覺得話題有些慘痛,於是玩笑著拍了拍簡珩書的肩膀。“朋友,能在這兒再見到你,真的還挺好的。”

簡珩書感覺到肩頭很輕的觸感,喉結上下滾了滾:“嗯。我也覺得。”

當年褚遲一人站在京城的大馬路上,守著從家裡搬出來的東西,猶豫著想,自己是應該把東西都扔了,還是找一個賣廢品的大爺給東西拉走。

她不想賣廢品。她不想看到自己的手裡再有錢了。

一有錢她就會想起來被傷害了的那些家庭,想起來死掉的人,想到自己完全支離破碎的家。

她的手機關機了,也就不知道鐘晚給自己打來了許多個電話。

應該是聽說了她的事情,鐘晚連夜坐飛機從意大利飛了回來,就這樣見到她坐在已經易主的彆墅門口,已經伏在膝蓋上睡著了。

鐘晚叫醒她,給她訂了當晚的去海城的機票。又找了托運公司,將她所有的行李打包寄過去。

“算了,扔了吧。”褚遲說。

“不行,你會後悔的。”鐘晚態度堅決地阻攔了。

後來褚遲真的萬幸,這些東西沒有被丟掉。

她從小到大的獎狀證書,爸爸媽媽的合照,衣物,珠寶。

還有很多在現在沒有任何用處,但是可以證明她曾經有過一個那樣的家的小物件。

時間再也不會回來了,那時候的人也不會再見到。

好在還有一些可以落灰的物件,將一間幾乎不會打開的房間填滿。

人不能活得太空了。

“珩書,方便說兩句話嗎?”王檢明的聲音插過來,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褚遲回過神。

簡珩書看向褚遲,她趕緊擺手:“去吧,工作要緊。”

王檢明和簡珩書走到醫院走廊。

“是那個專家給做手術吧?”簡珩書問。

“當然都是按照您的要求辦的,醫院那邊也說好了,不會說是您找來的專家。觀察病房也升級了。”王秘書推了一下眼鏡。“您讓我找的摩托車,我已經讓人打聽到了,在魔都一家車行,不出售僅供展覽的。”

“和他們談,就說對我們意義非凡,價錢條件隨便。”簡珩書淡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