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問鬼神 一貼問鬼神,神鬼召來……(1 / 1)

道聽途說 明不信片 4526 字 10個月前

「爆破符」在空中炸響,侯府為之震動。穆真等人顧不得什麼妖怪了,大喊霧川的名字,朝爆炸處跑去。

陵明一躍而下,跳到十四娘與胡老爺身前,顧不得自己傷勢,隨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緩緩低下身,看著紅狐癟了身軀,和消失的妖丹,手指顫抖地往她的鼻息處靠。

不可能,怎麼可能!十四娘不會死的,她怎麼會死呢?她不是一隻腳踏入仙門了嗎?她怎麼會死!

陵明慌忙將她的爪子握住,半跪在地,不住地呼喊:“十四娘,十四娘,該起了,一切都結束了,十四娘……”

胡老爺恢複原形,兩隻紅狐靠在一起,胡老爺滿身是血,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他的,還是十四娘的。

“道、咳,道長,我、我想回去了,十四娘她不喜歡這裡,肯定也想回去了,我們、我們回去吧,咳咳……”胡老爺嗓音沙啞,聲音很小,要不是陵明聽力極佳,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你們不能走。”李末忽然跳出來。

陵明喂了胡老爺一顆丹藥,摸了摸他的毛發,輕聲說,“再等我一會兒。”

“喂,你聽不到嗎?我說——啊!”

李末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伴隨一聲慘叫。

眾人連忙目光投過去,隻見一張符篆半個沒入牆中,另半個沒入李末腹部將他釘在牆上,腹中後隱隱閃爍火星,火焰從腹腔內開始燃燒起來,形狀極為可怖。明明看著很熱,眾人卻隻覺得遍體生寒,腹中作痛。

“啊!穆真天師!救我!救我!啊——”

慘叫聲回蕩在院子裡,陵明淡然地看著胡老爺將丹藥吞下,簡單給自己封了脈防止失血過多,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篆,仿佛此刻正折磨著李末的符篆不是他隨手扔的。

這張符篆畫形走筆很是奇怪,尤其是顏色,一般符篆都是由朱砂畫製作、呈紅色,而這張,卻是黑色。陵明撚訣,符篆升空,黑色字符緩緩投映到空中,原本明晰,後來像墨水一樣逐漸溶散、混合成一股詭異不明的黑氣,圍著陵明飄轉。

在為李末治傷的穆真,抽眼看向那團黑氣蹙眉。那是什麼東西?異端?邪道?

陵明雙手作勢,雙眼緊闔,法訣越念越快,最終落處,陵明氣勢如虹、高聲念道:

“問鬼神!”

刹那,一股尖嘯黑氣席卷而來,眾人眼中迷蒙一片,待到重新光明,卻見黑氣消失,無事發生。

而陵明,盤膝而坐,像在入定,隻有指尖縈繞寥寥黑氣,幾乎無人發覺。

李末如此傷勢下,還能抽出空來,對著自己手下興奮命令道:“快去把他們抓起來!”

手下麵麵相覷,又被李末罵了兩句,這才猶疑上前。

這時,傷了右臂的霧川持未出鞘的落魂忽然擋在陵明身前。

穆真急道:“霧川!”

霧川嘴角慎血,適才頭上玉簪受爆炸衝擊,不知飛到何處去了,此時一頭散發,有些狼狽,但身形仍舊挺拔、姿態依舊諾然,禮儀也都周全,朝穆真一拜,道:“全真派的道士不會阻攔陵明道長是您的說法,我的說法是,若他贏了,保管他們一行人再沒有任何威脅。”

李末不敢惹他,隻能目眥儘裂,咬牙死死盯著他身後的陵明。

一片空曠的黑夜中,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絲聲響。陵明緊張的喊了兩聲,忽然聽見一聲遙遠的回響。

「問神者何人?」

陵明虔誠回答。

「功德派道士陵明。」

對方停頓片刻,反問:

「功德派,所問何事?」

陵明察覺到,不知說話者何人在念到“功德派”三字時似乎有些詫異。他將疑慮暫且放在一邊,道:

「所問,天山紅狐十四娘飛升失敗一事,為何還了情緣,未能飛升?」

對方這次很快回答:

「心中不定,尚有凡塵思慮」

「什麼思慮?」陵明急問。

「天機不可泄露也。」

「那十四娘如今靈體是否安好?魂歸何處?可還能還?」

「你問的太多了,我隻允許你再提一個要求。」

那聲音冷冷道。

陵明張口欲答,忽地反應過來,他用的是“要求”,而不是“問題”!要求,什麼要求都可以嗎?怎麼可能,肯定要超脫一般又不能違反天道……

「我,我希望胡老爺能與十四娘見上最後一麵。」

那聲音問:「你不希望與她見麵?」

陵明大喜:「還能提第二個要求!」

那聲音冷道:「不能。第一個要求,我答應了。」

陵明在空曠中朝著天上反複道謝感激。

「你如此虛弱竟敢問神,問神一事折損良多,若為這種小事,無需再用,切記——」

聲音悠悠遠去,陵明將要出口挽留追問,隻感到一陣魂暈目眩後,腦中混沌逐漸撥開,渾然清明起來。

眼前場景依舊在侯府後院。

十四娘身體一道暗光,她輕咳兩聲,竟緩緩睜開眼睛。

“爹、爹,彆哭,爹……”十四娘抬起爪子,輕柔拭去胡老爺腮邊的淚。

胡老爺猛然一振,抬頭,不可置信道:“十四娘,我的十四娘,你,你沒死!太好了,道長你看,十四娘沒死,走,我們回去——”

“爹。”十四娘打斷他,氣若遊絲,“我的時間不多了。鬼神仁慈,格外開恩,允許我見您最後一麵。”

胡老爺登時說不出話,淚水糊了嗓子,黏啞得厲害。

“十四娘走後,千萬照顧好自己,若是有麻煩,儘可相信陵明道長。爹,不要為十四娘傷心。女兒一生未能了全您的養育之恩,若是現在惹您傷神,更是愧疚難安。”十四娘情緒激動。

胡老爺又是搖頭又是不住點頭,悲傷到神誌不清,就差撅過去。

“道長。”十四娘忽然話頭急促,像是趕著時間,眼睛匆忙看向陵明:“我洞中有一寶物名為靈袋,算是還了道長此次來救的恩情,十四娘感念道長不棄。此後十四娘不在,若是有府中妖遇上麻煩,看在十四娘的麵子上,也請救一救他們,十四娘的財寶您隨便取,算作答謝……”

話落,又轉向胡老爺,聲音慢了下來。

“爹,女兒死後,好想待在山頭,那裡好漂亮,可以看到長安的風光,可以看到好遠。十四娘這一生,總想著修仙成仙,還緣渡劫,為此能把生命都壓上,即便失敗,十四娘也不後悔,隻是遺憾途中沒能慢下來、遺憾忘記更重要的東西……”說途中,十四娘難遏情緒,泣不成聲,聲音虛弱極了,“爹,爹,來世,來世,還要承您膝下償還您的恩情——”

話還未完,十四娘眼睛看著遠方,瞳孔光亮慢慢寂滅,看來,魂魄已離開人世。

陵明低頭,不著一語。

胡老爺一聲哭嚎,他說不出一個字,嘶啞的聲音長長響徹天際,聽著便覺肝膽俱裂。

因為陵明的丹藥,胡老爺身體好多了,至少能站立行走。陵明想將二狐抱起,胡老爺婉拒:“希望道長能讓胡某親自送十四娘回去。”

陵明點頭,向前一看,周圍各類人無人敢靠近身前,除了一人。那道蕭蕭肅肅的背影立在他眼前,似春風,似明月,陵明一時分不清,這人到底是暖的、還是涼的。

他的右手無力的垂著,聽見身後動靜,半側過身,像是在悄悄遮擋自己受傷的右手臂。

霧川朝陵明微微頷首,往後退了一步,讓他們離開。

陵明也朝他頷首,走了幾步,好像踩到一樣東西,抬腳低頭一看,是一根碎成兩截的蒙塵玉簪。陵明小心撿起擦了擦、塞進袖子,做完這些偷偷往後看去,霧川正與穆真一齊蹲下,察看李末傷勢。

陵明給胡老爺和十四娘身上畫了隱身咒印,三人並行走在朱雀大街上。隻不過在旁人眼裡,隻有陵明一個。

當朝開國君主聖明,長安城內治安極好,每坊之間都有固定巡邏人員;如今天黑,長安城仍舊繁鬨不衰,各處歡聲笑語、燈火輝煌。尤其朱雀大街,街兩側掛著各色各形的燈籠,遊人在燈叢中嬉戲交談,一派盛景。

見到此情此境,陵明恍然想起,今日,是上元節啊。

與妖怪混久了,竟連人間這麼重要的節日都忘記了。

孩童繞著他轉圈,不知那個世家放了煙花,咻的一聲,攀上天空,接著四散,像彩色星星形成的花朵,在黑夜裡絢爛,映襯著節日的喜慶,瞬間各種煙花爆竹盛開,天空擁擠、人間熱鬨。

陵明低頭瞧見胡老爺木訥的趕路,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雙腳一步步僵硬行走。

他們陪著十四娘,是聽不見聲音的人。

回到終南山,胡老爺與一眾妖眾給十四娘設碑下葬在山頭,一向大呼小叫的鷹且居然沒有鬼哭狼嚎,其他妖眾也是,他們靜靜立在十四娘碑前,在遠處的煙花下,這一片寂靜得仿佛能聽見風的呼吸。

兩個月後。

這些時日,陵明一直在終南山的洞府裡閉關改進「玲瓏環」與各類攻擊性符篆。他當然不會白住,一邊給妖眾們做些小法器小丹藥,一邊用賺的錢交夥食費,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在胡老爺的有意推動下,妖眾們又恢複了平常的日子,從第一聲笑開始,陵明知道,十四娘的死已經不是大家心中的陰霾了。

這天,胡老爺跟著陵明出山尋找一種草藥。

陵明也很無奈,他一個人可以做的事,不習慣彆人幫忙。然而每當要去婉拒胡老爺,胡老爺就背過身,抱著自己的大尾巴擦眼淚,小聲泣噎:“十四娘臨行前囑托過……”

“好好好,我知道了,跟著吧!”陵明頭痛。

十四娘明明說的是可以相信他,可沒說一直跟著他吧!第一回,陵明確實這樣與胡老爺辯駁過,但是胡老爺十分難纏,隻站在原地嗚嗚咽咽的哭,一句話不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行吧行吧!誰讓陵明此人,能使軟、便儘量不使硬,再看胡老爺一身縞素、額頭裹白,他也不忍心使硬啊!

所謂敬老愛幼,陵明說服自己,就跟著吧,不會掉肉不會掉錢的。

話回這日,天晴日高,白雲悠悠,陵明正在一棵巨樹陰下躲陽躲懶,竹籃倒在地上、剛費勁心力采的草藥滾落在地,陵明渾然不理睬,隻半倚著樹乾,眼睛閉起,嘴裡叼著一根草,哼哼唱唱。

這時,風吹來一種冰涼的觸感,一下一下撩著他的臉。陵明一下就猜出是什麼,如此高品質的冰綢緞,還能是誰?

便閉眼喊道:“喂,你頭上的帶子又垂下來了是不是?”

回應他的,是一道清脆溫和的嗓音:“陵明道長。”

猛一睜眼,映入眼簾是一襲蒼青色長裳在風中飄蕩,白色腰封懸著一枚玉佩,在裙側內影影綽綽,以及那雙握住銀色劍鞘的瑩瑩玉指。

奇怪了,還沒到春天,怎麼春風就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