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在短短一秒內幾經變幻，最後定格成一個很不好看的麵色。
陸平川意識到了什麼。
“走！”他衝她大喊道，“去找人！”
說得容易！他們這一路上就沒見到半個喘氣的生物！顧笙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眼幽深的街道，咬了咬牙，邁開步子向他跑去。
陸平川急了：“不是讓你——”
“我找不到回來的路！”顧笙直接打斷他，手迅速往包裡一掏，“接著！”
“……”陸平川頓時啞口無言，他是怕對方不願意丟下他一個人逃跑才急中生智喊的去找人，沒想到回旋鏢不偏不倚打中自己了，下意識伸出手，低頭一看，居然是把貼著小紅花的美工刀。
“我記得我還帶了……”顧笙低頭在包裡摸索著，驟然聽見陸平川突然疾呼，“小心！”她剛剛抬起頭，身子就被往旁邊一撞，腳下頓時踉蹌，手也沒抓穩，包包啪嗒掉在地上。
對方情急之下壓根沒收力，再怎麼不鍛煉，陸平川也是個一米八的大男人，這一撞撞得她眼冒金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跌坐在地上了，撐在地上的手隨便一抓，抓到了個冷冰冰的塑料瓶子，顧笙忍著痛低頭一看。
好嘛！恰好抓到從包裡掉出來的辣椒水。
抬頭一看，陸平川已經和那個黑影纏鬥在一起了，他咬著牙，額頭上有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擋她那一下被傷到了，肩上的襯衫裡頭有血跡滲出來。
至於那個黑影……
顧笙定睛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玩意兒人不人鬼不鬼的，臉是有的，但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凹陷下去的，乍一看黑漆漆的五官都是洞，皮膚皺巴巴的，像是風乾千年的老樹皮，顏色則是透露出一股死人氣息的血腥色。
這已經不能用彆致來形容了！
見鬼了！長成這幅寒磣樣子就不要出來嚇人了！辣椒水噴臉對它真的有用嗎？！
死馬當活馬醫吧！顧笙一咬牙，撐地爬起來，見縫插針地向前衝過去，她沒敢看那張五竅皆通的臉，抬起手對著血屍就是亂噴一通，大喊：“紮它眼睛！”
陸平川想也沒想反手抓著美工刀就紮進去了。
哢嚓！
刀鋒紮進眼眶裡，沒有血液或者彆的液體流出來，像是紮進了一截沒有生機的枯木。
下一秒，血屍猛地掙動，鋒利的指甲在半空中破開空氣，陸平川來不及收回手，胳膊上被劃了一下，而美工刀的刀片已經從最靠近柄的那一側開始斷裂。
好消息：戳中了。
壞消息：刀斷了。
那是從小學勞技課就開始見證她青春的同伴，顧笙來不及為自己逝去的青春傷春悲秋一秒鐘，也來不及分神去查看陸平川的傷，就不得不正視一個性命攸關的問題：他們現在是真的沒有武器了！
陸平川眉頭皺著，一邊護著她後撤一邊把剩下一小截的刀鋒推出來，麵色也不太好看。
怎麼辦怎麼辦！
顧笙大腦在百忙之中著急地運作著，快想想以前看過的那些僵屍片！狗血……沒有！桃木……沒有！十字架……不對那是西方的！
就她陷入要啥沒啥的絕望之時，那隻快要發狂的血屍卻突然停住了動作，空洞的眼珠轉向白茫茫的霧氣之中，微微昂著薄得快要斷掉的脖頸，翹首張望，在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短時間內，它就這樣維持著一個很僵硬彆扭的姿勢，像是在聽又像是在看什麼。
咦？顧笙狐疑，這玩意兒有視覺和聽覺嗎？剛剛被辣椒水糊臉又被紮了一隻眼睛也沒妨礙它攻擊他們啊。
等一下，她心裡又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什麼東西能讓這非人之物暫時性地放棄行凶，不會是一物降一物吧！
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同時，一陣若有若無的鈴聲從遠方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不是那種清脆的“叮鈴”，而是一種聽起來有點沉悶怪異的丁零，像是生鏽了的鈴舌以一種很穩定的頻率晃動著，就這樣不急不緩地透過層層的霧氣漸行漸近。
見鬼了！顧笙被這聲音激得頭皮發麻，什麼百鬼夜行！大霧天連妖魔鬼怪都橫行起來了是吧！
在聲音出現的一瞬間，陸平川立刻調轉方向，一隻手把她護在身後，整個人肌肉都緊繃著，本就木著的臉愈發嚴肅，她配合地縮著脖子，隻露出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灰影。
叮——零——叮零——零——
隨著時間的推移，沉悶的聲音在逐漸變響，那個霧裡的影子也一點點浮現出來，好像……好像有兩個腦袋？
這什麼怪物？雙頭蛇？美杜莎？
她滿腦子都是問號。
前頭的腦袋感慨了句：“感覺回到了在天庭打工的時候。”
顧笙：“？”
*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
已是子時，桂齋的燈火也被夜色浸染。
關裴手肘撐在八仙桌上，指關節抵著微斜的腦袋，眼瞼半垂著，青絲遮臉，一副困倦的樣子，語氣也有氣無力的，“……你不是說今晚有事發生嗎？”
“是啊，”坐在旁邊那張椅子上的莫關山低頭喝了口溫茶，心平氣和地開口，“這不是還沒發生嘛。”
他早就習慣了花一晚上等不知道會不會來的鬼魂，就算睜著眼睛到天亮，也能頂著兩個烏漆麻黑的眼圈開開心心地熄了蠟燭去睡覺，但關裴呆不住，她是個喜歡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的人，讓她睜著眼睛乾等，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人生不過三萬六千天，浪費一天少一天啊！
這長夜漫漫，隻有鬼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抹掉眼角的淚花，抱怨道：“早知道要等那麼久，你倒是早點兒下載部電影看看嘛。”
這可就冤枉人了啊，莫關山話不多說，直接敲了下鍵盤，推著驟然亮起來的電腦一轉，把洗刷自己冤屈的證據擺到對方眼前，然後無辜地攤了攤手。
屏幕熒光跟走馬燈似的轉著照在臉上，關裴大腦一停，有點茫然地愣了兩秒鐘，這才眯著眼睛去看——是個下載的頁麵，很經典的恐怖片，山村老屍，目前的進度條才到百分之三十三，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對方好像從顧笙走了開始就在擺弄電腦了。
三個……不對，都快五個小時了！按這速度，她現在去睡一覺比較合適。
關裴迷迷糊糊掐算著時間，又聽莫關山感慨了句，“我上一次見到這樣的速度還是春節最後一天回燕京的高速。”
高速？什麼高速？高速下載要vip吧，她神情恍惚，困得隻抓到了兩個關鍵字，眼睛下意識去搜索相關信息，視線一聚焦，還真看清了底下那行白底的黑色小字，哦高速要……她認真數了下，兩個v，真是狡猾的資本家！
感慨還沒發完，忽然就看見麵前的人噌地坐直了身體，神色振振，竟然一掃方才的懶散，莫關山聚精會神地掐指算了會兒，眼睛一亮，一隻手飛快按了暫停，神清氣爽地站起來，還沒忘記拉一把她，“走！帶你去看真的！”
關裴：“？”
*
“失敬失敬，原來您還去過天庭啊，打碎琉璃盞被貶下來的？”後頭那個腦袋說著移動了起來，動作輕靈地躍下來，又轉過頭，輕輕柔柔地和她打招呼，“顧小姐，又見麵啦。”
灰影頓時一分為二。
兩個身子，兩個腦袋，顧笙眨了下眼睛，哦，原來是兩個人啊。
前頭那個也從自行車上跨下來了，穿的還是那身寬寬鬆鬆的道袍，莫關山瞄了眼定定站在原地的血屍，語氣散漫，“原來是你啊。”他說著從包裡取出了一把劍，正是之前用來斬紙人的那把。
在他把劍身甩出來的時候，血屍立刻後退，沒兩步就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眨眼間就消失在霧氣之中。
方才他倆二打一還處於下風，現在瞧見個拿著塑料玩具的道士就落荒而逃了，目睹這一切的顧笙瞳孔地震，這人是鬼見愁嗎……對了！她猛地想起什麼。
“他被傷了！”顧笙一把拉過呆站著的人，看向莫關山，語氣著急地問，“大師！他被抓了！您看看需不需要截肢！”
“……”被拉過來的陸平川沉默。
莫名其妙擔負起看病責任的莫大夫也沉默了。
咦，這個氣氛……？
剛把包包撿起來的關裴一抬頭就看見這樣詭異沉默著的三人，出於一種直覺，她第一時間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眼波在滿臉焦慮的顧笙和木著臉耳朵紅著的陸平川之間轉了圈，這就了然於胸了，轉頭衝莫關山眨了眨眼。
莫關山頓時心領神會，他摸了摸下巴，故意拖著聲音，沉吟片刻：“這個嘛……”
陸平川打斷：“我沒事。”
莫關山斬釘截鐵：“有事！”
陸平川：“……沒事。”
他們倆你來我往跟講相聲似的，顧笙忍無可忍地拔高聲音：“到底有事沒事啊？！”
莫關山和陸平川視線對上，對方麵無表情，但是眼神很堅持。
得，愛莫能助。
“沒事沒事，”他哈哈道，“你對象身體好得很，回頭拿糯米敷一下就好。”
“真的嗎？”顧笙稍微鬆了口氣，還是很擔憂的樣子，甚至都顧不上反駁前頭的主語，“我看那些電影裡頭拍的，被抓傷的地方會發黑，然後會被感染也變成僵屍啊！”
什麼迷信，莫關山哭笑不得：“你還不如說是有細菌微生物感染什麼的。”
顧笙憂心忡忡：“有嗎？”
“……”莫關山說，“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顧笙的臉一下子垮下來了，關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撲哧一笑，把包上的灰拍掉遞給她，安慰道，“他和你開玩笑呢，糯米敷一下就好，回頭實在不放心再去醫院，這麼多起傷人事件，也不至於偏偏就你對象中招。”
“哦……”顧笙下意識鬆了口氣，這回反應過來了，立刻矢口否認，“他不是我對象！”
關裴挑了下眉：“不是？”
“不是。”這次是陸平川說的，他還是沒什麼表情。
莫關山和關裴對視一眼，聳聳肩。
“收拾下東西吧，霧散了，該回家了。”他說。
陸平川的傷還是得趕快包紮一下，顧笙抓緊時間理東西，她看著地上那把斷掉的美工刀，痛定思痛：“我以後出門一定多帶點裝備。”
莫關山：“……你猜為什麼我帶的是伸縮劍？”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他覺得自己下次看見這姑娘搞不好是在局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