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他們先去提前訂好的酒店,這一天梅江很熱很熱,江尹出汗了,一到酒店就拿著衣服去衝澡。
張寧譽坐椅子上看手機,麵前是一扇落地窗,微信置頂從來沒有變過,也從來沒有取消過,備注是“江小尹”,小橘貓的頭像,今後也不打算取消,就這樣看著挺好的。
這個微信江尹早不用了,張寧譽點開看見的是一條條的綠色,都是好幾年前的消息,一直不被回複,後來張寧譽就沒再發了。
他把江尹正在用的這個微信設置置頂,給他的備注依舊是“江小尹”,後麵加了一個紅色的愛心,就像江尹給他的備注那樣。
浴室裡水聲嘩啦啦的,張寧譽也熱,想去衝個澡,他剛才還在浴室裡看見了一個大浴缸。
他正脫著衣服,手機連著響了兩聲,等他把上身全脫完,手機又咚咚咚蹦出來好幾條消息。
黃安發來一張圖片,張寧譽家小區門口。
黃安:開車瞎溜達,到這了
這絕不是瞎溜達,雖然在一個市,但黃安住的地方離那還挺遠的,這就是他的一個借口。
黃安: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黃安:一點點
黃安:果然,白月光都是牛逼的,祝你們幸福
黃安:操,張寧譽,老子真他媽後悔認識你
張寧譽看到這個根本不知道怎麼回,該不該回,心中很為黃安感到不值,黃安從小到大就沒什麼是不順的,他家超級有錢,沒有什麼是想要不能要的,家裡人對他嬌生慣養,也就養成了他狂拽酷霸目中無人的性格,但其實挺重情誼的。
他真的在張寧譽身上花了太多時間,張寧譽不知道的是黃安跟家裡嚴格意義上的出櫃,就是因為他。
黃安嘗不到甜頭,沒關係,忍了,反正張寧譽身邊也沒有人,他遲早有一天拿下他,但那天他在張寧譽家看到江尹,江尹的眼神令他產生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友情可以走的很久很久,但是在愛情上,張寧譽一直和他保持著冷漠的距離,從來沒有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就算拋開其他因素,在張寧譽看來兩個人也不合適。
Y:黃安,你過好自己的生活
黃安:不用你說,今晚就出去找人睡
張寧譽隻回了他一個嗯。
黃安應該不會再發來消息了,張寧譽關掉手機要去衝澡,這時手機又響了一聲,他打開看。
黃安:如果沒有他,你會喜歡我嗎
張寧譽回複的時候不帶一絲猶豫,最後一條消息發過去後,他知道他和黃安的友情也沒了。
Y:不會
兩個人收拾好後出門,也不用在乎彆人的眼光,張寧譽牽著江尹的手走,他們要去萬佛寺找李師傅,大年初一不好打車,但好在在中午飯點趕到了地方。
大過年的,萬佛寺沒有遊客,很清淨,門口這片廣場更大了,還修建了蓮花池,立了幾根大柱子,顯得更氣派了。
寺門口站著一位穿僧袍的尼姑在打電話,她看著年紀不大,應該三十來歲。
大門是開著的,就是不知道給不給進,售票處的門貼上了封條,萬佛寺從好幾年前就開始免門票了,江尹和張寧譽走到門口時,那個女僧人正好掛了電話。
“你好,今天寺廟不對外開放,”她說。
江尹和張寧譽對看一眼說:“我們找李靜書李師傅,她現在還在這裡嗎?”
聽到李師傅後尼姑笑了一下:“在啊。”
萬佛寺從幾十年前就開始收留一些無兒無女且信奉佛教的老人,像過年這種大節日,每年大家都是一塊包餃子,一起燒香拜佛,一起看春晚,還挺熱鬨的。
李師傅一輩子沒有結婚,更彆說有孩子了,父母也走得早,她的晚年是非常落寞的,她念了一輩子經書,對她來說萬佛寺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都在齋堂吃午飯呢,李師傅看到江尹都認不出來了,準確來說是不敢認。
“哎呦,”李師傅慢慢站起來,看著江尹不敢置信:“阿彌陀佛。”
江尹叫了聲李師傅,眼裡含著一點淚光看著她笑,回頭看著張寧譽也笑。
旁邊坐了五位上個年紀的尼姑都朝這倆小夥子身上看,李師傅介紹說這是小尹的孩子,名字也叫小尹。
隻有一個尼姑顫巍巍地站起來,問江尹:“你是小尹的孩子?”
尹清蘭之前在這座寺廟當義工,幫忙檢門票,打掃庭院,擦拭佛像等等等等,在她能力範圍之內她做了很多很多,更值得一提的是她和那些孤寡老人之間的感情,她是真心待她們的,不僅給她們送東西,還像女兒一樣陪她們說話。
這個像奶奶一樣的尼姑哭了,她拉著江尹坐下說她這些年一直在想著他媽,那麼好的人怎麼年紀輕輕就走了,走之前還在醫院受了罪。
老人家的哭聲實在太有感染力了,江尹不可避免的也濕了眼睛,這麼多年家裡人都不敢在他麵前提他媽,一提他肯定會傷心,母親的離世是他一輩子忘不了的悲痛。
“好了好了,”張寧譽坐他旁邊順著他的背:“大過年的不哭了。”
有餃子,李師傅又給他倆下了兩碗素麵,等都吃飽了,李師傅領他們去正殿。
“我還記得你,”走在長長的連廊上,李師傅看著張寧譽說:“你倆感情是真好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江尹撲通一聲跪在李師傅麵前,求她幫忙照看生病的母親,怎麼拉都拉不起來。
當時張寧譽就在旁邊,李師傅剛想叫他把江尹拉起來,誰知道這小夥子也撲通跪下了。
以慈悲為懷的她那時候掉了幾滴眼淚,那個場景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倆孩子的懂事讓人心疼。
張寧譽笑著說:“我倆一直都好。”
江尹抿著嘴看了張寧譽一眼,心中隱隱作痛。
還是那座巨大的金身佛像,小時候第一次被媽媽牽著進到這裡麵時,心裡隻有害怕,隻敢躲在媽媽腿後麵偷偷抬頭看一眼。
江尹不信佛,尤其是在母親走後他不知道信這些有什麼用,母親一輩子燒香拜佛,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真的能幫助信徒減輕罪孽嗎?母親在另一個世界有和家人團聚嗎?
他跪在蒲團上一頭磕下去,祈願自己的親人愛人一輩子平安健康。
張寧譽也學著江尹的樣子跪下去,他偏頭看著他,如果要讓佛祖保佑點什麼,那一定就是眼前的人了。
李師傅又領他們去偏殿,那相當於是一間休息室,這麼多年沒見了,想說說話。
她從櫃子裡拿了一盒油果子,有蜜三刀,大救駕,還有花生糖,全擺桌子上給他倆當零食吃。
李師傅十年如一日待在寺廟裡,其實話不是很多,她問了問江尹這些年的生活,家裡人是否都還好,又問了江尹什麼時候結婚,有沒有找到合適的,這些聊下來總共不超過二十分鐘。
江尹嘴裡含著花生糖,笑了,說自己找到合適的了。
張寧譽坐在他旁邊,用腿碰了下他腿,怕江尹嘴沒個把門的,他們這種關係給李師傅講出來不合適。
江尹又不是傻子,他怎麼能不知道,但是他不想把有的說成沒的,說了心裡不得勁。
他隻和李師傅說那個人很好,他這輩子就認定他了,但是結婚他就得看那個人什麼時候願意了,他好帶他回去見家長,反正他是沒什麼意見。
張寧譽聽到這些真心話的時候,一張英氣周正的臉,飄紅了,還有江尹一本正經的模樣讓他想笑。
李師傅一會還有佛事要做,說讓他倆出去走走,趁著外麵沒有遊客,散散步,後山上的梅花開了,很漂亮。
江尹打算去找鬆子哥,想現在就去,也就不在這停留了。
李師傅一聽,說:“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不用不用,”江尹怕麻煩:“我們自己去就好。”
李師傅是鬆子哥他大姨,這關係近,不麻煩事:“過年外麵哪有車,讓他來接比較方便,他今年添了個兒子,可胖了,你們正好去看看。”
江尹不再推脫,又小聲和張寧譽說:“我們要拎點東西去,不能空著手。”
張寧譽同意,也小聲說:“那我們趕緊走吧,先去超市買點東西。”
這倆人小聲嘀咕全被李師傅聽見了,笑著說:“買什麼東西啊,不用買,鬆子這人從小就大方,你們不用管那些,直接去。”
直到鬆子哥開車來,他倆東西也沒成,一來是這片不好打車沒法去超市,二來是鬆子哥今天帶著老婆孩子來他爸媽家了,離這不遠,一腳油就過來了。
在萬佛寺大門口,江尹看著鬆子從車上下來,叫了聲:“哥。”
鬆子還是戴著個眼鏡,如沐春風地笑著,過了這麼些年,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我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聽錯了。”
江尹看著他笑:“嚇到了吧?”
“有點,”鬆子邊點頭邊給張寧譽打招呼:“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小張也來啦。”
鬆子記得他,在江尹沒出國之前他們見過麵,是尹清蘭去世那年,鬆子送江尹回臨川,回去之後江尹就住院了,鬆子也在臨川待了好幾天沒走,他們一塊吃過飯,鬆子每次去醫院看江尹的時候張寧譽都在病房,鬆子能看出來這小夥子對江尹的事很上心。
“鬆子哥,”張寧譽叫了聲,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鬆子開車帶著他倆原路返回,今天大年初一,他們一家都在他爸媽那過。
大姨家住的幾十年的老居民樓,還是她結婚的時候買的,在一樓,有個很漂亮的小院。
她一看見江尹下車就拉著他進屋裡坐,善良純樸的她這些年有些老了,江尹又有種上午見到李師傅時的酸澀心情,都這麼多年沒見,沒有聯係了,可是他們說起話來並沒有因為時間的堆積而陌生,讓他感到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
晨晨現在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站在她媽旁邊,她和她媽長得很像,她肯定是不記得江尹了,江尹和她說話她就隻是笑,不知道說什麼,可能是內向或者社恐吧。
小豆丁還坐在學步車裡呢,仰著臉往這倆大哥哥身上看,眨著好奇的眼神,江尹朝他拍拍手,他居然張開了胳膊要抱,讓人看著心都化了。
大家都坐在沙發上嗑瓜子聊天,過了會江尹起身去衛生間,他剛關上門,門被敲了兩下。
“江尹,我進去了,”是張寧譽的聲音。
江尹站在洗手池邊洗手,他嗯了聲,張寧譽才推門進來。
張寧譽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包,還挺厚,遞到他麵前:“你來給鬆子哥他小孩。”
江尹愣了下:“你哪來的?”
空著手來人家家裡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也沒給人家小孩準備壓歲錢,他沒現金,現在也沒地去換錢,剛才都快愁死了。
那紅包是張寧譽給國順準備的,就一直在隨身背著的包裡裝著:“朋友結婚的隨禮錢,沒事你先用,我還有。”
江尹擦擦手接著了:“那我一會轉你。”
張寧譽對著他屁股就是一下,然後笑起來:“你用就是了,不都一樣。”
江尹這一天也是,就光淨笑了,心情是久違的輕鬆和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