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尹這一下午喝多了水,下課老是跑廁所,上的是真他媽糟心,回回都能看到許文澤,在廁所旁邊的欄杆上趴著,孤零零的,像是被人不要的似的。
他倆有好幾回對上眼,許文澤應該是想叫住他的,但江尹不給他這個機會,翻個白眼就走。
終於在最後一節課下課,許文澤把江尹堵在了廁所門口。
在江尹眼裡,許文澤從頭到腳他是哪哪都看不順眼,江尹都快煩死他了,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你犯什麼神經?”江尹瞪著眼睛凶他。
“你戴一天口罩了,”許文澤笑得不懷好意:“嘴被人啃了?不是吧,寧譽這麼猛嗎?”
媽的!江尹不揍這混蛋一頓就不姓江了,他攥緊拳頭一個猛勁對著許文澤的臉揮過去,被許文澤穩穩當當攥住了腕子。
江尹早知道會這樣,他立馬揮去另一隻拳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啊——”許文澤低估了他的反應速度,牙都要被打鬆了,捂著臉弓下腰:“你他媽有病吧,我怎麼你了?”
江尹爽爆了,又使勁推他,許文澤一腦袋撞牆上,黑色外套蹭了一片白灰。
“滾開,”江尹說,他前腳剛走出廁所,就被人從後麵拽住了衣領子。
江尹被他碰到,整個人直接炸了,躲蟲子似的蹦躂兩下:“有話說話,你他媽彆動手動腳!”
“我稀罕給你動手動腳,”許文澤理理發型,邊拍衣服邊說:“我有事問你。”
江尹跟他勁勁的:“知道也不告訴你。”
許文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下火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我讓你揍一頓,隻要彆往臉上招呼,我不還手,這行了吧。”
江尹斜睨著他:“給你打ICU去。”
許文澤假模假樣地頷首:“江同學,就耽誤你幾分鐘,”他擠擠眼睛:“人命關天。”
賣什麼狗屁關子呢,江尹切了一聲走到欄杆旁,許文澤跟上來。
“哎,那什麼,那個……”許文澤好像不知道怎麼說,一臉愁樣。
江尹感覺許文澤突然從一個大老爺們變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心裡彆提多膈應了:“你有屁快放,我時間不多。”
許文澤索性直接問了:“我哥他……氣消了沒啊?”
“你自己不會問啊。”
許文澤咬牙說:“我要是敢問還用得著問你嗎?”
江尹就給四個字:“我不知道。”
許文澤火了:“喂!”
江尹解釋:“我真的不知道,我又沒問他。”
許文澤追問:“那你看他臉色呢,開心?還是不開心?有沒有笑?”
江尹不解:“我沒事看他臉色乾嘛?”
“啊……”許文澤趴欄杆上,頭埋進胳膊裡,一愁莫展,看來從江尹嘴裡問不出什麼。
江尹看他那個頭都快愁禿的樣,不得不在心裡感歎,雖然許文澤挺不是東西的,但對他哥是真的上心,也不是完全無可取之處。
江尹站旁邊沒走,許文澤還和他聊起天了:“我真想知道咱倆什麼仇什麼怨?你怎麼這麼討厭我呢?”
江尹冷笑:“你心裡沒數嗎?”
“你他媽真凶,”許文澤笑了下:“我真的擔心寧譽和你在一起會吃虧。”
“不勞你操心,”江尹有些小小的驕傲:“我倆天下第一好。”
許文澤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來了句:“你爸知道嗎?”
江尹登時臉色一變,像是被人拿刀捅了,眼睛逐漸充血發紅,在他心裡沒什麼話比這句話的殺傷力更大了,讓他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瞬間化成泡影,直麵現實的感覺令他心痛。
許文澤想大嘴巴抽自己,但為了所謂的自尊心和麵子,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江尹氣得發抖:“許文澤!你自己的破事一大堆還好意思說彆人,管好你自己吧。”
說罷,江尹轉身憤然離開,許文澤在後麵跟上幾步,用知錯的口吻叫了聲他名字,他沒停也沒回頭。
不是的,許文澤想讓他聽自己解釋,但以江尹的脾氣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他真沒彆的意思。
這話徹底把江尹弄不開心了,雖然戴著口罩,張寧譽還是一眼就看出來。
晚自習下課了,江尹從楊黎明的辦公室出來,張寧譽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江尹一看見他就沒骨頭似的靠他身上,臉埋進他胸前的衣服裡,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委屈,還是單純的想撒嬌。
“怎麼了,被老師說了?”張寧譽偷偷攥住他的手,夾了夾手指。
這時楊黎明也走了出來,對張寧譽說:“我天天說他呢。”
老師站旁邊呢,江尹還是沒動彈,跟個人體掛件似的黏人身上。
張寧譽推他也推不動,就隻能對著楊黎明乾笑。
楊黎明一臉不能多看的表情:“行了,你趕緊領回家吧,”他指了指頭頂的攝像頭,沒說什麼,走了。
“楊老師再見!”張寧譽對著他的背影喊。
楊黎明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
“站直溜了!”張寧譽冷聲命令他,這真是被慣的,敢當著老師的麵沒大沒小。
江尹聽他的話老老實實站好了。
“走吧,回家,”張寧譽問:“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我餓了,”江尹轉移話題。
外麵沒什麼想吃的,家裡申秀妍買了很多雞蛋,張寧譽想給他做雞蛋羹,磕了五個雞蛋,加上醃好的蝦仁,夠兩個人吃的,做好了他拿兩個勺端到桌子上:“哎,你倆過來吃飯,我天天跟個老媽子一樣。”
江尹和申睿在沙發那邊拆快遞,是申睿新買的高達模型,粉白色,渾身長滿翅膀的那種,看著霸氣奢侈。
今天江泰英和申秀妍不是加班就是公司聚餐了,到這個點還沒回來,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張寧譽直接上樓,江尹吃好後也上去了,衛生間洗衣機在響,裡麵沒人,房間裡也沒人,走廊上地是濕的,剛拖過,有股淡淡的洗衣液味。
書房的門是開著的,張寧譽拎著拖把出來看見他:“碗洗了嗎?”
“沒,申睿還沒吃完,他洗,”江尹看著他回答。
張寧譽進衛生間涮拖把,江尹跟他屁股後麵。
張寧譽問:“現在洗澡嗎?”
江尹說:“都行。”
“那一會兒一塊洗,”張寧譽說完,後麵半天沒聲,他回頭看,江尹不知道腦袋瓜裡想到了什麼,臉紅的一塌糊塗。
“喂!”張寧譽忍不住笑話他:“你那腦子該洗洗了。”
“什麼啊,”江尹踢他一腳:“你說的一塊洗。”
張寧譽把拖把掛好:“省水。”
“你才不是呢,”江尹想了一個詞:“悶騷!”
張寧譽哈哈笑了兩聲,把手上的水彈他臉上,沒反駁。
周五下午放學,倆人一塊回家換衣服,打算一會出去逛街吃好吃的。
期中考試成績他倆還算滿意,雖然沒有名列第一,但把能做到的都做了,也就不會覺得惋惜,畢竟下次還有機會,楊黎明是那麼對江尹說的,說完拍了拍江尹的肩膀,又說要一起加油。
這次出去最主要的是,江尹想給他媽買生日禮物。
張寧譽的衣服現在都漸漸塞進了的江尹的衣櫃,剛開始張寧譽往江尹房間裡跑時,申睿還會問他,但自從他倆上回打了一架之後,申睿再沒說過這事。
張寧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穿著江尹給他買的那件長款風衣,裡麵一件衛衣,底下是牛仔褲和白球鞋,很簡單的穿搭給人一種輕鬆乾淨的感覺,他一邊和許文澤通電話一邊往樓梯口看,快半小時了,江尹還沒下來,剛才說要洗個頭。
“那他怎麼說?”張寧譽問。
“能怎麼說,”許文澤那邊鬨哄哄地,說話聲音很多:“根本不想理我,頭一次見我哥對我這樣。”
張寧譽覺得許文澤不虧:“怨誰?”
許文澤轉移話題:“你一會來二院這邊接我吧,路太堵不好打車。”
張寧譽又問:“她哥現在在醫院嗎?”
“在。”
“沒怎麼你吧。”
“沒,剛才還一塊抽煙來著,你彆擔心這個,一會來接哥們唄,哥們請你喝酒!”
張寧譽又往樓梯口看一眼:“沒時間。”
“你能有什麼……”許文澤突然想起來:“哦哦哦,我忘了,你他媽現在有人了。”
掛了電話,張寧譽上樓,在二樓緩步台上,一轉身,愣了……
明明還是那個人,但張寧譽感覺有哪裡不一樣了,更好看了。
江尹穿著張寧譽身上的同款大衣,裡麵一件白襯衫,下麵是一條版型很好看的黑色西褲,洗好吹乾的頭發蓬軟,斜挎一個棕色係麂皮包包,要說哪裡讓人眼前一亮,應該是因為他在襯衫領子上搭了一條酒紅色領帶,顯得他特彆像豪門小少爺,渾身貴氣。
他下了幾節台階,看著張寧譽呆呆的樣子,歪著頭露出了一個很羞澀的笑,他倆之前就隻是說出去吃飯,然後逛逛,但這下都不約而同把這次出去升華成他們的一個約會。
“我靠!”張寧譽眼都直了:“這誰呀!”
江尹憋不住笑。
“你打扮的好正式啊。”
“我也不知道,”江尹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穿著就這樣了。”
“這嘴還不靈不靈的呢,這麼洋氣!”張寧譽拉著他的手下樓。
江尹抿了抿嘴:“我抹了唇膏。”
張寧譽往他嘴上看了一眼:“像果凍,好看。”
江尹坐在玄關的小板凳上穿鞋,張寧譽在他旁邊拎著包站著,申睿溜貓回來,看見他倆謔了一聲,隨口說了句:“你倆穿的一樣。”
張寧譽防範地盯著申睿懷裡的貓,彆一不留神跳下來,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第二件打折。”
“哦,”申睿根本沒多想,他和張寧譽也有好多同款,好朋友之間這很正常。
唉,他不禁唏噓,以前他和張寧譽才是最好的朋友,但人家現在滿眼都是彆人,他心裡一點都不平衡,但一個大老爺們不能太在意這個,在意多了矯情。
家裡大人還沒下班,他倆一走就隻剩申睿自己了,張寧譽為難,不想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家,但又不能帶著他:“哎,吃什麼,回來給你帶。”
申睿哼了一聲,不稀罕,抱著貓上樓了。
他們去的還是高奢一條街,溜達了好幾家奢侈品牌的店都沒有江尹滿意的,他媽不能說物質吧,但用的東西一定不能差,江尹之前沒給他媽買過禮物,思來想去的不知道送什麼好。
“江小尹,”張寧譽在身後叫他,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下來一條絲巾,一摸還是真絲的,很素淨的杏色,上麵繡了一株蘭花。
江尹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很糾結,眉頭都蹙在一塊:“她根本不缺這些。”
張寧譽問:“你之前送過她什麼?”
江尹搖搖頭:“隻有小時候送過。”
“送的什麼?”
“是一副畫,”江尹說:“一年級還是二年級記不清了,母親節老師讓畫媽媽,我特彆用心,還拿攢下來的錢買了彩色鉛筆,後來我也畫過,但都沒有那次畫的好。”
張寧譽把絲巾掛回去,攬著江尹的肩膀邊走邊說:“你就是什麼都不送,說句生日快樂她都能高興好幾天,送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你懂吧。”
“你不懂,”江尹說:“我和她關係不好,我老是氣她。”
張寧譽斷言說:“其實氣她也就是在氣自己。”
江尹抬眼看他。
張寧譽垂眸與他對視。
江尹覺得張寧譽好像能透過眼睛看到他的內心最深處,他突然感到害怕,他在張寧譽心裡有不好的一麵,也許從他們第一次見麵,在他校外的出租裡,在有著三人的飯桌上,張寧譽就看出來他身上有讓人難以理解的叛逆,即使這樣,張寧譽還是不問原因地對他好。
江尹低下頭,這段時間以來,他和張寧譽感情越來越好,心情也越來越好,在這個時候,在某個瞬間,他又從自己身上察覺出一種久違的壓抑,正從他的骨頭裡往外冒,他感覺到疼。
“怎麼了?”張寧譽看他臉色變了。
江尹沒回答。
“嗯?”張寧譽往四周看看,距離最近的一個店員在十幾米開外,蹲在地上碼貨,他攥住江尹的手捏了捏:“要不先去吃點東西,回來在看?”
江尹靠他身上,搖頭,自己這麼垃圾的人憑什麼擁有張寧譽的好呢,想到他心裡很難受。
張寧譽用鼻子蹭下他頭頂,牽著他往外走:“聽話,我都快餓死了。”
江尹沒有想吃的,說聽張寧譽的,張寧譽帶他去了一家環境很好的韓式烤肉店。
肉都上桌之後,張寧譽笑著說:“我負責烤,你隻負責吃,就著生菜,不然膩。”
江尹手托著下巴嗯了一聲,他看著張寧譽認真烤肉的樣子,突然問:“張寧譽,和我這種人在一起,是不是很累啊?”
張寧譽聽見了沒看他,也沒回答,把肉在烤盤裡鋪好,才站起來到對麵去,挨著江尹坐下,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問題很重視:“你怎麼會這麼問?”
江尹感覺他把這次約會搞砸了,他靠在椅背上,鬱鬱寡歡:“我有很多缺點。”
張寧譽看著他,很輕鬆地說:“還好啊,誰能沒個缺點。”
“我脾氣暴躁。”
“你發脾氣特彆可愛,”張寧譽邊點頭邊說:“實話!”
“我還小心眼。”
“是挺小心眼的,但那又怎樣,我不就喜歡……”張寧譽有意哄他開心,他朝江尹眨眨眼睛:“對吧。”
江尹笑了,也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又呼出去:“沒見到你之前,我以為我不會喜歡彆人,也不會有人喜歡我。”
張寧譽拉著他的手,玩他細長的手指:“你淨瞎扯。”
“真的!”江尹說:“我沒騙你。”
張寧譽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很知足,你在我心裡……”他湊近江尹的耳朵輕聲說:“就是一隻愛撒潑打滾的小貓咪。”
“啊——”江尹耳朵燒著了,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哎呀……你,”他推張寧譽:“你快坐回去,真受不了你。”
這要不是在外麵,江尹已經在做大人該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