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的感覺頭一次這麼強烈,江尹生起氣來那不是鬨著玩的,張寧譽知道江尹介意什麼。
他原本想和趙淑晨說的那些話全被江尹的出現打亂了,像是雨滴在地上摔成幾瓣,合不一塊去,他也說不出一句完整合適的話。
有口氣在胸口堵著,上不去下不來,他鄭重且嚴肅地說:“趙淑晨!”
隻叫了聲名字,他就頓住了,歎口氣,聲音又緩下來:“咱倆隻能當朋友,除此之外,沒彆的可能了。”
說完他大步離開,留趙淑晨一個人流著淚愣怔在原地,他太亂了,心裡揣揣不安,更害怕的是江尹生氣了,不理他。
張寧譽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心裡有股氣,不是氣趙淑晨,也不是氣自己,沒有氣任何人,純粹就是很煩亂,那種感覺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吹到極致的氣球,快把身體撐爆了。
他搞不好青春期的這些事情,無論是趙淑晨還是江尹,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他都沒有好辦法。
跑到車棚時,江尹坐在電瓶車上,雙手插兜發著呆沒有要走的意思,這讓張寧譽有點意外又有點感動,在看到江尹的這一刻,他無比清楚,這個人才是他在乎的。
張寧譽朝江尹走過去的時候,還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腦子裡太他媽亂了。
江尹不高興了,一看臉就知道,他從來不在張寧譽麵前偽裝自己的心情,他把一切都寫在臉上,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張寧譽要是還裝糊塗,那他倆就沒必要在走一塊了,他才不要和張寧譽當什麼狗屁朋友,他這人從不交朋友。
張寧譽摘下書包放籃子裡,和平時一樣說話:“彆想啦,咱回家吧。”
江尹連眼珠子都不帶動一下的。
張寧譽略微彎下腰,把臉湊到他麵前:“回家給你解釋,行嗎?”
這會子不管說什麼,都是逾矩的,解釋什麼?解釋出來的都是不合時宜。
江尹倔強地彆開臉。
他和張寧譽之間雖然沒把關係說開,不明不白的曖昧著,但都心照不宣,他們對彼此的感情都是獨一無二的。
江尹在這種事情上很小心眼,哪怕知道張寧譽和人家女孩不是真的。但是被他看到了那一幕,心裡還是很難受,就像往心裡紮進了一根刺一樣。
就現在,他想把張寧譽變成他的私有物,誰都不許惦記著,可是他心裡清楚,張寧譽就算把心掏出來給他,也未必能給他一個明白。
對於明天是什麼樣的,江尹也說不清,他不知道和張寧譽這樣不明不白的關係能維持多久,在這種不確定的事情上,他總是很小心眼。
他是真的氣張寧譽,他覺得張寧譽是喜歡他的,但是不能擺到明麵上。
“你彆這樣,”張寧譽說:“有話就說,彆不理人,你說什麼我都聽。”
大人都還在家等著他們吃飯呢,江尹耷拉著嘴角坐到了後座上,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給張寧譽。
張寧譽把校服外套給他穿上,載著他回家。
江尹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走出學校大門沒多久,周圍人少了,光線暗了也安靜了,他坐在後麵輕輕環住了張寧譽的腰,把臉貼他背上,紅了眼睛。
張寧譽也大大方方的,單手握著車把,攥住了他冰涼的手。
就這麼攥了一路,到家時江尹的手心熱乎乎的。
張寧譽在車庫給車充電,江尹拎著倆人的書包站在旁邊等他。
插好電後,張寧譽直起身子看著江尹說:“說說話再進去啊。”
他怕一會進去大人們會問,江尹耷拉個臉的樣子太明顯了,一看就是誰惹他生氣了,心裡裝著事,讓大人看到要擔心。
江尹明知故問,咕噥一句:“說什麼。”
張寧譽眉頭緊鎖,歎口氣說:“你彆把這事放心上。”
江尹心想,你還知道我把這事放心上了,那你怎麼不把這事放心上呢。
“我不是在這嗎,”張寧譽又說。
江尹硬邦邦地反問,瞪他一眼:“你在哪和我有關係嗎?”
張寧譽好一陣沒說話,江尹覺得可能是他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是他為難張寧譽了,他不該為難他,他就應該在這個人走進他心裡時就把他驅趕出去。
同性戀多丟人啊!
他要走,張寧譽拉住他,倆個人拉拉扯扯,誰也不讓誰。
江尹那暴脾氣噌一下就要上來,張寧譽雙臂一張,在他想罵人的前一秒把他攬入懷,他在張寧譽懷裡掙紮了兩下,不動了,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緊緊地依偎著他。
過了一會張寧譽才說:“你先彆鬨,等吃過飯我去你屋裡,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兩個好好的,彆讓江叔叔多想,行嗎?”
江尹把臉埋進他脖子根,張寧譽溫溫柔柔的給他說話,他什麼脾氣都使不出來,最終點了點頭。
“哎呦!乾嘛呢你倆?嚇死我了,”是申秀妍的聲音,她手裡拎著黑色垃圾袋出來丟垃圾,車庫沒開燈,她看見兩個抱一塊的黑色人影,嚇了一跳。
倆人慌亂著拉開距離,心虛的像個傻子,江尹背過身去擦眼睛。
“他……”張寧譽也沒有好的借口,幸好是天黑,看不清他也泛著紅的臉:“江尹在學校被老師批評了,心裡正難受呢。”
“哦,”申秀妍笑著說:“我以為什麼事呢,先進去吃飯,都端桌子上了。”
江尹自始至終都沒去看申秀妍,悶著頭往屋裡走。
張寧譽跟在江尹身後,走了一半他回頭看,申秀妍還站在原地,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們。
一桌子大魚大肉,有的是從飯店打包的,有的是申秀妍自己做的。
申睿已經坐好了,迫不及待,拿著筷子愣是沒吃一口,說他倆真磨嘰。
江尹的眼非常明顯地紅了一圈,他爸問他怎麼了。
他看了張寧譽一眼:“被老師說了,周考沒考好。”
江泰英笑笑:“這有什麼的,你們三個啊,學不好考不好都沒關係,我隻要求你們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就行啦。”
這說到申瑞心坎裡了,他端起一杯果汁:“江叔叔,我敬你一杯。”
江泰英拿杯子和他碰一下。
“爺倆怎麼還喝上啦,”申秀妍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過來。
申睿撇撇嘴:“反正不給你講,講了又要吵架。”
申秀妍要是聽見江泰英給孩子說的那話,估計要炸,望子成龍是她的夢。
“來,江尹,”申秀妍盛了一碗排骨湯,放到江尹旁邊,看他老是低著頭:“怎麼魂不守舍的,吃飯呀。”
張寧譽在底下踢踢他。
像是收到了某種信號,江尹抬起頭強顏歡笑:“謝謝申阿姨,我沒事。”
江泰英給他夾雞腿:“兒子,彆給自己太大壓力,又沒人逼你。”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除了江尹,每個人都說了很多話,大家樂嗬嗬的。
申睿給他媽拌嘴,鬨著讓他媽給他買高達模型,他說的頭頭是道,他媽講不過他,氣得拿筷子頭鑿他頭。
申睿實在鬨不來,故技重施,管他媽叫姐姐,撒著嬌讓他媽給他買東西,這下申秀妍就拿他沒辦法了。
張寧譽和江尹都被逗笑了,他們看著這對玩笑中的母子,心裡各有各的滋味,戳著碗裡的飯,一口也吃不下。
吃完飯,張寧譽擦好桌子,把抹布送到廚房給申秀妍,拿起掃把要去掃地。
申秀妍叫住他:“你彆掃了,上去洗洗睡,明天還要上學。”
“沒事,”張寧譽往外走:“一分鐘的事。”
“寧譽你過來,”申秀妍叫住他。
張寧譽吐出一口氣,他走過去心中隱隱不安。
申秀妍抓住他胳膊,把他拉進廚房,江泰英在電視機那塊找茶葉,她關上門,掩著聲音問:“江尹怎麼了,這孩子沒事吧。”
張寧譽裝作漫不經心地:“他能有什麼事。”
“要是有什麼事,你可彆替他瞞著我們啊。”
申秀妍看人看事很準,女人的第六感從不是虛的,所以張寧譽才會猶豫,麵對她時心雜亂無章地跳,怕被她看出什麼。
“好,放心吧申阿姨。”
從廚房出來,看見江泰英在客廳泡茶喝,他晃達晃達趴在沙發靠背上,隔著一段距離看他。
看得人心裡直發毛,江泰英忍不住問他:“你小子不去睡覺,在那想什麼呢?”
誰知道張寧譽突然開口說:“江叔叔,我有喜歡的人了。”
江泰英剛喝到嘴裡的茶都沒品出味就給咽了下去:“什麼?”他驚訝了,這小子頭一次說這種話。
“我……”張寧譽放慢了語速,很認真很真誠地說:“有喜歡的人了。”
說完之後眉頭皺了起來,感覺有些鬱悶了。
江泰英端著茶杯,到沙發上坐下,含笑看著他,像個老朋友。
張寧譽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也坐下,拿了個大抱枕摟著。
他喜歡和江叔叔聊天,他給江叔叔講過很多心裡話,那些從小就壓抑著的,不想和任何人講的話,他在江叔叔麵前總能毫無負擔的說出來。
江叔叔就像是父親,填補了他內心中空缺的一部分。
江泰英會在張寧譽特彆難過,特彆想爸爸媽媽時,陪這孩子說說話聊聊天,給他一個溫暖的支撐。
“你這什麼表情,”江泰英抿口茶,笑著問:“怎麼了,人家姑娘沒看上你啊。”
“不是,”張寧譽不停地揪著抱枕上的穗子:“他也是喜歡我的,隻是……”
他低下頭,聲音也變小了:“隻是我們和彆人不一樣。”
江泰英問:“有什麼不一樣?”他知道張寧譽是個本分老實的,這種話不會隨便說出口:“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和彆人一樣呢?”
“我……”張寧譽說不好,他腦子裡想的是江尹,和江叔叔說這些事情,讓他覺得難堪,覺得自己想的不是人事。
小孩說的話,大人是真聽心裡了,江泰英猜:“是那個女孩有什麼問題嗎?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還是家庭上的?”
張寧譽就隻是搖頭,給苦悶壞了。
江泰英都忍不住笑話他,他那模樣好像受了多大的情傷:“行了,你彆老琢磨這些,喜歡就去追啊。”
“不行啊,”張寧譽搓了把臉:“萬一被他家裡人知道了……這得多讓人接受不了。”
江泰英肯定地說:“你那麼好的孩子他們怎麼可能接受不了,你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還愁娶不到老婆?”
張寧譽仰著臉,眼睛空洞洞地望著天花板,輕輕地說:“我一開始就特彆特彆心疼他,我沒想過要和他發展點什麼,我就是想對他好。”
江泰英喝了口茶:“你還心疼彆人?你自己還不夠讓人心疼啊?”他又問:“江尹呢,那小子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張寧譽把臉埋進抱枕裡,幾秒後抬起頭心虛地說:“他……我不知道。”
“你倆要是其中一個是姑娘,我指定把你倆說一塊,”說完江泰英自己笑了。
申秀妍從廚出來:“大半夜的你們爺倆嘀咕什麼呢?把誰倆說一塊啊?”
江泰英的視線跟著她轉,看著她挨個關一樓的燈:“我說,江尹和寧譽他倆要是有一個是姑娘,我要讓他倆在一塊。”
申秀妍也笑了:“你也就夢裡想想啦。”
張寧譽站起來:“我去睡覺了,江叔叔申阿姨你們也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