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動!!”
無數道紅色的激光點瞬間瞄向吧台角落,全副武裝的警員們舉著漆黑的槍口一步步向二人逼近。
警衛隊中有人拍亮了肩上的警備燈,警告的赤色紅光瞬間鋪滿整個酒吧,卡座裡的人一陣騷動,像一群受驚的鳥獸般在驚呼聲中推搡趔趄著向門外湧去。
酒吧內的空間一下子被騰空,吧台內側的酒保不知什麼時候發覺的情況不對,也躲了出去。
“舉起手不準動!!”
警員們端著槍,警惕地向他們靠近,照得人頭皮發熱的刺眼燈光轉來,寧鈺被強光照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抬起手擋在眼前。
李鴞在他身邊也象征性地抬起手,淺色的虹膜被照得發白,瞳孔幾乎縮成一個細小的黑點,視線如同巡視一般細細環顧了一圈周遭情況,片刻後不著痕跡地沉聲道:“一點鐘方向有視野盲區,邊緣部署很薄弱,你走外線。”
共同經曆過數道生死考驗,寧鈺已經能無條件地信任李鴞給出的計劃,但在信任之餘還留有幾分擔憂,擔心他會為了掩護自己,選擇獨自麵對危險。
“你呢?”
李鴞卻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時間:“三秒後開始行動,三、二、一——”
倒數的最後一秒,他第一次流露出進基地以來從沒展露過的笑意。
“我走正門。”
短促的勁風驟起,李鴞身形一閃,在所有激光反應追蹤而來前,如同一道黑色的鬼影般,瞬間出現在離他最近的警員身後。
所有槍口的準心在此刻全部調轉至他的方向,寧鈺迅速蹬地挺身,沿計劃中的路線飛速狂奔。
李鴞瞥了一眼遠處圍堵而來的紅光,橫手奪下警員手中的武器,警告般抬起手朝天花板開了數槍,又拿發燙的槍口抵住警員的腦袋,單手牢牢禁錮著警員的雙臂,像當擋箭牌般一步一步朝大門方向走去。
幾道槍聲在場內砰砰響起,沿著寧鈺落腳的地方一路追來,寧鈺猛地向卡座內一翻身,直接將空置的沙發當作掩體,等待著外側警員們換彈的間隙。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三文路八號酒吧有兩名高危外來者,請求附近警衛隊支援!”
不算緊密的彈雨一熄,外側警員對著胸口的對講機匆忙地呼叫起支援,寧鈺撐著沙發靠背騰身躍起,抄起桌上的酒瓶猛地砸向背朝自己的警員腦袋,他抓住警員倒地的間隙,又迅速翻過幾個卡座,在一片混亂之中,聽見後方的對講機裡傳來一聲模糊的“收到”。
正如預想的那般,寧鈺前進的路線上雖然有警力部署,火力卻並不密集,對於他而言,安全脫身完全不成問題,甚至在每次動作間,都能感覺到一股餘力未儘的自若感。
大門的光線近在咫尺,寧鈺的餘光瞥向酒吧內側,通向正門的路上橫七豎八躺倒了大片警員,李鴞已經先他一步早早脫身。
見寧鈺奪門而出,守在門口的李鴞立刻猛踹一腳大門,伸手將拖出來的椅子卡進縫隙,直接在外頭將門卡死鎖了起來。
門內的撞擊聲逐漸激烈,木質座椅在接連不斷的碰撞下發出即將斷裂的悲鳴,寧鈺快速動身邁步,跟著李鴞一起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
路上的行人仍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看見二人遠遠衝來,完全沒有察覺到一絲危險,隻是後退幾步讓出過道,還好奇地朝他們的方向伸頭張望。
不遠處人行道的內側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阿正神色慌亂地縮起脖子,哆嗦著把終端貼在耳邊,他勉強穩住手,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對著話筒說道:“……我親眼看到了!他還拿著一張全家福!你們千萬做好準備,我怕他會去找……啊!”
驟然襲來的勁風瞬時將他手裡的終端擊飛,終端機脫手落地,短靴照著機器就是一腳,直接將輕薄的終端機踩碎。
“走。”李鴞拎小雞般拽住阿正的衣領,一把將他的驚呼塞回嗓子裡,寧鈺在另一邊拎起他的胳膊,兩個人直接拖著他拐進了一處窄巷之中。
恐怖的力道一鬆,阿正的後背被直直甩向巷底的圍牆,他吃痛地哀叫出聲,捂著自己被鬆開的脖子劇烈咳嗽起來。
“寧文斌在什麼地方!”寧鈺壓下嗓音,推著他的肩膀往牆上按去。
“咳咳咳咳……”阿正咳得昏天黑地,任由怎麼搖晃都沒有回應。
李鴞屈膝蹲下,抓著阿正的腦袋往後拽,狠戾的視線死死盯著他,威脅道:“最後三秒。”
“三。”
“我說!我說!”阿正立刻恢複正常,眼淚鼻涕淌了滿臉,一邊哀嚎求饒一邊挪動身子,“彆打我彆打我!你們得讓我想想,信息太多了,我得想想!”
寧鈺和李鴞交換了一個眼神,李鴞鬆開抓著阿正腦袋的手,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知道他的消息,但是我還沒有確定具體是不是這麼回事。”阿正背抵著牆壁,慢慢支起發抖的身體,他打量著麵前凶神惡煞的二人,嘴裡又開始說起車軲轆話,“就是這個事,他不能說是好說,但也沒有特彆難辦,因為牽扯到的東西吧有點多……”
“彆他媽廢話。”刀峰擦過阿正的脖頸,直接劃出一道鮮紅的血跡,李鴞眉頭緊鎖,不想再給他兜圈子的機會。
“彆殺我!彆殺我!”阿正崩潰地大喊起來,求饒聲脫口而出,變成一聲聲不成調的哀嚎,“在風荷花園!在風荷花園!”
巷口的腳步聲匆匆響起,紅色的警備光線掃來,眼看就要照進巷底,阿正的眼珠一轉,趕忙就要故技重施大聲呼救。
寧鈺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朝他揮出一記悶拳,阿正的黑框眼鏡隨著拳風飛遠,鼻血順著倒下的動作揚起,在半空劃出一道鮮紅的拋物線,隨後便無聲地躺倒在地。
寧鈺收回手,正對阿正這玻璃般易碎的身板感到震驚,後方的追擊就迅速趕來,子彈伴隨著一聲聲“站住”、“抓住他們”的呼喊,乘著風聲快速逼近。
二人沒多作停留,快速繞出窄巷衝回外側的人行道,寧鈺分辨著後方追來的動靜,子彈堪堪擦過他揚起的衣擺,在他再次加速後,徹底落空。
遲來一步的警衛隊發現了躺在巷底的阿正,他們將他強行搖醒後質問道:“那兩個人呢?!”
阿正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回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他渾身一激靈,趕忙道:“……風荷花園!他們去找博士了!!”
馬路儘頭的紅燈亮起,人群有序地等在馬路兩邊,有軌電車從一旁的十字路口快速轉來,二人速度不減,衝出路口直奔對側跑去。
刺耳的鳴笛聲在身旁響起,寧鈺朝前方猛撲,避開險些撞來的車頭,李鴞伸手提起他的胳膊,把他趔趄的腳步拉回正軌。
趕來的警衛隊被接連駛來的電車攔截,紅燈下的倒計時還在緩緩減少,他們捏住對講機,快速彙報起點位:“餘隊,他們往你那邊去了!”
廣場上不知道在慶祝什麼活動,烏壓壓的全是擁擠的人潮,寧鈺和李鴞一頭紮進人群中逆行而過,後方的警衛隊顧及到人群不敢隨意開槍,隻能一邊艱難驅散著周圍的群眾,一邊朝他們的方向緊緊追去。
人頭攢動,二人徹底將身形混入人群之中,順著摩肩接踵的推搡,一步步悄悄挪至廣場的邊緣。
遠處的警衛隊還被困在人潮中心行動受限,寧鈺轉回視線迅速動身,立刻喊停幾個過路行人打聽起情況。
他順了順氣息,再次揚起笑臉:“大哥打擾一下,你們知道風荷花園怎麼走嗎?”
幾個大哥隻當他不識路,七嘴八舌地朝著不遠處的車站一指:“坐12路,就到風荷花園站下。”
寧鈺道完謝,看見已經從人群裡擠出頭來的警衛隊,立刻邁步趕向車站方向。
12路電車剛剛離站,二人追著電車猛衝,李鴞躍起身,一把抓住電車尾部的窗框,後手拽起寧鈺的胳膊猛地向上一提,直接拖著他翻進加速駛離的車廂。
車廂內對二人的到來毫無察覺,廣播悠悠地播報著下一站的站點信息,寧鈺抓著車廂內的欄杆,看著站點牌上的信息默數起這趟行程的大致耗時。
李鴞站在車窗邊觀察片刻,走到他身旁沉聲道:“甩掉了。”
“還有八站。”寧鈺應聲回頭,接道,“他們肯定會在那邊布防,要做好準備。”
李鴞的視線始終緊盯著快速後退的窗外,應聲道:“嗯,沒鬆懈過。”
想起不久前才被絡腮胡提醒過乾事要低調點,寧鈺隻覺得兩眼一黑,頭疼地暗罵一聲:“好不容易能弄到點消息,還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現在估計已經被他們全城通緝了。”
“不會。”李鴞冷靜道,“我們沒有身份,他們通緝不了。”
“……”寧鈺忽然對上了他的腦電波,在久久的無語之中又感到一陣莫名好笑。
隨著一聲清脆的站點播報,有軌電車在車站緩緩停下,二人從後門下車,朝著不遠處的小區趕去。
馬路兩旁種著茂密粗壯的行道樹,路麵鋪著紅綠兩色的方形地磚,磚上還落著幾片凋零飄落的枯黃樹葉。
道邊圍著堵不算太高的塗鴉牆,牆後是數排中等高度的乳白色居民樓,樓身側麵釘著標有單元號的金屬標牌,半包圍陽台後的落地窗反射著陽光,晾衣杆上掛著幾件曬乾的彩色衣服,正乘著風悠悠搖晃。
寧鈺觀察著幾戶人家的陽台,頓時感到一陣恍惚,眼前的樓房幾乎就是他家那個小區的複刻翻新版,無論是樓身顏色還是內部環境,每一處角落都能直接或間接地讓他回憶起家的模樣。
追擊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刺眼的紅光打亮了大片塗鴉牆,二人迅速反應,快步朝著路段的另一頭跑去。
“他們來了!”“站住!不許動!”
道路儘頭被一群穿著同樣製服的警員攔截,站在隊伍正前方的寸頭手臂上彆著一個帶有螺旋圖案的袖章,他持槍的姿勢和周圍人大相徑庭,光是一個動作,就能看出他身上經曆過比其他人更多的實戰錘煉。
後方警員源源不斷地向隊伍末端湧來,領隊的寸頭端著槍抬起手,向後比出一個等待手勢,又再次把手墊在了槍托下方。
站在他身邊的警員抬起喇叭,在一聲刺耳的嗡嚀聲後開口喊道:“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支援隊伍的速度比預想中來得更快,前後路段都被牢牢堵死,李鴞將寧鈺護在身後,側頭向牆的方向一示意:“翻過去。”
他不給寧鈺任何猶豫機會,沉下腰紮穩重心,交疊的手掌置於身前,快速做好了準備姿勢。
“快。”
警衛隊的寸頭已經端著槍眯起了眼,槍口緊緊跟蹤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放棄抵抗,不要掙紮!”
擴音器的噪音一直在耳邊環繞,寧鈺一時間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隻能按照李鴞的計劃飛快抬起腳,踩著強勁的托力猛地向上騰起,他的手撐在牆頭,翻身而過時警惕地瞥了一眼遠處的警衛隊。
“停火!”
那寸頭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抬手製止身後所有警員的動作,本該在這時候出膛的子彈全部啞了槍,任由寧鈺穩穩翻身落地也沒人阻攔。
寸頭看著寧鈺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又向後吩咐道:“去聯係他,就說可能找到人了。”
居民樓之間還沒有被紅光照亮,仍是一片安寧祥和的模樣。
圍牆外的警衛隊收到信號,迅速帶著隊伍衝進小區中包抄而來,寧鈺聽見外頭逐漸響起的動靜,和緊隨他翻牆躍下的李鴞一頭紮進樓房間的小路,準備找個樓道先避避風頭,再伺機甩開警衛隊的圍堵。
快速搖晃的視野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醒目的目標,一個戴著藍色口罩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正形色匆匆地從旁邊的樓上下來,正巧和兩人撞了個正著。
寧鈺回想起先前的警告,心生一計,轉過頭與李鴞對視一眼,李鴞接收到他的信號,即刻動身直奔那個白大褂而去。
那些該闖的不該闖的禍都被他們闖了個遍,現在還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橫豎也不差這一項罪名了。
白大褂的大衣被突然到來的勁風拂起,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突然從下方橫來,抵住了他的咽喉。
“彆動。”
男人的身體挺得筆直,他緩緩伸出雙手,示意手上沒有任何東西後便高高舉起,一副完全聽從指揮的配合模樣。
“冷靜,先不要衝動。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好好商量,沒必要鬨得太難看。”白大褂高舉著雙手,聲音平穩有力,寧鈺聽著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耳熟。
“我知道你挾持我的理由,沒關係,所有的待遇我都可以幫你爭取。”白大褂直視著前方,繼續勸解道,“但是如果你現在殺了我,就是斷絕了你最後的翻身機會,到那個時候,可就不是你能控製的了。”
“放開人質!放下武器!”
刺耳的刺啦警告聲陰魂不散,猙獰耀眼的紅光瞬間淹沒整片居民樓,寸頭帶領的警衛隊呈一個半包圍的圓弧形,一步步朝他們的位置包抄過來。
寸頭站在隊伍前方,威脅地抬起槍,厲聲道:“放開他!”
“彆動!我把該問的事問清楚自然會放他走!”寧鈺抓著白大褂的衣領幾步猛退,白大褂趔趄著跟上步伐,李鴞的刀始終抵在他脖子上,毫厘不差。
白大褂接過寧鈺的話,趕忙朝著警衛隊一擺手:“你們不要動,我來和他溝通。”
“我的誠意相信你已經看到了。”他舉著手,站穩腳跟後再一次挺直了身形,“現在你可以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了,我會儘力滿足你的需求。”
刀鋒緊貼著喉嚨,場麵再次陷入短暫的僵局,隻不過這一回,寧鈺在他身後開口道:“找兩個人,我需要知道他們的下落和情況。”
身前的白大褂聽到他的話,終於鬆了一口氣:“都是小事,你直接說吧,就算是重名,我們也能精確到個人。”
時間緊迫,寧鈺也不再跟他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我要找寧文斌和林雪雁。”
白大褂深思熟慮了片刻,並沒有直麵回答寧鈺的問題:“他們和你什麼關係,用得著你冒這麼大風險?”
“這問題就不在咱們商量的範圍裡了。”寧鈺笑得沒什麼溫度,“核心需求就是我要找到他們,兩個。”
他的聲音落下,白大褂硬頂著脖子上的匕首緩緩回過頭,視線落到寧鈺臉上時,突然停住了即將要開口的話。
見他停下了動作,寸頭的身形一頓,大喝一聲準備抓人,卻又突然被回神的白大褂伸手製止。
“等等!”他麵朝著寧鈺向身後的警衛隊抬起手,聲音一點點從驚訝中回歸到尋常的語氣,“都退下去。”
後方的警衛隊全體噤聲,隻有寸頭不解地急道:“可是寧博士!……”
熟悉的姓氏此刻忽然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寧鈺看著眼前的白大褂,緊跟著瞳孔一縮。
“聽我的,都下去吧。”
白大褂麵朝著寧鈺摘下了臉上的口罩,那張在照片上注視了許久的麵孔,橫跨了十餘年的時間,終於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寧鈺的麵前。
寧鈺瞪大眼睛,一下子失去了對自己聲音的控製,隻能看著眼前熟悉卻又有幾分陌生的麵孔,輕輕從嗓子裡擠出一聲。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