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框上的鈴鐺搖晃，呼喊聲被隔絕在了門外。

突如其來的情況像一場鬨劇，以一種異常輕巧的方式草草結束，驛站內的快遞員們大多也都見怪不怪，隻有寧鈺皺起眉，覺得這事裡有些蹊蹺。

剛回頭，寧鈺就發現自己竟然還抓著李鴞的胳膊，他做賊心虛地撒開手，強作鎮定坐回吧台前的位置。

自己忘記鬆開就算了，李鴞怎麼也不吱一聲！

尷尬的勁頭沒持續多久，穆冬海就在吧台後方歎了口氣：“小薑從廢土回來就這樣了，彆太在意他那些胡話。”

寧鈺忽然回想起在候鳥時聽到的傳聞，問了一嘴：“是東部那塊兒嗎？”

“消息挺靈啊。”穆冬海拿起一張地圖鋪在吧台上方，他伸手點向東部黑色廢土區域中的一個紅點，繼續道，“就在這兒，回程的時候剛好遇上異化獸潮，沒來得及跑，直接被攆進了廢土區裡。幸虧隻是在邊緣待了一會兒，現在偶爾還能有清醒的時候。”

寧鈺問道：“他在廢土區碰到什麼了？”

“誰知道呢，之前趁他清醒的時候問過幾次，說是看見認識的人都變成了怪物，所以見誰都這麼喊，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害他。”穆冬海搖了搖頭，“回來的時候警報苔都沒了，單子是肯定沒法繼續跑，除了還吊著半條命，跟死也沒差了。”

寧鈺盯著地圖上的紅點，問道：“還有其他人進過廢土區嗎？”

“有，但是都死了。”穆冬海垂著頭，兩手撐在了地圖上方，“所以這是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記錄到廢土區內的坐標。雖然小薑命大還能苟著，但他現在這副樣子，要真想問出點什麼東西也夠嗆。”

“我們目前對廢土區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具體的內部情況誰都說不準。”

……

插曲告一段落，穆冬海重新拿起筆，寫下一組坐標交代道：“基地給的坐標是G129，80公裡附近的一個地上倉庫，位置在沃土外圈，但輻射強度也比邊緣高得多，路上多留點兒心眼。”

“基地的貨是個半米長的灰色方箱，很好認。”他撕下那張帶著角標的紙，筆頭指了指那個如同基因螺旋般的標誌，“盯著這個圖案找，箱子上會有記號。”

寧鈺點點頭接過紙片，莫名感到有些眼熟，轉口又問道：“我有多少時間？”

“72個小時，稍稍超一點也不要緊。”穆冬海又揭下一張紙，動筆在上麵寫寫畫畫，還不忘朝寧鈺強調了一聲，“他們上頭會提前跟哨卡說你們的行程，所以前幾道哨卡不會攔人，大膽走。”

他拆開煙盒，從中抽出來一支煙，又將剛寫好的字條卷起，塞進了空出來的位置中，重新把煙推向了寧鈺。

“等到了大門哨卡，就說貨很重要，需要他們隊長來檢查，報我的名字再讓他們轉交這個。”穆冬海點了點煙盒，示意道，“他知道要怎麼做。”

“從進城開始，你們隻有24個小時，不管有沒有找到人，必須在時間結束之前離開，否則，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把你們撈出來。”

“都清楚了吧？”見兩人都點頭，穆冬海這才收了紙筆，“還有什麼問題就問。”

在腦海中將行程大致規劃確認完畢，寧鈺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問題，話頭一轉又開口道：“對了穆叔，有個事得跟你說，也麻煩你知會下其他驛站。”

“有朋友透露給我消息，說戰馬內部出現了分裂變動，最近他們在到處惹事，驛站很有可能也會變成他們洗劫的目標，千萬要做好應對準備。”

穆冬海不算太意外，笑著表示沒問題。

“沒彆的事了，那我們走了，替我和小竹問好。”寧鈺笑著衝他揮了揮手，徑直走向驛站的大門。

李鴞遲他一步，被突然出聲的穆冬海喊住：“小李。”

他駐足偏過頭，就聽見穆冬海語重心長地交代道：“裡麵的事我插不進手，如果有什麼情況，還得麻煩你多看著點兒他。”

李鴞沉聲頷首，等到門口的寧鈺又回頭來喊他，這才和穆冬海點頭道彆。

寧鈺越過他朝後望了一眼，好奇道：“穆叔跟你說啥了。”

李鴞跟著他的步子朝卡羅拉走去，笑道：“讓我看著點好兄弟。”

坐標地點落在基地的反方向，距離不算太遠，途徑三個沃土區，大部分的長距離路程仍然是在淨土區，除了目的地的情況有些怪異，其他地方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夜幕低垂，抵達第二段淨土路段時，卡羅拉停在了道邊做短暫休整。

車燈和引擎同時熄滅，兩人並排靠著車頭吹夜風，邊補充體能邊合計起後續打算。

寧鈺擰開水送下嘴裡的壓縮餅乾，含糊道：“最壞的情況就是碰上什麼難纏的異化體了，咱們得做好要打惡戰的準備。”

刀刃在磨刀石上有節奏的沙沙作響，李鴞的聲音混在中間，應道：“沒鬆懈過。”

“話雖然這麼說，我倒挺希望虎哥其實是撂挑子不乾跑營地去了，這樣他至少還能過段他想要的安穩日子。”寧鈺感歎一聲，“之前總聽他說，等跑夠多少多少單就能退休回去娶老婆了，也不知道這個願望實現了沒有。”

“很多人的願望一輩子都實現不了。”李鴞拎起刀身，掃了一眼刀刃輪廓，又重新落回磨刀石上，“比起目標，願望這種東西更像一種詛咒。”

“你這話說的。”寧鈺皺著眉，複雜地睨了李鴞一眼，“如果願望是詛咒，那也是個能給到正向作用的詛咒。”

“很多人能堅持到現在，不就是靠願望裡的那一口氣？不管結局怎麼樣，路上多少有個盼頭，就算知道希望渺茫，凡事也總會有萬一。”

“我不也一樣麼？”寧鈺仰起頭，盯著天上的朦朧月華，喃喃道，“我不需要有多大權勢，也用不著什麼不愁吃喝的物資，我隻想全家都平平安安，完完整整而已，隻是這樣而已。”

“想過結果嗎？”

李鴞的聲音乘著風聲飄落，寧鈺偏過頭，隻看見一張被月光照亮的側臉。

“當然想過，沒什麼線索的時候想得更多。”他笑著應了一聲，試圖重新把氛圍帶回輕鬆的節奏裡，“找到了皆大歡喜，我帶他倆找塊淨土紮營，物資也夠用，實在不行就在附近跑跑單，早點回去還能趕上吃飯。”

清透的眸底含著一輪明月，他的眼角勾笑，灑脫道：“找不到就繼續找唄，等他倆成了老太老頭不就跑不動了，那會兒沒準還更好找呢。”

視線與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頭來的李鴞相交，寧鈺的腦門有些發熱，悶頭湊過去拿胳膊肘懟了懟人：“彆光我說啊，你呢？要是我一直找不到人，你要回候鳥嗎？”

他這一下沒控製好距離，身子一歪險些撞到李鴞身上，偏偏李鴞也不避，就著這段距離垂眼看著他。

寧鈺裝作若無其事地悄悄後挪，還沒動幾步，就聽到旁邊的人突然低笑一聲，問道：“你希望我留下？”

問題悠悠地飄落在地，寧鈺張了張嘴卻接不上話，耳根一熱猛地把腦袋轉回前方，他眨眨眼，心口卻像有根羽尖輕掃而過，帶起一道陌生的酥麻顫栗。

不對勁，很不對勁。

晚風卷走了臉上多餘的溫度，寧鈺好不容易擺脫那股奇怪的狀態，重新側首道：“其實我……”

“彆擔心。”李鴞卻已經收起調侃，語氣正經道，“我有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大致方向和你一樣，不會半途而廢。”

“啊？噢……好。”寧鈺抿了抿嘴唇，退去的尷尬又一次湧上頭來，他清了清嗓，順口問，“所以這是你的願望嗎？”

李鴞道：“不是。”

“或大或小，人總得有個願望啊。”寧鈺歪了歪頭，“我又不會笑話你。”

李鴞停下手裡的動作，皺著眉沉默半晌，才給出一個答案：“那在乎的人都好好活著吧。”

“好願望，越簡單的目標越好實現。”寧鈺拍了拍手，招呼著回身拉開車門，非要嘴欠一句，“我算在裡頭嗎？”

李鴞眯起眼，輕笑著坐進副駕駛，落下一聲：“算。”

寧鈺：“……”

按下去的奇怪躁動又隨著心跳冒出了頭。

遠光燈破開路前的黑暗，冷卻的引擎再次升溫，隨著往沃土地帶前進，輻射帶來的不適感就越來越強，即便寧鈺早就習慣了這股異常，卻還是不由得皺起了眉。

路程過得迅速，除去遇到的低危異化體，算得上是暢通無阻，原計劃中的取貨地點就在附近，卡羅拉緩緩停在水泥路麵上，前方是一片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廠房廢墟。

李鴞的視線越過車窗，立刻抽出槍推門下車。

兩人前後腳踏入廢墟，寧鈺拿著手電四下觀察，突然在不遠處一輛變形的車內，發現了那個熟悉的標誌。

螺旋的符號貼在方箱側邊，而裝載著貨物的載具已經損毀得幾乎看不出形狀。

蛛網般碎裂的前車窗擋住了視線，手電光遙遙掃過，正好照亮了車窗上反光的黃色圓形標記。

寧鈺的手臂一僵。

“……是虎哥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