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鴞!是我!!(1 / 1)

來不及反應,雙胞胎斷裂的脊骨上突然結出兩顆不規則的頭骨狀白團,僅在呼吸之間就成長至圓盤大小,重新複原成與先前無異的完整頭顱。

他們的愈合速度相比之前更快,甚至還脫離了對土壤的依賴,單憑自身無限的生長能力,恐怕就能活活將人折磨致死。

寧鈺根本無暇思考,隻能匆匆把視線重心放回雙胞胎的身上。

李鴞盯著他們愈合的身體,突兀地揚起一個笑容,顴側生出的絨羽迎風飄搖,金色的眼眸在滿是血痕的臉上格外醒目。

他的攻勢純粹,不帶任何多餘的假動作,刀刀直逼要害,快得帶出一連串的殘影,雙胞胎難敵他的攻速,隻能靠著更快的再生能力,堪堪躲過每一次致命的揮砍。

幾次生死交鋒,雙胞胎像是抓住了能和他們長期耗下去的節奏,迎擊的動作突然變得遊刃有餘,滿足的笑意浮現在逐漸成形的五官上。

寧鈺見狀,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跡,不顧反撲的疼痛,對著雙胞胎身上漂浮的線條再次嘗試。

他抬起手臂,張開的五指壓低向前,操控遮擋視野的線條層層剝離,終於再次抓到那團深藏在後方的腦狀線圈。

找到了。

下一秒,雙胞胎嘴邊彎起的弧度驟然向下,變成一聲尖銳的驚呼。

腦狀的異色線條不受控地掙紮湧動,兩團緊密的線圈拆解成線,沿著粗木順勢而上,強硬地鑽回他們頭部的位置,重新盤結成腦。

雙胞胎兩張相同的臉上滿是驚愕,恐慌地伸出手抓向頭皮,血液從抓痕處一流而下,抓撓的手指卻沒有停歇,試圖重新將自己的弱點隱藏起來,一時間卻忘記了身後那個虎視眈眈的恐怖黑夜。

“媽媽……救……”

“不要……丟下我……”

脫口的喊叫啞然中斷,李鴞手起刀落,握緊刀身的手臂爆起血管,瞬間將雙胞胎相連的腦貫穿破壞。

怪異的哭嚎被撕成碎片,連同墜地的震響回蕩在場地之間。

龐大的巨木隕落,那股惱人的濃鬱香氣如斷崖般消散,空氣之中隻剩下另一道輕盈的氣息,寧鈺緩過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超出負荷極限的重壓狠狠落在胸口,激增的腎上腺素如潮般褪去,麻痹的痛覺在頃刻間複蘇,濁血再次從嘴裡湧出,寧鈺的前額滲出一片密集的汗珠,脫力地跪倒在地。

大腦像是被人強行灌入無數不屬於他的視野記憶,意識中滿是光怪陸離的陌生畫麵。

寧鈺攥緊拳,好不容易忍住大腦深處傳來的脹痛,剛支起身,就見不遠處的李鴞正背對日光,仍是那副奇怪的模樣。

橙紅色的光照不透他身上的棕黑色血跡,李鴞嘴角帶笑,頭上乾涸的血跡淋頭而下,幾乎將半張臉全部吞入血色。

那隻赤金色的眼瞳一動不動地平視而來,寧鈺心頭警鈴大作,他清晰地從李鴞的身上察覺到了陌生的危險和殺意。

他下意識地抽出匕首橫在額前,下一秒,鐵器交鋒的震耳鐺聲從頭頂響起,那把沾血的短刀狠狠劈在他手中的刀身上。

李鴞的體力像個無底洞,即便剛從消耗極大的苦鬥中脫身,他揮砍的力道依舊大得離譜,幾下短促的重擊砸得寧鈺虎口一陣發麻。

“李鴞!是我!!”

寧鈺邊擋邊退,倉促地挪動發軟的腿腳向後猛撤,李鴞卻隻偏過頭,腳下的步調不疾不徐,在又一次揮刀交鋒時,一把挑飛他手中的匕首。

寧鈺強忍住手腕的鈍痛撐地起身,堪堪避開再次揮來的利刃,肩胛處的筋骨擰轉不及,發出抗議的抽痛。

李鴞的步調如影隨形,寧鈺被逼無奈退進了一處廢墟死角,他幾次試圖喚醒李鴞,可得到的回應卻都是無情的利刃。

而此刻,一直縈繞在空氣中的怪異氛圍才終於得到解釋,李鴞在刻意控製手下的速度和力道,故意讓人覺得自己還有一線掙紮的希望,卻又在最後關頭毫不掩飾地告訴寧鈺,他被耍了。

這不是同類之間的嬉笑打鬨,而是捕獵者對獵物的俯視戲耍。

眼下,獵人玩膩了遊戲,是時候要收獲戰利品了。

鋒利的刀光卷起的風刃,瞬間在寧鈺頸側斬出一道刺眼的血痕,他的脖間一涼,體溫像是頃刻就要從麻痹的傷口全部流走。

“李鴞!!”

「住手!」

脖頸邊緣的力道驟然一頓,寧鈺顧不得汩汩而下的鼻血,抬起頭直迎上李鴞那對異色的雙眸。

日光直落在李鴞的眼底,給金色的虹膜渡上一層赤橙的溫熱,寧鈺注視著他的瞳孔,在光亮中看見了自己狼狽的影子。

李鴞身上的線條在瘋狂增加,掙紮波動的密集線圈猝然勾出一對巨大的羽翼,無形的狂風席卷而來,那道半臂高的猛禽身影附在他身後,恐嚇般朝地寧鈺攏起翼展。

那團腦狀線圈豪不掩藏,輪廓比寧鈺先前見到的每一團都更加完整,線段之上忽閃著異常的赤色,極不穩定地將狀態維持在失控邊緣。

他伸出手貼上線圈,卻被灼手的高溫燙得往回一抽,李鴞的眉頭瞬間擰起,瞳孔立即收縮聚焦,似乎就要掙脫片刻的停頓。

寧鈺心下一橫,咬緊牙再次托起那團滾燙躁動的線條,高溫貼著手心傳到掌根,他抬手摸到線圈的同時,也同樣托起了李鴞的前額。

「醒醒!」

俯下的壓迫感越來越近,赤金色的眼瞳像盞突然熄滅的熾燈,在幾次眨眼之間突然暗淡下去,變回那片不再奪目的暗淡淺棕。

“你……”

垂下的目光似乎終於聚焦,卻在出聲的瞬間再次中斷,手中的匕首應聲而落,李鴞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氣,壓著寧鈺昏迷倒地。

寧鈺趕忙去探他的頸部脈搏,直到指腹下傳來微弱的心跳搏動,這才暫時舒了口氣。

隨著雙胞胎徹底死亡,遊樂園中的肢體植物接連消散,殘存的異化體開始複蘇,即使異化強度並不高,但對於現在的兩人來說卻是不能忽視的危險。

寧鈺的狀態相當慘烈,大大小小的傷加上體力精神雙重負荷,在長時間沒合眼的狀態下,距離昏迷隻有一閉眼的距離。

李鴞的情況卻更糟糕,整個人的體溫高得嚇人,生命體征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必須得停下來歇會兒,要不然車還沒開多遠,他倆就得死在路上。

遊樂園肯定不能再留,但距離最近的淨土區和驛站也有至少兩三小時的路程,眼下最合適的地方——

就是他家了。

老天還是眷顧他,寧鈺帶著李鴞撤離時一路無阻,不僅沒正麵碰上異化體,甚至還撿回了自己那隻背包。

計時器上的數字下落至27,寧鈺儘快地簡單處理完兩人身上的傷,又謹慎地往李鴞嘴裡塞了點抗生素,這才一把關緊副駕駛的車門。

引擎的轟鳴再次掀起聲浪,輪胎抓地滾動,帶著輕薄的煙塵再次啟程。

整座城市死一般的寂靜,路旁禁止汽車通行的標識被鏽斑吞沒,卡羅拉甩著尾燈,毫不減速地碾上步行道,直奔記憶中熟悉的單元樓而去。

乳白色的樓身蒙上一層灰霧,目光可見到處都是枯萎的灰黑爬山虎,大廳裡散落著大量雜物和家具,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黴臭味,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活物行動的痕跡。

寧鈺架著李鴞的胳膊從安全通道一路向上,終於在臨近昏睡前抓住了塵封已久的門把。

鑰匙放在天井的花盆架下,這是當時年幼的他能藏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但對於已經成年的寧鈺來說卻伸手可得。

冰涼的鑰匙連接間隔十餘年的兩個時空,他好像聽到那個稚嫩的聲音啜泣著,對著鑰匙許下一定會找回父母的約定。

氣流擠入開啟的門縫,迎麵而來熟悉的氣味瞬間充斥鼻腔。

屋內的狀況保持著他走時的模樣,客廳的地毯上整齊地碼放著玩具圖書,倒塌在地的書架被當作落地儲物格,分門彆類地收納著幾團餅乾和泡麵的包裝袋。

架邊存放裡幾個大小不一的儲水桶,上方用細線懸掛著一個塑料瓶做的裝置,瓶身裡塞著好幾層紗布和石子似的重物,是他小時候跟著父母做的簡易淨水器。

寧鈺拖著李鴞走進客廳,沒精力再顧及屋內厚重的灰塵,一把扯下發黴的毛毯,托著人的肩膀安置在沙發上方。

李鴞高燒不退,完全沒有蘇醒的跡象,那件黑色上衣徹底被汗水沁透,沿著胸膛的輪廓緊貼在身上。

寧鈺從櫃子裡翻出退燒藥和毛巾,藥物降溫和物理手段雙管齊下,奈何李鴞的溫度實在太高,沒一會就把毛巾捂熱,要不了多久就再得重複一遍打濕的過程。

桶裡的水被血汙染紅,一來一回間,他竟然無意中把李鴞被血糊滿的臉收拾了個乾淨。

李鴞的五官本就生得端正,隻不過先前一直被塵土和血漬遮蓋,恰巧就藏住了硬朗的骨相,他顴邊生出短羽的位置恢複如初,除了有些粗礪的皮膚,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寧鈺對那些奇怪的羽毛記憶深刻,眼下趁人沒有反抗能力,正好能仔細研究一番,但他不信邪地盯了半天,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

李鴞的體溫漸漸回落平穩,寧鈺找了身乾淨的衣服換上,背抵著沙發,不知不覺間也閉上眼眯了一會,隻是這一覺並不安穩,他睡睡醒醒也沒怎麼休息好,索性起身在家中翻找起來。

他小時候一直在家附近打轉,雖然把能找的地方都摸了個遍,但到底還是以小孩的視角觀察的,現在來看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被遺漏的線索。

寧鈺地毯式地搜索屋裡的每處角落,手掌摸過主臥床頭櫃底時,突然帶起一陣阻尼感,他向內伸去手,發現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暗格,格口藏的很深,光以小孩手臂的長度基本不會碰到。

格子裡躺著本不算薄的日記,紙張上的筆跡娟秀,從行文口吻來看,應該是他母親的所有物。

頭幾頁的內容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名詞數據,往後開始似乎就是對同一個個體的觀察記錄報告。

他匆匆掃過幾眼,十來頁裡全是大同小異的狀況記錄,唯一比較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頁的末行都會留下一句“無顯性表現”。

紙頁一張張堆疊向後,記錄的內容逐漸從生存情況轉變向學習和模仿,隨著個體成長,每條報告記錄的間隔也開始逐漸變長。

最後一頁的時間停留在天災前十天,算下來,正好是寧鈺最後一次見到父母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