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刺棘在操縱下直奔寧鈺的心口而去。

“嘭——”

爆破的聲響震耳欲聾，灼熱的光亮瞬間吞噬樹籠，火舌舐過籠頂，栓著寧鈺的枝條被火勢引燃，在頃刻間驟然崩斷，腕上的束縛一鬆，重力拖著他的身體墜至籠底。

烈火洶湧，連空氣都被灼燒得扭曲變形。

冷冽月光穿過深長的坑道，直直照入藏在土底的樹籠內部。

火花劈啪作響，呼嘯的風聲破空而至，黑影手持赤斧以破竹之勢沒入樹籠底部。

4521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痛呼，瘦小的肩頭炸開一片血花，沿著猙獰的切口從左肩砍至腰腹，頃刻間斷成兩截跌落在地。

李鴞一把提起斧頭，被潑灑的血色淋了滿身。

強烈的異香濃鬱得讓人頭腦發脹，寧鈺下意識地掩住口鼻，一抬眼卻突然留意到李鴞的異常。

淌落的赤色淹沒眉眼，那隻赤金色的眸子在猩紅中格外奪目，李鴞如同一尊從屍海中爬來的修羅，他眉宇低垂，提起手中粘血的斧頭朝著4520步步緊逼。

他的氣場駭人，4520下意識地往後倒退，瘦小的手臂快速抓起地上的屍塊，試圖借機撤離。

他動身的瞬間，赤影也破空而至，銳利的斧刃橫斷臂骨，4520淒厲的慘叫響徹籠壁，卻仍在瀕死的瞬間躲入土壤，堪堪避過李鴞撲襲而來的致命一擊。

危險終於暫時解除，寧鈺的肢體陣陣發麻，血液衝入四肢血管，他膝蓋一軟，險些又一頭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扶著殘存的籠壁起身，他看見李鴞站在4520消失的位置前，手裡拎著不知何時撿回的斧頭，正目光冷冽地緊盯著自己。

寧鈺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試探地喊了一聲：“……李鴞？”

橙紅的火光搖曳，刺眼奪目的赤金色眼眸倒映著熊熊烈火，李鴞厲聲喝止寧鈺繼續靠近的腳步：“……彆過來。”

就在寧鈺愣怔之際，粗壯的枝乾再次從泥土間生長蔓延，迅速織成一張驟然蓋下的密集網麵，想要徹底將籠內二人趕儘殺絕。

赤色的斧刃雷厲地破開攻勢，月光融入火焰，重新從缺口處落進樹籠。

複生的4521從土壤中伸出蒼白的手臂，損毀的衣袍隻剩半截，胸口那片毫無血色的青灰表皮恢複如初，他怪異地擰動脖頸，瞪著全黑的眼珠，猛地抽枝向寧鈺的方向刺去。

紅光一閃而過，枝條應聲落地。

猩紅的血液順著斧身滴落，雙胞胎怨毒的視線被李鴞側身攔下。

“東西在車裡，兩天之內到第二個坐標找到白鴿，他會告訴你關於你父母的事。”

他向前壓低重心，聲音如重雷般在寧鈺身前炸響。

“現在，立刻，帶著東西走。”

“要是敢回頭，我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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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在身後消散，寧鈺的指尖發抖，腦子裡隻剩機械性地邁腿奔跑，他咬緊後槽牙，任由那股腥甜的血味在喉腔彌漫。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呼吸跟著心跳一起錯了節拍，他咽下嘴裡的血氣，強頓住腳步，一把扯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不算寬敞的空間一覽無餘，淡淡的皮革味傾瀉而出。

身上傳來無法忽略的灼痛，似乎是在警告他趕快動身。

雙胞胎的攻勢來得凶猛，他身上的武器早在一開始就不翼而飛，在緊密窒息的連番攻擊下，寧鈺也明白，自己赤手空拳硬留下來隻會是一個讓人分心的活靶子。

身體不受控製地停頓在車門外一步的距離，無論如何也沒法往駕駛位裡再進一分。

握著車框的手背繃起發白的骨節，他看著空蕩乾淨的副駕駛，快要被胸腔裡無處安放的憤懣吞沒。

自從他被迫接下這趟行程開始，原本用來存放貨物和物資的副駕駛空間，突然在某個瞬間悄無聲息地變成了要空出來的固定席位。

那時候說好的要同舟共濟，難道就是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眼睜睜看著人去送死，自己再心安理得地當逃兵？

寧鈺一拳砸在車頂，重響蕩徹園區，掌根傳來的鈍痛徹底擊碎他腦海裡猶豫的掙紮。

理性於人類而言，本就是情緒之上的後知後覺。

不管了，寧鈺想著，去他媽的理性和最優選。

不就是倒黴嗎，他這趟單子倒得黴還少了？

耳內鼓膜砰砰作響，他掀開後備箱的門，一把掃開堆積的物資雜物，零碎的聲響伴著激烈的心跳共鳴震動，他分不清到底是什麼在吵鬨，隻伸手解開暗扣，猛地拉起一大塊遮蓋用的擋板。

暗格夾層裡藏著一把霰彈｜槍，膛內還剩下最後的三發子彈。

一切變故都發生得太過突然，起初考慮到它有限的射程，加之槍身不輕的負重，便沒將它列作首要的戰械裝備。

眼下情況緊急，寧鈺根本沒功夫再去深究趁不趁手，他帶上備用的短刀，泄憤般重重關合後備箱門，提起槍就衝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硝煙裡混雜著腥味與檀木香，遍地都是截斷的斷枝和血液，塗成卡通圖案的地磚被摧毀得看不出原形，到處殘留著彈道和鐵器劃過的打鬥痕跡。

寧鈺趕到時，李鴞手裡的消防斧已經脫手損毀，整條左臂徹底被黑紅的血跡覆蓋，暴露的傷口處猩紅湧動，血液順著他低垂的指尖滑落，在地麵畫出連串的血點。

雙胞胎二人的狀態也並不好過，枝椏上也有難以愈合的斷麵切口，即便能再次生長，在完全壓製他們的速度之下仍是杯水車薪。

眼看雙胞胎正嘶吼著揮起枝椏，李鴞站在原地毫不躲閃，他平穩地直視攻擊襲來的方向，犬齒咬住手雷拉環，正要揮臂扯開，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喊打斷。

“閃開！！”

寧鈺提起槍口攔在李鴞身前，搭在扳機上的食指瞬間回扣，震耳的響聲迎麵炸開，4520的頭顱連帶著飛來的枝椏一起被轟成碎塊，炸成滿天的血花。

肉塊混雜著血液散落滿地，寧鈺來不及閃躲，他眯起眼快速滑膛側槍，槍口立即轉向另一頭的4521。

後坐力朝著肩頭猛撞，他的視野範圍突然一黑，子彈頃刻間撞碎一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橫來的樹枝，4521竟主動舍棄了半邊手臂，硬是扛著攻勢，拖起4520的殘肢潛入土壤之中。

寧鈺看著翻起的泥土忍不住低罵了一聲，他一把抓起李鴞的手臂：“我們走！”

李鴞卻猛地掙開他的手，冷聲道：“彆讓我重複第二遍。”

寧鈺急道：“等他們回來就來不及了，要走一起走！”

話音剛落，腳下的地磚突然傳來異動，胸口的力道猛地將寧鈺向後一推，正好躲過從下突襲而來的攻勢。

再次複原的雙胞胎幽幽地站定在距兩人不遠的地方，托起身體的幾根枝乾搖晃不穩，狀態似乎已經臨近崩斷邊緣。

隨著一次次死亡重生，他們的皮膚表麵竟然開始出現樹皮般的皸裂，窸窣的童聲交替響起，說著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混亂詞句。

兩道視線同時望來，四隻漆黑的眼珠死死盯著寧鈺，帶血的臉上露出滿是戾氣的笑容，語氣怪異地喊了一聲：“媽媽。”

雙胞胎竟然又一次把他錯認成了母親。

寧鈺背脊一僵，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身前的李鴞。

那對搜尋獵物的眼睛驟然聚焦，衣擺騰空而起，李鴞抄起半截插進土裡的鐵管，如箭離弦挾著勁風而往。

他與之前的狀態相比判若兩人，寧鈺心頭的疑惑越來越重，趕忙端起槍追上前去，還沒來得及細想，那些包抄而來的枝條已經逼至眼前。

他猛壓重心，倉促地閃過攻勢，立即抬起槍管追蹤雙胞胎的位置。

“媽媽，逃不掉了。”

“媽媽，等把壞人吃掉了，就來和我們玩吧。”

雙胞胎的生命似乎無窮無儘，像是找準了他們作為人類的體力短板，發起的攻勢狡猾且難纏，幾乎算得上在輪流交替著折磨消耗他們身心的耐力。

不管是他和李鴞誰先擊殺了雙胞胎的其中一人，留下的另一人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從他們的圍剿中逃脫，不管是斷臂還是折肢，隻要在咽氣前踩入土壤，就會瞬間複原。

偏偏花圃一帶，連帶著中央的地磚走道，幾乎全部被泥土覆蓋。

寧鈺幾次想帶著李鴞一起逃脫，卻完全攔不住也根本不敢攔這個逐漸失控的男人，像是隻要雙胞胎不死，他就絕不會離開遊樂園半步。

血戰無休無止，寧鈺隻能勉強跟上李鴞的節奏，伺機尋找補刀機會。

長時間的鏖戰幾乎耗空他的體力，寧鈺喘起粗氣，思維卻空前清晰，本就是靠速度才壓了雙胞胎一頭，這會兒要是掉了鏈子，恐怕局勢會瞬間反轉。

李鴞先前提過，那時候荒城的異化體突然停頓了兩秒，寧鈺原本隻記得那片橫平豎直的低緯空間，但這一回，他卻能清晰地記起那團聚集成異化體形狀的線團，還有他捧著異色的腦狀線條說出了疑似“停止”指令的奇怪畫麵。

如果那件事真是他做的呢？

思及此，寧鈺一咬牙，終於打定主意仰起頭。

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放手賭一把，至少比被活活耗死來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