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襲 “你叫藺夕,是嗎?”(1 / 1)

京輦之下 邐漁 3708 字 7個月前

這一襲雖險也不過是占了出其不意,一擊不成便失去了全部的先機,衛朔反應迅速,在長刀劈空後轉向而來的前一瞬,一腳朝執刀的黑衣人踹了過去。

黑衣人被踹得連退好幾步。

衛朔冷聲道:“來者何人?京師重地膽敢行刺?”

黑衣人未答,一緩過氣便又舉刀劈了過來,衛朔見狀也不再與他多言,將懷裡的人安置到一旁,抬手迎了上去。

他赤手空拳,對方有備而來,手裡又有兵器,在這樣於己方不利的境地裡,首要之事自然便是奪刀。

黑衣人的身手固然不錯,但衛朔也不再是從前那個隻會花拳繡腿的紈絝公子,在軍中磨煉了七年早已長於近身作戰,三下五除二便打得黑衣人丟了兵刃,黑衣人的應變速度卻也不俗,長刀剛一脫手,立時又從束袖處抽出一把匕首刺了過來。

然短刃再利終究局限,衛朔手持刀柄輕鬆格擋,繼而反守為攻,刀刃翻轉著一抬直接將那黑衣人掀倒在了地上。

他正要上前將人按下,卻被一個敏捷的翻滾給掙開了。

黑衣人又連滾了好幾個跟頭躲開了他隨即而下的擒勢,而後借力飛身朝一旁躍去,手裡的匕首隨之橫劃,徑直刺向了站在那裡的李令溪。

李令溪的酒還沒完全醒,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即便是看見衛朔和一個黑衣蒙麵的男人交上了手,她也以為是遇上了劫匪,直到這一刻。

在匕首迎麵直刺而來的破空聲裡,她看見了持刀人未被黑巾遮住的那雙陰鷙的眼睛。

這具身體第一次不受她控製地驚叫出聲。

她在自己驚懼的叫聲中猛然驚醒,霎時間殘存的酒意儘數褪去,眼前這雙眼睛裡的凶煞森冷一下子與記憶中藺夕臨死之前最後所見那人的眼神重合到了一起。

李令溪頓時明白了自己的情緒從何而來。

那並不是她在害怕,而是殘留於藺夕骨髓裡的恐懼,是這具身體的本能。

這個男人,正是殺害藺夕的凶手。

意識的清醒讓她同時恢複了對危險的感知,但到底是晚了些。

及至此時,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躲避的餘地。

眼見匕首折射出的寒光就要落到她的身上,正朝這邊撲過來的衛朔臉都白了,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忽然傳來“嗖”地一聲悶響,下一瞬,黑衣人仰麵翻倒在地。

李令溪定睛一看,竟是一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羽箭以精準的角度楔入了黑衣人的右肩。

隨後趕到的衛朔麵色鐵青地瞪了那人一眼,迎到李令溪的身邊:“沒事吧?有沒有傷著?”

李令溪搖了搖頭,和衛朔一道朝那羽箭飛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個一身絳紫官袍的男人卓然而立,手中的鎏金弓光華璀璨,在月色之下耀耀生輝。

竟是定襄侯沈危。

“南霄。”

沈危沉聲一喚,身旁捧著箭筒的侍衛立刻會意,將箭筒擱下,上前來押那黑衣人。

黑衣人見此情形一把拔了肩上的箭矢,迅速起身拔腿就跑。

李令溪連聲道:“快抓住他!”

衛朔原本就沒打算放過此人,聞言當即扔了刀,留下一句“在這裡等我”便追了過去,南霄見狀回身看向了沈危。

沈危道:“你也去。”

南霄這才也去追了。

他們一走,長長的小巷恢複了安靜。

忽然意識到這裡隻剩下了自己和沈危的李令溪:“……”

她不後悔讓衛朔去追那黑衣人,但她很後悔剛才在情急之下說了那句“快抓住他”,否則她現在就可以繼續裝醉躲過一劫。

——那麼清醒的話一說,再裝就顯得刻意了。

罷了,到底也算是蒙他相救,去道個謝也算理所應當。

她瞧了沈危一眼,見他將弓擱到了一旁正在整理衣袖,平複了一下心緒,上前福身:“多謝沈侯相救。”

沈危:“嗯。”

隻此一字,再無其他。

李令溪:“……”

倒也不是多介意他的冷淡,隻是估摸著衛朔沒有這麼快回來,她得和沈危一起在這裡等著,倘若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乾等未免有些尷尬。

沉吟一瞬後,她決定主動挑一挑話題:“侯爺怎麼會在此處?”

她雖然被那黑衣人嚇清醒了,身上的酒氣卻還沒消,沈危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但還是道:“剛下值,這是回侯府的路。”

李令溪四下看了看。

方才衛朔背著她走的一路上她都昏昏沉沉的,並未注意走到了哪裡,這會兒天黑下來更認不出來了,但看沈危身上的官袍都沒換下,不遠處還停著一架高大的馬車,便知道他所言不假。

他也並沒有同她撒謊的必要。

不過她還是有些驚訝:“朝廷的年休不是應該到正月十五才結束嗎?今天才正月初九。”

“那是三省九寺五監及禦史台,奉宸衛全年無休。”

“……”李令溪神色微頓,“真是辛苦。”

沈危沒說什麼,問她:“你是得罪過什麼人嗎?”

李令溪怔了一下:“啊?”

“那個刺客。”

“噢……應該沒有吧。”

“應該?”

李令溪點頭:“至少我不記得曾經把誰得罪到了想取我性命的地步。不過……”

她心裡隱約是有一個猜測的,但想了想覺得並不適合同沈危說,於是轉而道:“一會兒抓到那個刺客,侯爺可以讓我先審一審嗎?我想他的動機我應當知道一下。”

“可以。”沈危答應得很乾脆,接著卻又加了一句,“如果能抓到的話。”

李令溪:“?”

“侯爺這話,怎麼好像是覺得可能抓不到的意思?”

她不覺得存在這種可能。

那黑衣人明顯不是衛朔的對手,何況他的侍衛南霄也去追了。

卻聽沈危道:“肯定抓不到。”

李令溪:“……”

“為何?”

沈危的目光在她麵上停留了一會兒,反問道:“藺姑娘從前不是很怕我嗎?怎麼現在不怕了?”

李令溪一愣,旋即笑道:“我何時怕過侯爺?您可不要聽信人言。”

“我從不聽信人言。”沈危道,“事實就擺在眼前。”

“什麼事實?”

“這些年侯府與公府的走動算得上頻繁,衛家的幾位姑娘我都見過不止一回,唯有你,來公府六年未曾如麵,除了你刻意躲著,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至於躲著我的原因,除了害怕,我也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李令溪:“……”

還彆說,這人真不愧是管奉宸衛的。

除卻中間還有一個借屍還魂的變故離奇了些他不可能猜得到之外,其他分毫不差。

但她哪能承認呢?趕緊找補:“侯爺誤會了,我們原先也是見過的,隻是您貴人多忘事,沒……”

“不可能。”沈危不假思索地打斷了她,緊接著卻是一頓,繼而道,“我不會忘記見過的每一個人。”

李令溪心說彆開玩笑了你連我都不記得,麵上卻還是笑道:“那侯爺還真是厲害啊。”

“回答我的問題。”

李令溪:“……”

她忍不住反唇:“你怎麼不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副惱而不怒的神態讓沈危眯起了眼睛。

沉默一瞬,他道:“三條街外便是皇城,這裡每時每刻都有金吾衛巡邏,選在此處行刺之人,要麼是自己不想活了,要麼有本事提前買通金吾衛。你到現在可曾看到周圍有金吾衛的身影?”

李令溪搖頭。

“剛才的刺客是哪一種,還不夠明顯嗎?”

的確。

那黑衣人有金吾衛的掩護,一旦出了這條巷子,衛朔想要抓到他確實不太可能。

能與金吾衛勾結的刺客……

心裡那個猜測為真的可能性又添了幾分。

李令溪的心情有些不好。

沈危提醒她:“該你了。”

李令溪疑惑抬眸:“什麼?”

沈危道:“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該你回答我了。”

李令溪:“……”

“您確實誤會了。”她道,“剛來京城的時候我年紀小,性情乖戾不太服從管教,沒讀過書,京中的許多規矩也都不懂,姨父姨母並不允許我見客。我要學的東西那麼多,自然也沒有家裡的姐妹們那般得閒,這些年書念好了,規矩禮儀也都學得差不多了,這才得了機會出來走動。不過我們先前確實見過一麵,隻是您沒放在心上。”

沈危道:“你是說上巳節那日嗎?”

李令溪訝然:“侯爺記得?”

沈危沒說話,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與她相交。

李令溪下意識地就想移開視線,卻忽然聽見他開口道:“你叫藺夕,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