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從生下來還沒受過這種羞辱,立時便要來擒衛靜婉,那三個耳光本就不夠解衛靜婉的氣,趙王一伸手衛靜婉連腿也用上了,對趙王連踢帶踹,兩人轉瞬便扭打到了一起。
趙王身邊的小太監從沒見過這場麵,嚇得麵如土色,尖聲喊“來人”。
李令溪其實也懵了,但看見遠處有巡邏的東宮衛隊聽見了動靜正往這邊趕,她第一時間清醒了過來,連忙上前抱住衛靜婉:“表姐!你冷靜點!表姐!”
那太監見狀魂也回來了些,趕緊也去拉趙王:“殿下!您當心貴體啊殿下!”
衛靜婉在李令溪懷裡一番掙紮,直到趙王被那太監拖到了踹不到的位置,方才慢慢停了動作,罵道:“畜生!混蛋!你算什麼東西?我告訴你李懷湛,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此生不嫁也不會給你做妾!你這個混賬早晚要遭報應!”
趙王捂著臉怒道:“以前倒沒看出來你竟是個潑婦!本王也告訴你,你彆給臉不要臉!本王會不會遭報應本王不清楚,但你敢跟本王動手,我看你是不知道什麼叫冒犯天家!”
衛靜婉當即又想衝過去,李令溪用儘全身力氣才將她拽了回來。
注意到那隊侍衛離這裡不遠了,李令溪附到衛靜婉耳畔低聲:“表姐你冷靜點,要教訓他不急於一時,這裡是東宮,事情鬨大了不好收拾,以家裡現在的光景,再經不得任何打擊了。”
衛靜婉一頓,這才平靜了下來,望向趙王,冷聲道:“李懷湛,我一人做事一人擔,這筆賬你不必記在我家人的頭上。”
趙王一聽這話還以為她是怕了,立馬叉腰:“你休想!我馬上就進宮去告訴父皇!我要讓他把你們衛家全體貶為庶民流放邊疆!”
李令溪冷笑道:“殿下要是嫌自己當下的日子過得太逍遙,儘管去便是。”
趙王看向她:“你什麼意思?”
李令溪道:“陛下不喜歡衛家是不錯,但怎麼也不至於聽您的一麵之詞就直接發落整個公府,定會傳公府眾人前去問訊,這一問,前因後果自然是都瞞不住的,我表姐冒犯皇室雖然有錯,可您買通奉宸衛指揮使意圖誣陷公府附逆,這個錯處更是不小,殿下覺得,事情如果當真鬨到禦前,陛下降罪公府之後,會不會同樣問罪殿下您呢?”
趙王臉色一變,很快又道:“盧進已經死了!”
“死了又如何?”
“……死無對證!你們憑什麼說我買通他?”
李令溪笑了一下:“人死或如燈熄,可做過的事一定會留下痕跡。我們的確口說無憑,但隻要陛下起了疑心,讓人一查,還怕找不到證據嗎?”她看向趙王身旁抖若篩糠的小太監,“殿下的這位親信,看起來可不像是個經得起盤問的。”
小太監聞言驚恐地躲到了趙王身後:“殿下,不關下奴的事啊!下奴也是聽小金子說……”
“閉嘴!”趙王立時喝止了他。
小金子。
即便小太監話沒說完,李令溪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名字。
瞥了一眼走近的東宮侍衛,再看趙王眼珠轉個不停,明顯被說動了不少,正在權衡利弊,李令溪最後道:“吳王逆案牽涉到國政朝局,即便殿下是親王之尊,一旦卷進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要不要玉石俱焚,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話音剛落,那隊侍衛已經走到了跟前,為首的上前道:“參見趙王殿下,發生了何事?”
趙王深吸了一口氣:“沒事,本王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撞見鬼了。”
侍衛首領:“……”
看了看趙王,又看了看一旁的衛靜婉和李令溪,職業本能讓侍衛首領選擇了忽視趙王臉上的紅痕,請示道:“殿下可還要去梅園?那邊已經等殿下許久了。”
趙王頷首道:“本王換身衣袍就去,這邊沒什麼事,你們退下吧。”
“是。”
侍衛們走後,趙王忍不住又揉了揉臉,而後瞪向衛靜婉,惡狠狠道:“今天這事過不去,這筆賬本王以後再跟你算,咱們走著瞧!”
說完他怒氣衝衝地走了。
衛靜婉冷冷道:“當然要走著瞧,瞧瞧看是誰跟誰算賬。”
李令溪默了默。
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她是應該勸勸衛靜婉的。
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和皇家作對都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可她自己現在又何嘗不是在和皇家作對呢?
給父兄這個案子下定論的詔書上蓋著大衡國璽,她想翻案,最終要違逆的,必定是皇位上的那個人。
*
重明殿位於東宮正中央,名取“光明相繼,照臨四方”之意,是曆任太子的起居之所,偶爾也會有人被請到此處議事。
此刻便是如此。
正值日昳時分,一身玄金蟒袍的當朝太子李懷潛坐於殿上,麵色分外不豫:“你的意思孤明白,隻是刑部這次實在太過,吳王陳情的折子一封接一封地往父皇的案頭送,陶權度執掌刑部這麼多年誰不知道他鐵麵無私,連他都親自出麵幫著吳王喊冤,要孤如何放心。”
這位年輕的儲君今年不過二十四歲,然入主東宮已有數年,舉手頭足間威儀十足。
侍立在旁的幾位宮人大氣都不敢喘,客席之上坐著的人神情卻仍舊閒散,語氣平淡道:“宮中這幾日並無動靜,足可見陛下並未相信吳王的陳情,至於陶權度,這些年來時時違逆上意,他這個刑部尚書十有八九是做不長了,殿下何必放在眼裡?”
李懷潛道:“話是這麼說,可……依沈侯所見,父皇這次,當真會殺了吳王嗎?”
殿中的碧瓷透雕爐裡燃著專供皇族使用的瑤華玉露香,沈危坐在離透雕爐最遠的一張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托著一隻翠色的茶盞轉了又轉,聽見這話,才忽然停了下來。
他終於抬眼看向李懷潛,似笑非笑:“殿下問這話,是希望吳王死,還是想留他一命?”
李懷潛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當年孤便是顧念兄弟之情沒讓他和楚王一起死,才給了他機會覬覦儲位,留著他後患無窮。”
沈危道:“既是如此,殿下便無須憂心了。關乎社稷的事陛下一向是寧可錯殺絕不錯放,賜死吳王隻是時間問題。”
李懷潛皺眉:“可我總覺得父皇近兩年處斷不如從前果決了,不知是不是上了年歲的緣故,吳王又一再求饒,父皇未必不會動惻隱之心。”
“所以殿下就在江州給吳王準備了一道催命符?”
李懷潛先是一怔,隨即道:“什麼都瞞不過沈侯。”他笑道,“江州畢竟路途遙遠,山高水長難免會生變數,屆時還要勞煩奉宸衛出手,確保此事能夠上達天聽。”
沈危麵無表情:“怎麼需要奉宸衛去辦的事,殿下如今想起來先知會我了?”他不緊不慢地擱下手裡的翠盞,“是因為盧進忽然病故,殿下在新任的指揮使裴縱那裡吃了閉門羹嗎?”
李懷潛嘴角的笑意霎時斂住:“孤不太明白沈侯的意思。”
“東宮前兩天死了個小太監,名叫小金子,殿下可曾聽說?”
李懷潛眼中一凝,剛張了張口,沈危卻像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一般,先道:“殿下最好是彆想著把我當成趙王去騙,您要是告訴我,跟在您身邊多年的內侍忽然身故您半點都不知道,這侮辱的可不是我,是您。”
李懷潛眯起眼睛:“你派人調查東宮?”
沈危在這時站起了身:“陛下將奉宸衛交與我就是為了監察宗室和百官,沒有任何一道聖旨說過,東宮可以不在這之內。”
“……”李懷潛目光微沉,很快重新恢複了笑意,“孤沒有彆的意思,實在是衛氏不識好歹,上回……孤隻是想給他們點教訓。”
“等殿下禦極,奉宸衛現下如何效忠天子,那時自會同樣忠於殿下您,可您當下隻是儲貳之身便指派天子親衛辦事,若是傳揚出去,旁人難免會揣測,東宮莫非不願安時處順,等不及想要坐上禦座,殿下說,是也不是?”
李懷潛倏然起身:“沈危,你在威脅孤?”
“是敬告。”沈危道,“殿下之所以送了小金子上路,想必也是不希望日後有什麼脫離掌控的事發生,我自然也一樣。殿下如若不想奉宸衛以後頻繁出現人員撤換惹陛下生疑,就彆讓這樣的事再有下次。”
沒等李懷潛再言,沈危直接告辭離開。
李懷潛一腳踢翻了一旁的矮案。
南霄等在殿外,一見沈危出來便迎上前:“公子,剛剛韋大人來過了。”
“他又來做什麼?”沈危剛要邁出的腳步一頓,“找太子還是找我?”
“應該是找您,聽說您在和太子議事,說是在嘉德門外等您。”
沈危立刻轉身:“走玄德門。”
“……”南霄趕緊追了上去,“可咱們的馬車還停在嘉德門外。”
“去問金吾衛要兩匹馬來,再派人給車夫遞個話,讓他等韋大人走了自行回府。”
“……是。”
南霄應聲而去。
不足半刻,南霄將一切安排妥當,領著沈危前往玄德門。
梅園坐落在重明殿去往玄德門的必經之路上,此時剛剛散席,女眷們清脆的說笑聲自園中錯落有致地傳出來,沈危皺起了眉:“今天是什麼日子?”
南霄答:“聽說是趙王的相看宴。”
沈危沒再說什麼,正要快步離開,卻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兩人從梅園走了出來。
南霄道:“好像是安國公夫人和六姑娘。”
徐夫人和衛靜妍步履都有些急促,時不時看見路過的宮人還要叫住詢問一番,神色更是不難看出焦急。
沈危道:“去問問出了何事。”
“是。”
南霄很快回來了:“公子,五姑娘和表姑娘走散了,東宮太大,恐怕是迷路了。”
沈危想了想,道:“時辰還早,你去幫著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