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安 哪有賞梅宴需要皇後派動身邊嬤嬤……(1 / 1)

京輦之下 邐漁 4553 字 7個月前

這聲音太過熟悉,甚至不用去看,李令溪便知道來人是誰。

——她的堂妹,今上之女,從前的寶安郡主如今的寶安公主李湄。

李令溪一直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有很多時候都是相當孤單的。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又沒有同胞姐妹,即便父兄待她極好,但許多女兒家的心事,總是不便同他們多說。

她起初很是依戀皇祖母,可是皇祖母太忙了,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要做的事太多,要照顧的人也太多,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花在她的身上。

後來她開始黏著雲鶴姑姑以及四個貼身侍女,卻又很快被雲鶴姑姑教導主仆有彆,四個侍女也要她注意身份。

她再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找誰。

姑母頤陽公主長年混跡於軍營平時基本上見不到人影,三叔四叔沒有女兒,其他王叔家的堂妹年紀太小,父王又不結交親貴大臣,她總不能自己跑去結交親貴大臣家的女兒,為了一點私欲讓父王為難,到時候批評她的就不止雲鶴姑姑了。

這樣寂寥的日子,直到東宮流落在外的女兒、與她同齡的堂妹寶安被尋回,才終於結束。

作為太子和太子妃鄭氏唯一的孩子,寶安生來尊貴,卻在幼時因故走失,回到皇室之後的小姑娘彷徨、迷茫而又無助。

寶安將她當成引路明燈,她也將寶安當成孤身在茫茫水麵漂遊之時忽然出現的一根浮木,她們緊緊依偎在一起很多年,誰也不願意撒開對方的手。

除她以外,寶安和衛家也有一段緣分。

寶安流落在外的那幾年,因機緣巧合與衛家寄養在佛寺的四公子衛昭相識,兩人一起長大,情意相投。

寶安剛滿十四歲便向先帝請旨,想要嫁給衛昭。

大衡勳貴之家的子弟本就有與皇室結親的資格,以原安國公府的顯赫自然也不例外,衛家在太宗、顯宗兩朝都曾蒙恩尚主,先帝又一向心疼寶安幼年流離,但凡她有所求從無不應,於是寶安在十五歲那年,如願嫁入了安國公府。

隻是好景不長,兩人婚後沒有多久便逢朝中生變,帝位更迭,衛朔為晉王府求情觸怒新帝,皇帝降封安國公府、將衛朔遣去北境的同時勒令寶安休夫,生生斬斷了這段良緣。

李令溪望著眼前一身素色連鬥篷都玉白如雪的寶安,再想到公府裡那個從不出來見人的四公子衛昭,不知該感慨情深緣淺,還是造化弄人。

眾人還在愣神之際,太子妃已經站起了身,笑道:“是寶安妹妹啊,我還當妹妹不來了,來人,給公主設座。”

她一站起來,眾人紛紛起身。

寶安公主微微屈身向她行了個禮,口中道:“不過幾日沒見,皇嫂的性子又軟和了不少。”

太子妃但笑不語,讓人請了寶安公主入席。

眾人也都重新落座,隨侍的宮人剛將寶安公主的杯盞斟滿,韓王妃便質問道:“妹妹方才在門口那話何意?”

寶安公主道:“就是你以為的意思。今日不是韓王府設宴,席上論貴有太子妃娘娘,論長也該是越王妃,怎麼也輪不到你這個韓王妃來做主,偏生遠遠地就隻聽見你一個人在這裡說長道短大放厥詞,實在稱不上有自知之明。”

“你——”韓王妃當即變了臉色,幸有越王妃攔著才沒太過失態,惱怒地瞪了幾眼寶安。

寶安公主並不理她,看向太子妃道:“我剛從母後那裡來,母後讓潘嬤嬤一道過來看看,皇嫂不會介意吧?”

太子妃笑道:“當然,快有請。”

寶安公主給身側的宮人遞了個眼色。

宮人會意,退下之後,很快將一位穿著宮中女官服的老嬤嬤請了進來。

那官服的圖樣一看便是皇後身邊的女官才會有的品階。

李令溪挑起了眉。

方才看見人來得這麼齊她就覺得這場宴會不太對勁。

果然。

哪有賞梅宴需要皇後派動身邊嬤嬤的?

再聽見鄰桌女眷們的議論中開始提及趙王,李令溪很快明白了。

今上七子,隻有幼子趙王還沒有納妃。

本朝對男女婚配之齡並未嚴加規製,有人十四五歲便早早成婚,也有人年近二十才開始議親,不過大多數人一旦年滿十五婚事便會被提上日程,十六七歲議親十八九歲成婚是最常見的。

趙王如今已經十六歲,剛好到了議親之齡。

皇室曆來的規矩是皇子納妃必須從禮部走采選流程,再由皇帝降旨賜婚,不過在正式的采選開始之前一般都會先找個名目設一場相看宴,讓皇子來看看有沒有中意之人以便采選時給予照顧。

隻是這樣的宴會一般都是由中宮主持的,鄭皇後不知何故並沒有親自出麵,而是將此宴交給了太子妃。

弄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令溪這才注意到坐在命婦們身後的那些年輕貴女們無一不是麵如桃花打扮得楚楚動人,隻有自己、衛靜婉以及衛靜妍身上是尋常的裝扮,在這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再看前麵的徐夫人始終坐姿端正波瀾不驚,明顯是事先就知道這場宴會的真實目的,但卻並未向她們透露也沒有讓她們做任何準備,李令溪明白徐夫人的心思。

以今上對公府的厭惡,連當初衛昭和寶安公主已成的婚事都親手斷了,又豈會允許衛家女再嫁入皇家?

若是嶄露頭角讓趙王看上無非隻有兩種可能,好些的是趙王得知是衛家女自行放棄,更糟糕的便是趙王告知皇帝之後讓公府再受一次羞辱。

與其如此,不如乾脆低調些把這場宴會隻當成尋常的賞梅宴。

這樣的安排其實並不違背李令溪自己的心意,雖然她如今身份已經變了,可骨子裡卻還是從前那個琅華郡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和曾經的堂弟有什麼牽扯。

隻是……

她看向坐在斜前方的衛靜婉。

在藺夕的記憶中,衛靜婉一直是心儀趙王的。

這也是她那麼怨恨衛朔的原因之一。

原本以她安國公之女的身份,想做趙王妃十拿九穩,可是如今不可能了。

衛朔的一意孤行,不僅毀了安國公府的前程,也毀了她的姻緣。

李令溪坐的位置看不到衛靜婉的神情,但能看見衛靜婉側著頭,盯著主座那邊的潘嬤嬤看了很久。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潘嬤嬤的到來預示著這場宴會進入了正題,眾人都坐直了身,李令溪卻坐不住了。

一想到即將被那個玩世不恭的小堂弟用選妃的眼光打量,她就覺得毛骨悚然,正盤算著找個什麼借口出去走走,轉頭卻看見衛靜婉的座位空了。

李令溪神色一凜,四下看了看,目光所及之處沒有衛靜婉的身影,她連忙貓著腰小跑到前排告訴徐夫人。

徐夫人一聽臉色也是一變,李令溪提出自己去找,徐夫人立刻答應了:“小心些,快去快回。”

李令溪點了點頭,從旁邊的小路快步離席。

以她現在的身份赴宮宴不能帶侍女,碧露和青荷都沒有跟過來,她隻能一個人找。

在梅園裡轉了一圈都沒找到衛靜婉,李令溪去問了梅園門口的侍衛,得知衛靜婉已經出去了,連忙又出園找,再同路上遇見的幾個宮人一打聽,有人看見衛靜婉往繁錦園的方向去了。

東宮共有四個花園,繁錦園在最南,從梅園過去要走上好一段路。

一路上李令溪邊走邊找,走到離繁錦園不遠處時,遠遠地隻見旁邊的岔路上一個少年正背著手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

那少年十六七歲,穿著一身寶藍蟒袍,不是趙王李懷湛還能是誰?

因為不知道他要往哪個方向去,為免一會兒撞上,李令溪就近躲到了一座假山後麵,打算等他過去再說,誰知這人走到假山麵前竟然不走了,往假山上一靠就開始唉聲歎氣。

李令溪:“……”

隻聽跟著趙王的小太監勸道:“殿下,您不能不去啊,那麼多姑娘在等著您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催一路了煩不煩啊?”趙王不耐道,“本王又沒說不去,歇會兒不行嗎?”

那太監不說話了。

過了半天,趙王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那太監又道:“殿下是在想衛家五姑娘?”

“你還有臉說?”趙王一聽這話頓時鳳眼圓睜,“你怎麼跟我保證的?是你說隻要給盧進那廝送點銀子讓他把承恩公府拖進吳王的案子裡就能把阿婉弄來給我當小妾的,結果呢?本王錢都花了,屁用沒有!”

“我也是聽……”那太監還沒嘀咕完趕緊賠笑,“本來肯定能成的,這不是盧指揮使出現意外了嗎?”

“盧進那個王八蛋,有病也不說一聲,說死就死,死之前還要騙本王一筆銀子!”

“是是是,那盧指揮使自是個王八蛋,不過殿下您也彆生氣,沒了盧指揮使還有彆人呢,以您的身份這點小事還怕辦不來嗎?”

趙王想了想,道:“也對,你再給本王想想彆的法子,本王可告訴你,本王成親之前必須辦好這事!”

“是,殿下放心,下奴肯定儘力!”那太監道,“咱們先去梅園?”

趙王“嗯”了一聲,那太監上前引著他便走。

假山後的李令溪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玩意兒?

怪不得那日奉宸衛莫名其妙地跑到公府來搜查,敢情是受了這廝指使?

原來這廝早就對衛靜婉有意,知道婚事成不了居然能想出這麼齷齪的法子。

皇帝會管趙王娶妃,但不會管他納妾,可趙王沒有登上皇位的可能,衛家不可能願意讓女兒給他做妾,除非是這個節骨眼上公府再出點什麼事,由不得衛家說不願意。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記得這個堂弟小時候明明挺可愛的,現在怎麼長成了這麼個混賬東西?

但凡剛才沒被那個黑衣人攔一記石子,李令溪毫不懷疑自己能立馬撿個稱手的木棍上去敲這個混賬一記悶棍。

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奇怪。

奉宸衛畢竟是天子心腹。

就算趙王有心陷害公府,單憑他一個手裡沒有半點實權的閒散親王,使點銀子,就能指使得動奉宸衛指揮使?

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聽他們剛才的話,那位盧指揮使好像還死得很突然。

得想個法子套套趙王的話才是。

李令溪氣勢洶洶地走出假山,然而一聲“站住”還沒喊出來,便聽見一旁有人怒聲喝道:“李懷湛!”

李令溪還沒反應過來,一道人影風一般地從繁錦園的方向衝了出來,徑直到了趙王麵前。

“阿婉?你……”

趙王話音未落,來人抬手一個耳光直接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

第二個耳光扇到了他的臉上。

趙王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衛靜婉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第三個耳光緊跟著又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