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個實打實的好天氣,馬車駛過一路上都是花紅柳綠。桃花梨花粉白交錯,楊柳如煙,淺草初長,風吹池水波光粼粼。
徽月心情很好,孔清淮給她挑著簾子好讓她能探頭看外麵的景色。
今日不僅有馬球場,東平王妃還準備了捶丸、蹴鞠、踢毽子的場地,這可讓璿月躍躍欲試。王妃還在河邊準備了長桌,備好筆墨,用於寫詩作詞。
以東平王妃的麵子,這次京城大半有兒女的富貴人家都來了,好不熱鬨。
璿月今日就是來大展身手的,所以她穿的是窄袖窄褲,一身紅衣,跑起來腰帶飄舞,彆提多好看了,活脫脫一個女將軍。徽月就不一樣了,她素來不愛動,不過今日天氣很好,她為了出來玩換了一件朱砂色的半臂,配上白短衫、蔥綠百褶裙,看著簡直嫩得能掐出水來。
憐月今日可不是為了打球而來。她要給自己找一個門第夠高的夫君,所以還是她一向愛的粉衣粉裙,也算嬌俏。
徽月剛下車就看見了用攀膊束袖、一身水藍衣裙很是打眼的曹綺元,曹綺元也看見了她,遠遠招手道:“徽月妹妹!你也來了!”
徽月看她確實很高興,說自己是和母親一起來的。曹綺元過來牽著她的手說:“方才我婆母還說要見你!這可不就讓我抓著了!”徽月指了指自己:“我?王妃要見我做什麼?”
曹綺元邊走邊說:“她聽我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子,自然想見你了。”徽月笑說那可真是謝謝姐姐了。
孔清淮很識相地自己去玩樂了。
走到中間的帳篷,裡麵坐著一個華服金冠珍珠麵的婦人,想來這就是東平王妃了。曹綺元向她介紹說:“婆母,這就是許大娘子許徽月。您不是說想見她,今日我把她找來了,您看看,好不好。”
徽月行禮道:“王妃萬安。”
東平王妃看著是個很和善的婦人,她把徽月拉到自己身邊坐著又打量一番:“果然是個齊全孩子,怪不得你婆母也極喜歡你。”
幾人又在一起寒暄了幾句東平王妃說:“我知道你們在我跟前不自在,綺元,你和徽月一起去玩吧。今日不用在我跟前伺候,難得出來這樣開開心心玩一場。”
兩人在馬球場邊繞著看風景,那邊已經開始打第一場球了,璿月在場上騎馬馳騁,很是惹眼,她球技很好,常引得圍觀的人拍手叫好。
曹綺元拿著球杆玩,對徽月說:“怎麼樣,我這婆母還可以吧。我與婆母的關係,可比我跟我那丈夫好多了。”和婆母關係好徽月能理解,可是比跟丈夫還好多了,徽月卻不大能想象出來。
見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曹綺元笑著說:“我那丈夫,就是個擺設,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影。他不喜歡家裡的,喜歡外頭的,尤其喜歡那些巷子裡、遊船上的雅妓。我都嫌他臟。”
徽月被她的坦誠震驚了,這樣的夫妻秘事也能隨便給她這個外人說嗎。既然曹綺元坦誠對她,她也不再說些場麵話:“我先前隻知道姐姐出身高貴,又是王室兒媳,卻沒想到,也有這樣的苦楚難言。”
曹綺元拿起球杆做了一個擊球的動作,很是灑脫,她在太陽下更顯得有華貴之氣:“我才不在乎這些。他與不與我同房,反正我有兒子。”
“兒子?”難道不同房還能生出兒子啊?徽月又一次被這個奇女子震驚。
“是啊,兒子。”曹綺元撐著杆子站在地上,“不過不是我生的,那孩子是他在外頭和一個妓女生的。婆母嫌棄他生母的出身,生下孩子就把她趕出汴京城送去邊陲之地隨便嫁人了,也是一個可憐人呐。在他們這些人眼裡,一個妓女的命算什麼呢。後來那孩子就養在我跟前了。”
徽月不解:“可,可他畢竟不是你親生,甚至……你就絲毫不介意嗎?”
曹綺元看她這樣想來她一定與她的官人感情很好,所以斷不能接受去撫養外室的孩子,她灑脫一笑:“這有什麼好介意的。我不用懷胎十月鬼門關走一趟就白得一個兒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反正他們誰也不會告訴他,他生母是什麼樣的人。他天天追著我阿娘阿娘的叫,我能不疼他嗎?”
好一個曹綺元!好一個灑脫的姑娘!
徽月正在心裡感歎,曹綺元突然用手指著馬球場說:“那不是韓娘子嗎?她是不是在和你妹妹打馬球?就那個,穿紫衣的!”
徽月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位有些年紀的婦人正騎馬追球,她身姿如燕,動作輕盈有力,絲毫看不出是上了年紀、養尊處優的夫人。和她一隊的,有一個就是身著紅衣的璿月。
一場球下來,打得酣暢淋漓。韓夫人拍了拍璿月,兩人肩並肩走向了許家女眷的棚子。
關雲英趕忙起身道:“韓夫人,你今日的馬球打得好啊!這回可打儘興了?”
原來這位是光祿大夫韓大人的娘子韓夫人。她拉著關雲英坐下:“多虧了你這女兒助力,不然這一場,我也不能這樣輕鬆取勝啊。”
關雲英很是欣慰地看了一眼璿月。
璿月把球杆扛在肩上,拍拍胸脯說:“韓娘子不知道呢,我還是個蹴鞠高手,連我哥哥也要誇我。我還會捶丸、踢毽子,我會好多花樣。”
韓夫人被她這可愛的樣子逗笑了:“好好好,等會兒你再陪我去踢一回毽子如何?”
“好!”璿月正玩性大發,一口就答應了,“我姐姐她毽子也踢得極好,韓夫人等等,我把她找來,我們人多一起玩熱鬨。”
過了一會,一個踢毽子的圈兒就圍起來了,璿月平時很愛這些運動,結識了不少朋友,這些人多半都是她找來的,約莫有七八個女子。
一群人正玩得高興,韓夫人突然想起來許家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就問璿月:“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小妹妹,怎麼沒叫她一起來。”
提到許憐月,璿月癟了癟嘴:“娘子可彆提她了。她先前跟我和姐姐打馬球,先是把姐姐的臉打傷了,流了好多血。後來又打傷我的馬兒,害我摔下來摔斷了腿好久都打不得球。我可不敢和她一起玩兒。”
韓夫人聽了哈哈笑了幾聲:“好丫頭,你真是個愛玩的性子,正好和嬸嬸一樣。”
她對璿月這樣親近,怕是有個心眼的都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惜璿月是一個心眼也沒有,還高興又多了一個朋友能陪她打球。
不過璿月剛才那番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周圍的幾個媳婦姑娘也都聽了去。沒多久這消息就擴散出去了。
晚上回去,憐月聽底下的女使議論這件事,當場就發脾氣把人打了一巴掌。在許家即使是女使也是不能隨意打罵的。隨意處罰打罵女神經是會被認為沒有大家閨秀的教養,尤其是長輩身邊的女使和地位較高的貼身女使。
打了女使還不解氣,氣勢洶洶就跑到賢和軒璿月住的院裡。璿月聽見外麵鬨哄哄說三小姐什麼,就出來看看。
憐月上來就打了姐姐璿月一個耳光,璿月都被打懵了,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就要來毆打自己。不過她許璿月也不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啪地一巴掌就還回去了。
眼看要打起來,兩邊的女使趕緊把兩個人分開。許憐月指著璿月罵道:“你平日裡人前裝著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實際上卻在背後造謠,說自己親妹妹的壞話。你說我使心機,你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你以為你就是什麼好東西嗎?”
“什麼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許憐月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許璿月也來了脾氣。
“你還要我說?”許憐月更生氣了,“你跟韓娘子說了什麼?現在全汴京都知道我故意打傷姐姐,好讓你們嫁不出去了。你添油加醋辱我清白,我打你又怎麼樣?你就應該被打死。”
許璿月想了想,自己什麼時候說她是故意的了,就想解釋:“我從來沒和人說過你是有意。我不過說我和大姐姐同你一起玩都受傷了,以後再也不敢和你一起打球。我說什麼了我。你不知道從哪聽了兩句風言風語就跑來打人?許憐月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許憐月怎麼可能會相信她的解釋:“你明知道是各家相看的場所,還裝作無意地說我壞話!你就是怕我以後嫁得比你好!”
許璿月反而不生氣了,冷哼一聲:“你嫁哪去,與我何乾。我隻不過說出事實你就聽不得了?當初你想害我和大姐姐終生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自己做的是不是人事嗎?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你就是嫁了天王老子,你也是和你娘一樣下作低賤的人!”
她最後這句話可把許憐月徹底激怒了,她拔下簪子就往許璿月脖子上紮,嘴裡還喊著“你去死”之類的瘋話。
好在璿月平時愛動,靈活有力,不僅避開了她的撲打,還轉手把她的胳膊擰到背後。
關雲英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般滑稽的場景——許璿月抓住許憐月的手按在後麵,許憐月一邊尖叫著一邊要轉頭撞許璿月的腹部。周圍的女使亂作一團,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