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這之……(1 / 1)

此間三十年 小狗花灑 3551 字 10個月前

這之後朝堂穩定,徽月也過了幾個月的安穩日子。要麼就是和小滿一起玩,或者和襄華、綺元一起說話,偶爾幫著孔夫人打理家事,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小滿都長成了膝蓋高的小狗。

孔清淮下朝或者休沐的時候就帶著徽月出去玩,短短半年把汴京城都快逛遍了。她未出閣的時候很少能跑得太遠出去玩。現在他和孔清淮不僅可以去遠處玩,還可以在外麵各種各樣的旅店住上兩天。小半年裡把各酒樓的好酒都嘗遍了,每逢有新酒上市,孔清淮都要弄幾瓶回來嘗嘗。

可是好日子沒過多久,朝堂就起了風雲。

這天散了朝隻有孔清淮一個人回來了,卻不見孔大人的身影,徽月聽說趕忙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一進門就看見孔清淮眉頭緊鎖坐在那裡,孔夫人臉色也不太好。不過看見她來了,孔清淮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孔定平的得意門生蕭知源被諫院的人參奏說寫了反對當朝、侮辱天子的詩文。

明擺著就是誣陷。對方拿出來的所謂證據,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這蕭知源是孔定平最喜歡的一個門生,待其如親生骨肉。孔清淮也和蕭知源是至交。蕭知源為人剛正不阿頗有風骨,比孔清淮還像孔定平的親兒子。雖然他出身寒門,可孔定平一見他的文章就為其才華傾倒,兩人更是成了忘年交。

徽月聽完微微歎了口氣:“這事……恐怕有些難辦了。官家應該也不是全信了他們的話,但是為了製衡兩派勢力,如今他在這風口浪尖上成了出頭鳥,隻怕有公公這樣的老師,也難保啊。”

孔清淮也知道事情不容樂觀:“正是了。如今宰相曹達與王室聯姻,曹家一派的勢力越發大了。父親正因為是兩派都不站,所以兩派都想拉攏又看不慣。何況如今衛國公一派本就記恨曹家與東平王聯姻。孔家和東平王走得近,自然也是眼中釘肉中刺。更彆說還有三房四房那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

隻怕這件事也要三房四房的參與。

皇宮裡其實官家也沒真的要處罰孔定平,隻不過把他留下來問話,讓他明白天子威嚴不可違逆,如今的事若孔定平不參與,皇帝也不會因此為難他。

可事情遠不是想象得這麼簡單。

蕭知源被關進了地牢,本以為隻是像其他被構陷的文人一樣,貶官流放也就罷了。因為本朝一無殺文官之先例,二來蕭知源是個品行端正的孩子,為人行事克己守禮、謹慎自持,實在沒有彆的什麼好拿出來做文章的。

孔定平沒想到的是,有人買通了負責此案的官員,對蕭知源嚴刑逼供,使他一度暈死在牢裡。孔定平本來以為孔家的事例和本朝的先例,蕭知源無論如何不至於丟掉性命。

本來這一陣孔家為了這事就提心吊膽風聲鶴唳,不知道從哪傳出消息說蕭知源其實已經被查案官員在用刑時不慎下手太重,死在牢裡了,隻不過礙於孔定平不敢上報。

下朝的時候孔定平聽見兩個紅袍官員議論這事,當場就吐了血,被孔清淮背到馬車上送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昏死過去了。皇帝親遣了太醫來,太醫說是一時急火攻心,這口血吐出來了反而可以放心了。聽了這話場麵才穩住。

到了第二天孔定平才醒過來,一醒來就要親自去牢裡看蕭知源到底是死是活。孔清淮和徽月哪還敢讓他去。誰也不知道牢裡什麼情況,萬一……那冒然前去豈不是真的會要了老爺子的性命。

孔夫人趕緊把他按下:“清淮已經去打點了,今日傍晚交班時,清淮就去牢裡探視。你要是不放心,就讓徽月也跟著去,這孩子做事一向是妥帖的。”

“是啊公公,”徽月趕緊接話安慰孔定平,“我今日就和清淮一起去。你放心,不管什麼情況,兒媳都會告訴您實情。您如今實在不適合再勞累。萬一您有什麼不好的,讓蕭公子心裡怎麼過得去。”

就這麼哄著勸著總算是穩住了老爺子。晚上徽月和孔清淮也按約定去了地牢。兩個人都穿著神色披風,戴著兜帽,以免被人認出來。

一進去徽月就聞到了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四處陰暗潮濕,隻有燭火發著幽幽的紅光。

儘頭就是關押蕭知源的牢房,越靠近這裡,血腥味越重。徽月停住腳步仔細搜尋了一番,才看見在角落裡蜷縮著的蕭知源。

徽月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讓自己沒有尖叫出聲。

蕭知源身上的衣衫都是破破爛爛的,透過破爛的衣衫,可以看見滿是血痕的身體,有些地方皮肉的裂開翻了起來,露出鮮紅的肉和蒼白的骨,有些地方,包括臉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烙印。他的臉瘦削蒼白,頭發披散在肩上,頭上能看見幾塊兒扯掉頭皮和頭發的地方正在滲血。

“知源!”孔清淮急得拍牢門,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知源,你醒醒,是我,知源!我是清淮,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蜷縮在角落的身體動了一下,輕輕重複了一句:“清淮。”

聽見他說話,孔清淮又哭又笑,難看極了,徽月的眼淚也決了堤。

蕭知源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般,爬了過來,徽月看見她有一條腿的小腿,從中間斷開了,隻剩下一點皮肉與身體連在一起,隨著他的爬動在地上扭曲著前進。

他爬到門邊,孔清淮跪在地上看著他,淚眼朦朧看不清蕭知源滿是血跡的臉,蕭知源的手伸出牢房的欄杆給孔清淮抹了抹眼淚:“清淮,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很微弱,就像風中殘燭,他又看了看徽月,對孔清淮說:“都成親的人了,還哭鼻子。”

孔清淮咬著牙沒哭出聲來。從小他沒有親兄弟,蕭知源就像他的兄長一樣。他極力克製住自己的聲音:“知源,我叫人來救你,你一定要撐住。”

蕭知源搖了搖頭卻沒說話。他不堪重負地倚在牢門上:“你……你替我,給老師帶話,說,說知源沒有認罪,請他,顧惜身體。”

出來後孔清淮坐在台階上終於放聲大哭,徽月擦著眼淚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他用拳頭狠狠地捶地捶得血肉模糊。徽月蹲在他麵前用雙手把他兩個手握在中間。孔清淮看了看她的臉終於有些冷靜下來了。

哭完還得回家,還要去向孔大人回話,這才是最難的事。孔清淮那樣子實在不適合再去。徽月就承擔起了這個重擔,她勉強笑著說:“公公放心,我和清淮去看了,都是誤傳,蕭公子還好好的呢。他還叫我們帶話給您,說他沒有認罪,請老師保重身體。”

孔定平抹了一把眼淚,大約他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他蒼老的聲音此刻顯得更加悲涼了:“他是個好孩子,若是受那麼大的罪,我寧可他認了,我就是拚上這把老骨頭,也會護他。”

可是沒有認罪的機會了。

蕭知源死了。至死他都不肯在口供上簽字畫押。

孔定平幾乎一夜白頭。他跪在大殿前不肯走,要皇帝還蕭知源一個公道,徹查背後的勾當,把謀劃此事的人都依法處置。

因為本朝是不許在朝裡逼供至死的。何況皇帝心裡也清楚蕭知源罪不至死。如今衛國公一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死了一個蕭知源,還可以拉下水一個孔定平。

孔定平不知道嗎?他在官場幾十年,什麼風浪沒見過,什麼險惡用心看不明白。可他這次隻想給自己的弟子討一個公道,哪怕堵上自己的前途官職。

可是皇帝最終沒有為他翻案。一方麵是因為心虛,另一方麵,孔定平如此相逼,他作為天子是有威嚴的。如今東平王和曹家一派風頭太過,是要打壓。雖然此事確實太過。日後恐怕還要用上孔家來掣肘衛國公沈家一派,現在不適合再打壓孔家。

所以他也確實沒有罷了孔定平的官,隻是以修養身體為由讓他暫時停職,至於何時複職,就不知道了。

孔家因此也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家。雖然還有孔清淮苦苦支撐,可風頭大不如前。

看著一家人愁容滿麵,孔定平反而笑嗬嗬安慰道:“這才多大點事,官家既讓我好好修養身體,我就在家養一養。這麼多年也沒好好休息過咯。你母親總說我忙著公事不陪陪她,如今正好,我們也在家享一享天倫之樂。”

他孔定平一生要求自己為國為民,不結黨營私,也這樣教育自己的兒子和弟子。可如今蕭知源的死,好像一棒把他打醒,讓他覺得自己的堅持多麼可笑。就算你哪一派也不站,也有人會把你當成敵人打壓。

他如今必須要站隊選邊,他要選能護住自己的兒子和孔家一邊。他對究竟是誰安排了這一場構陷也不是完全沒有數,再與當年益州遇刺的事情聯係起來,甚至可以說敵人就明擺在眼前。

可現在不是時機。

他要的是把那棵大樹連根拔起,撼其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