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月還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曹綺元就帶著禮物進來了,說是來看看她。徽月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兩人先是寒暄了幾句,曹綺元誇讚了她箜篌彈得好,徽月也自謙一番。
果然曹綺元就說起來了她和沈芳舒的過節:“你知道,我父親把我說給了東平王的次子。其實,原本應該嫁給我官人的,是沈芳舒。”
徽月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正好奇為什麼最後是曹綺元嫁了過去。
曹綺元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最後這門親事落在我的頭上?”
她淺啜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東平王和衛國公,本就是兩派陣營,怎麼會肯娶衛國公的女兒。況且衛國公是外戚,沈皇貴妃,就是衛國公的妹妹。官家一向忌憚外戚,東平王作為王室,怎麼敢和外戚聯姻。到時候若有人說他與後宮勾結,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衛國公本想拉攏王室鞏固勢力,沒想到美夢落空。”
她頓了頓,淺笑了一下:“不過這門親事沒說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沈芳舒留戀你的官人孔清淮。”
徽月正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突然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她隻好尷尬地笑笑:“沈姑娘名門貴女,自然是不愁嫁的。”
曹綺元難得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許大娘子倒是個心胸開闊的,想來能與你做朋友,是極好的。”
“不過,我們東平王府,原本還能和沈家女兒議親,現在麼,可以說是仇敵了。”曹綺元故意賣了個關子,把徽月聽得心癢癢,“沈家聯姻不成,就借皇貴妃之口給官家吹耳邊風,害得官家和東平王離心,險些家破人亡。”
居然還有這麼回事。她以前在閨閣裡,隻知道後院的爭鬥,以為朝中的事情與她是沒有關係的。可如今嫁到孔家,也被推到了漩渦中心。她如今成了大娘子,為了家族穩定,不能不在乎這些朝堂上的爭鬥。
曹綺元說起自己那時是如何提心吊膽,一家人的性命都懸在官家一念之間。所以她恨沈家,也厭惡沈芳舒。
徽月細細品味她今日的話。意識到她絕不是為了說閒話而上門!
她是想告訴徽月這背後的勢力爭鬥,借兩人有共同的敵人——沈芳舒,來拉攏徽月,拉攏許家。隻怕她也是帶著任務前來。
孔定平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從不徇私枉法結黨營私,在朝堂上隻言國家蒼生,哪一派都不站。可是孔家是朝中一顆大樹,兩邊都想拉攏。
自己的公公是個什麼樣的人,徽月很清楚。因此想要借她拉攏孔家,隻怕是打錯了主意。
徽月組織了一下語言,對曹綺元誠心地說:“曹姐姐,你出身高貴,而我不過一個沒根基的寒門出身的女子。我這樣的人的苦楚,姐姐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我如今能嫁到孔家,也是事事謹小慎微。我想姐姐也是個聰明通透的人,姐姐的意思,我也明白。不過我實在左右不了官人和公公。我今日看姐姐也是個豁達爽朗之人,若姐姐不嫌棄,咱們倆倒可以做閨閣姐妹,日後也可常常在一起說說話解悶。”
曹綺元心裡暗歎她果然聰明,說話也滴水不漏。她都這麼說了,恐怕自己今日的目的,是不成了。可是她又實在對自己很坦誠,這讓曹綺元很喜歡。若兩人真能做朋友,也是一件好事。
這汴京城的圈子裡,誰不是長著八百個心眼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可她與徽月不過見了兩麵,對方卻敢與自己坦誠相見,有話直說。
最後徽月還請她把禮物帶回去,說婆母一再教訓過,不許私自收取彆人的禮物。曹綺元也沒生氣,隻說明白她的意思,就帶著禮物回去了。
這天又到了襄華來徽月這兒練習箜篌的時候了。自從有了小滿和襄華的陪伴,在孔家的日子也沒那麼無聊了。
徽月見她來了很高興:“阿爻!真是個準時的好孩子。嫂嫂準備了井水湃的果子,先吃些再練吧。”
兩人並排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一邊吃著果子一邊說話,襄華現在和她關係很親近,襄華也比以前話要多些了。
徽月開玩笑說我們阿爻有時真像個小大人,和你哥哥那樣孩子氣簡直兩模兩樣。襄華低頭一笑:“嫂嫂不知道,阿爻也有很多煩心事。”
徽月愣了一下,她一直以為襄華有英烈之後這樣高貴的出身,有孔定平和孔夫人這樣的養父養母,孔清淮也一向拿她當親妹妹疼愛。這樣的孩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肯為她摘,能有什麼煩惱呢?
徽月摸摸她的頭,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臉說:“阿爻有什麼煩惱,說出來嫂嫂幫你出出主意。”
“嫂嫂是不是覺得襄華很不知足,過著這樣彆人求也求不來的日子,能有什麼煩惱。”襄華一句話把徽月嚇著了,難道這孩子會讀心術?
徽月趕緊擺手搖頭說不不不。
襄華苦笑了一下:“就是嫂嫂不這麼想,也多得是人這麼想。所以我隻敢和嫂嫂說。我從小就沒了親生父母,他們都是為國犧牲。所以我從小就小心翼翼,不敢丟了父母的臉。就算我不能像父母一樣,可至少也不能比彆人差。我以後還要報答養我長大的孔家的恩情。可我一個女孩兒家,嫂嫂知道的,再厲害的女孩子,又有幾條路可走呢?”
沒想到這孩子心裡居然有這麼大的包袱,徽月把她摟過來,把下巴放在她頭上:“我們阿爻啊,就是最最好的姑娘。你比我見過的小姑娘都要好,一點都沒有給父母丟臉哦。而且我相信你爹爹娘娘、哥哥,還有嫂嫂我,都隻想讓我們阿爻快樂、健康、平安地長大。以後你也可以用自己的知識去造福人民,也可以因為自己的才華青史留名。總之呢,阿爻每天都要對自己說十句‘我最最好’。”
下午徽月看太陽很好,想去花園池塘邊彈箜篌。選了一個柳絲低垂,淺草如煙的地方,坐在大石頭上按這幾日的記憶彈奏起來 。
突然荷葉深處傳來了悠揚的橫笛樂聲,細細一聽正是在與徽月的箜篌合奏。徽月正好奇是誰會在那裡,就看見雲冉劃著一個小船從荷葉裡飄過來。
而船頭站著的,就是穿著一身青衫的孔清淮,他穿著豆綠的裡衣,外頭罩著淺綠的紗衣。在荷葉掩映下自遠處而來。
徽月看清楚是他,笑著低頭繼續彈奏。一曲終了,孔清淮也到了岸邊,他從小船上走下來:“‘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娘子真是彈得一手好箜篌啊。”
徽月往邊上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個位置來:“貧嘴。你在那邊做什麼呢?”
孔清淮貼著她坐下,又來湊臉:“我在那邊乘著小船想看看有沒有荷花摘一些回去擺著,誰知道聽見有人彈箜篌,我以為是襄華,結果是娘子你。”
徽月無奈地笑了笑:“這才四五月份,哪裡有荷花。你呀,真是個笨蛋。”
孔清淮拉起她的手:“今日倒有一件事想求娘子。你今天晚上到我書房一趟好不好。”這有什麼不答應的。孔清淮又和她咕咕噥噥說了一些什麼,把徽月笑得前仰後合。
晚上徽月按時赴約,孔清淮還在寫折子。看徽月坐下,使了個眼色讓她坐下。
徽月按計劃進行,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官人近日回去越來越晚了,不知道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還是在外麵有了什麼人呐?”
孔清淮裝作生氣:“許徽月,我在這裡忙公務,你不說來心疼心疼我,來給我送些宵夜,反倒來和我吵嘴。我懶得理你,你還不如個下人呢。”
“我不如下人?”徽月用很誇張的語氣重複了一遍,“我看你就是看上了那個叫什麼春兒秋兒的,她是不是天天來給你送宵夜啊,把你吃得神魂顛倒。”
窗外的人聽了,得意地笑了一聲。
“要不是你這麼善妒,非要攔著不許我納妾,我用得著偷偷摸摸嗎?我早就能光明正大抱得美人歸了。你再這樣咱們也彆過了。”
“好好好!正好把我休了去找你的舊情人。你當我不知道你和那沈芳舒的事!你就是為了她才來和我吆三喝四吧?你那沈姑娘是好的,到時候再納兩個美妾,讓你好享齊人之福。”
說到這徽月可再也說不下去了,再說要笑場了。孔清淮也有些繃不住了,兩人一對視就要笑起來。徽月隻能用手帕掩麵憋笑,孔清淮拿著筆的手撐著額頭,笑得哆哆嗦嗦差點把墨水畫一臉。
徽月朝門口使了個眼色意思自己要走了,孔清淮點點頭。她起身裝作氣鼓鼓地打開門,狠狠把門摔上,轉頭看見春兒又拿著碗不知道什麼湯來了。她冷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果然徽月剛走春兒就進去了。她自以為有了機會,放下湯還不肯走。其實她送來的湯孔清淮從來沒有喝過。今日又在這裡裝作委屈說都是自己害得主君和大娘子吵架什麼的。
孔清淮雖然不耐煩,可作戲要做全套,叫她去臥房拿被子來,自己要睡書房不回去了。
春兒果然屁顛屁顛就去了。許徽月早就準備好了,叫梔子把被子和枕頭都扔在外麵的地板上。
睡到半夜,孔清淮翻來覆去睡不著,他進來抱著徽月睡習慣了,如今猛地要自己睡,很不適應。
他穿上衣服悄咪咪地從書房後麵穿過花園的小路回到了臥房,他一推門徽月就坐起來看見了他。
原來徽月也睡不著,正翻來覆去捶被子生氣呢。看見孔清淮回來光著腳就跑過來了,一把撲在他懷裡,摟著孔清淮的脖子又驚又喜地問他:“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今天晚上我要一個人睡呢。”
孔清淮看她沒穿鞋子怕她著涼,一把把人打橫抱起來:“離了娘子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