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自從徽月得了誥……(1 / 1)

此間三十年 小狗花灑 3912 字 10個月前

自從徽月得了誥命,在各種席麵上她就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隱身了。

這日定遠侯府的長孫百日宴,徽月和婆母孔夫人一同去道賀。入席前各家夫人娘子都在後頭花園的水榭裡坐著吃果盤聊天。一邊是年輕媳婦姑娘,一道竹簾隔開,另外一邊是長輩們。

對於這種宴席,徽月向來是不去交際,她天性不愛這些,因此從來都是默默坐著吃果盤,碰到好吃的還拿些給梔子百合吃。從前她一個寒門出身的姑娘,倒也沒人注意她。可如今她成了汴京城交際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再想隱身就不能了。

這次她吃到侯府準備的生醃水木瓜,很是香甜可口,就用小碟子裝了兩塊兒給梔子百合吃。

不知道是被哪位姑娘看見了,她突然冷笑一聲,大聲說道:“都說這許大娘子如今是誥命夫人了,我當是什麼人呢。公然拿宴席上的果品給下人,我看呐,這去了幾天益州那窮山惡水的地方,確實是忘了豪門貴族的規矩,成了野人了。”

她出言不善,說得又極大聲。徽月倒是不當什麼,懶得理她。梔子隻好把剛送到嘴邊的木瓜放下,很是尷尬。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徽月正要反駁。突然有一個女子,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地說:“這大宋天下萬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受官家的教化。不知道沈姑娘說這野人,是什麼意思啊。”

“野人你都不知道,野人就是……”還沒等她把話說完,竹簾那邊就傳來了一句嗬斥:“芳舒,住口。”

那位沈芳舒姑娘立刻住了口。徽月心裡暗歎這後一位女子真是又聰慧又敢說。她一句“官家教化”就是挖了個巨大的坑給沈芳舒。

可讓徽月沒想到的是,這沈姑娘不僅要往坑裡跳,還要把坑挖得再深些。徽月朝那位替她說話的姑娘遞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那位姑娘回了一個笑容,點了一下頭,隨即氣定神閒喝起茶來。

在去吃席麵的路上,徽月故意走得慢些,與那位姑娘走到一起:“深謝姐姐方才替我解圍,不知姐姐如何尊稱?”

那位姑娘莞爾一笑,麵龐儘顯端莊大氣,她穿著一身緗葉色綢衫,梅花紋的暗紋,金線繡的玫瑰一路鋪展開來,氣勢逼人。這位姑娘是圓圓的臉,額頭臉頰都很飽滿,一雙杏眼圓潤含光,眉目間有些英氣。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又看著很可親。

她開口道:“不必謝我,我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曹達的女兒,東平王兒媳曹綺元。”

謔!原來是這麼高的出身,宰相之女,王室兒媳,果然有氣場。那自己這個姐姐叫得屬實高攀了。

徽月又道了一回謝,曹綺元突然站住,拉住了她說:“你要小心沈芳舒。”

徽月擺擺手說:“無妨無妨,曹夫人,我從不在乎這些。她若喜歡取笑,就讓她取笑去算了。”

曹綺元微微歎了口氣,露出些無奈的表情:“若隻是取笑自然不必擔心。不過,你知道她是何人嗎?有沒有查過她的底細?”

“這……”徽月心說我也不認識這個沈姑娘,就為她一句得罪就要查個底朝天未免太大動乾戈,況且她少時因為出身受到的嘲笑還少嗎?比這難聽的還有許多,隻怕這位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的曹姑娘,連想都想不出來那麼難聽的話。

“她是衛國公的女兒沈芳舒。”曹綺元停了停,“先前一直纏著孔清淮要嫁給人家,孔家唯恐避之不及,都快成了貴婦圈裡的笑話了。你那婆母沈夫人,最厭惡這樣蠢笨的女子,死活不肯讓她進門。你連這些也不知道嗎?唉……日後多提防著她吧,她今年快二十了還未嫁,打的什麼主意,誰知道呢。”

徽月一來震驚於孔清淮居然還有這麼一段往事,二來詫異這位曹姑娘為什麼肯向她透露這些。她隻是暗暗記下,卻不敢完全相信,道了謝,就匆匆走了。

晚上回去主仆三人說起今日宴席上的事,梔子給她拆著頭發,還抱怨了一句:“到嘴的木瓜飛了,姑娘,你得再給我一塊兒。”徽月笑著捏了一把她的腰:“今日晚了,你這饞嘴的丫頭可彆想了,明日再叫人買兩大筐回來,給你吃個夠。”

梔子嘟噥道:“那奴婢可不敢吃這麼多,怕是要吃壞肚子,吃得木瓜中毒呢。那沈姑娘也太討厭了。希望下次彆再碰見她了。”

這話正好被剛進來的孔清淮聽見,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沈姑娘”,問梔子:“哪個沈姑娘?”

徽月撇了他一眼,自顧自去取耳環:“還有哪個沈姑娘,衛國公的女兒沈芳舒。”

孔清淮以為徽月這態度是不高興,坐到圈椅上準備去泡腳,小心地說:“她今日在席上得罪你啦?”

“她就是得罪了我,我也不敢和國公家的女兒較勁啊。”徽月邊梳頭發邊走到床邊去,“不過我聽說她對你頗有情意,如今我一個寒門出身,沒根基的,倒越過她,嫁進孔家來,她不樂意也是應該的。我就當是羨慕我能得一個這樣的好夫君了。”

孔清淮看她也並沒生氣,還跟自己開玩笑,擦了腳也湊到床上,接過她手裡的梳子替她梳起頭發來。他怕弄疼徽月,梳得很小心,一手拖住頭發,一手輕輕梳下來。徽月的頭發又密又黑,在燈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時不時還有桂花香氣鑽進他的鼻子。

“我和她可沒有私情。”孔清淮一邊梳一邊說,“她先前老來煩我,我躲都躲不及。她還找人跟蹤我,我在外麵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冒出來了。她上門幾次,母親本來是沒什麼意見,誰知道她說話太蠢笨,把母親也給得罪了。”

果然和曹姑娘說的是一樣的。

徽月又問他認不認識曹綺元曹姑娘。

孔清淮愣了一下,說:“曹姑娘?東平王獨子的媳婦?她可是個手腕硬的人物。怎麼,她也欺負你?”

徽月轉過身來:“曹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她今日在席上替我解圍,恐怕得罪了沈姑娘。不過好在她出身高貴,夫家也有權有勢,沈姑娘應該不能把她怎麼樣。這我就放心多了。”

孔清淮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側坐著:“讓你受委屈了。我明日就去國公府把她給罵一頓,再讓雲冉做個小人貼上她的名字給你紮一紮出出氣。”

徽月被他這孩子氣的話逗笑了,在益州看他做事像個大人,還以為真長大了,沒想到還是這麼淘氣的樣子。她輕輕靠在孔清淮的肩膀上:“我並沒有生氣。隻不過有些好奇。”

孔清淮嗯了一聲,問有什麼好好奇的?

徽月說好奇這沈姑娘怎麼把婆母這麼好脾氣的人都得罪了。孔清淮說這個就得去問母親了,我也不知道。徽月說那算了。

孔清淮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現在說她乾什麼。我今夜還有要緊的事做呢。”

過了幾日襄華過來找徽月玩兒,她現在和徽月關係越發好了。自從體會到蹴鞠的樂趣,又跟在徽月梔子百合學了捶丸、踢毽子、拋手鞠球,現在又想讓徽月叫她打馬球。

徽月正讓她們大掃除,收拾一下家裡的物件。半年沒回來,家裡東西還是夏天的樣子。孔夫人覺得私自過來動兒子兒媳的房間不大好,也沒來動過。

襄華一進來就看見桌上放的箜篌:“嫂嫂還會彈箜篌?”徽月看了一眼桌子,笑道:“幼時學過一些,不大精通,也許多年沒碰過了。”

襄華就請求她彈一曲聽,因為她今日也在學箜篌,可總彈不好,教坊司的女琴師總說她什麼都好,就是彈出來的曲子沒有感情。

徽月實在拗不過她,就拿起箜篌想了想,還好小時候家裡要求得很嚴,現在憑著肌肉記憶也還能彈出一首熟悉的小調。

聽完襄華很給麵子地拍手道:“嫂嫂果然多才多藝!襄華要跟嫂嫂學習。”

徽月把箜篌放下,摸了摸這個才八九歲的小姑娘的頭:“你不知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淘氣了,比起我們乖巧的襄華,可差得遠。因為我不肯好好練箜篌,父親和母親還大鬨了一回。”

“嫂嫂這樣好的女子也會被責罵?”襄華圓圓的眼睛裡滿是不敢相信。

徽月跟她說起自己也八九歲的時候,家裡給她請了一個箜篌名手教授箜篌。當時正逢新年,這位老師就回去過年了。不過給徽月布置了練習的任務。

正月初一徽月正和姐姐妹妹們玩在興頭上,父親非要她去練箜篌。徽月以前是個脾氣很倔的姑娘,死活不肯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誰知道母親就發起脾氣來,說她不專心,不知道父母的不容易,又哭訴自己給徽月請這麼個老師費了多麼多麼大的功夫。徽月還反駁說又不說我求著你給我請老師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彈箜篌。

父親聽她和母親哭鬨,突然大發脾氣,拿起刀說既然這麼鬨,不如大家都死了乾淨,還說徽月不肯好好學習,不如滾去鄉下做個村姑。徽月嚇壞了想跑出去求救,被父親一把拖回來,還把她的箜篌砍壞了。

從那以後徽月就再也不鬨脾氣了。不管她活得多麼辛苦,也不再和父母說一句。後來隨著她長大,她也漸漸知道,父母對自己要求這麼嚴格,也不全是因為疼愛自己。

對於父親而言,她是身負家族聯姻重任的嫡長女。對於母親來說,她是母親沒能得到的出身沒能實現的夢想。他們不是不愛她,隻不過沒那麼愛她,隻不過比起弟弟,她不是那麼要緊。

對於從小就接受著“天下沒有不疼孩子的父母”這樣的教育長大的徽月,用了許多年的掙紮才接受有的小孩就是不被愛的事實。

這段經曆把襄華都聽呆了。

因為襄華一提,徽月也對曾經厭惡的箜篌提起了興趣。這日她正在對著曲鋪練習新曲子,突然來了一個熟悉的人——曹綺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