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幾經波折,終於……(1 / 1)

此間三十年 小狗花灑 3697 字 10個月前

幾經波折,終於到了太始縣。因為洪災才過去,四處道路都是淤泥,城區尚且如此,鄉下更不必提了。淤泥還沒有清理完畢,進城的車隊走了一半就無法前進了,隻好下車走過去。

至於帶來的賑災糧、生石灰等物資,就暫且安置在附近一個臨時搭建的倉庫了。

徽月換了粗布衣裳,穿著布鞋,活脫脫農婦的裝扮。孔清淮牽著她小心地從破布和破毛氈鋪成的一條窄路前往官府。因官府地勢最高,又有兩層,所以這次二樓得以幸免。

越靠近官府,就越來越多的災民聚集。人人身上都沾著泥汙,有些人身上的衣衫還未晾乾。許多抱著嬰兒、雉童的婦女,都是麵黃肌瘦,兩眼無光。

洪水過後,農田已經被毀壞得什麼也不剩了。眼看就要到麥熟季節,隻怕這一季是要顆粒無收。而且水災過後依舊是大晴天,整個益州濕熱不堪。無家可歸的人群聚集在這裡,衛生條件自然堪憂。

徽月一路滑了幾次險些摔倒,都好在孔清淮及時使力幫她穩住平衡。跌跌撞撞終於到了官府門口。

益州知州和太始縣知縣都在門口迎他們。兩人都是農戶裝扮,一點看不出是個做官的,徽月想大約是體恤民情的好官。

幾人寒暄幾句,正說著這次受災的情況,突然從隔壁屋子傳來嬰兒的哭聲,徽月問起是哪來的哭聲,知縣歎了一口氣,叫衙役把孩子抱出來。

粗布做的繈褓裡,是一個呀呀啼哭的嬰兒,看起來大約隻有五六個月大,白白淨淨,臉上胖嘟嘟的。

吳知縣長歎一口氣,把孩子接過來:“這孩子的父母在洪水裡都沒了。水退了我們去搜尋幸存者,聽見一個農戶屋頂傳來嬰兒哭聲。攀爬上去一看,一個婦人把自己捆在煙囪上,雙手舉著孩子。我們去抱孩子的時候,那婦人已經僵硬了。唉……這孩子真是命苦啊。這時候我去哪找得到奶喂她,隻好喂些米糊米漿之類,可終究不抵餓,總是餓得大哭。”

徽月看了看孩子,這孩子本來能長這麼好,她父母一定是精心照顧撫養的。現在連哭聲都漸漸低了。她叫梔子百合去找一個小陶罐來放在炭火上煮一小碗白米粥,把米粒用勺子壓爛,邊煮邊攪。煮爛了盛出來,多放些帶來的沙糖喂給她。

果然這孩子吃了糖粥不鬨了,也比先前睡得久一些了。徽月看著這孩子熟睡,想著她也真是可憐。她摸了摸孩子的臉頰,心裡下定決心要給這孩子找到母乳,找不到就找找有沒有羊奶。

因為朝廷的救濟糧送來了,官府門口就開了施粥棚,兩口大鍋每日煮六鍋稀粥。

孔清淮和孔定平跟著去安排清淤的事宜,鏟除淤泥時常常能見到動物和人的屍體。因為天熱,怕有瘟疫流行,但凡三日內無人認領的,都要拖去焚燒。

徽月這邊就和梔子百合還有吳知縣的女兒紅纓在棚裡施粥。起先災民都爭相伸手要粥,徽月向孔清淮借了人手,用木頭限製出隻容一人通行的通道,才結束了混亂的場麵。

這天晚上徽月忙完捶了捶腰準備回去,就看見孔清淮遠遠地牽著一頭羊過來了:“徽月,你看我給你找到什麼了!今日在外麵發現它這母羊在山坡上吃草,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追上。”

徽月快步迎上去,看見他摔得滿身泥,手上還蹭破皮了,就知道這羊抓得確實不容易。她輕輕拍了拍孔清淮的臉,把他臉上的泥巴擦去:“好清淮!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回去試了試,果然能擠出羊奶。兩人都高興得不得了,孔清淮立即就要讓梔子去給孩子喂奶,卻被徽月攔下。她把羊奶倒在先前煮粥的小瓦罐,生起炭火,把羊奶煮開,又放冷了再喂給女娃娃。

孔清淮打趣道:“娘子雖然沒做母親,可養娃娃實在是一把好手,以後咱們有了娃娃,我這個做爹爹的也可以放心了。”

徽月敲了他一個腦瓜崩:“你還和我耍貧嘴。你不知道,這擠出來的生羊奶,保不齊有什麼不乾淨的,煮沸能滅去許多看不見的能叫人生病的東西。”

這女娃娃有了羊奶,果然又一天天胖了回來。徽月照顧她這麼多天,真有些把她當自己女兒了。

忙前忙後,過了一個月,清淤的工作大部分已經完成了。孔清淮這個月一直頂著太陽在外麵跑,曬得皮膚也黑了不少,徽月打趣說再過兩個月就可做黑臉包公了。孔清淮舍不得讓年紀大了的父親出去跑,孔定平本就是老年得子,如今連胡子都快白了。

孔清淮說再過一個月,把災區的房屋重建一番,安置好災民,就可回京了。徽月想了想,問他:“可是這一季的小麥顆粒無收,稻苗也都被淹死了。恐怕也無餘糧,等賑災糧吃完了,他們都吃什麼呢。”

“大約是朝廷再從各處運些來吧。”孔清淮一邊寫著奏折一邊說。

徽月搖搖頭:“周邊的春小麥倒是下來了,可是北方這一片土地貧瘠,種植技術也不大先進,產量遠低於南方,當地尚有不少饑民,更何況收糧來賑災。”

孔清淮放下筆,吹了吹剛寫完的折子:“那就從南方運來,或是從京中運來。”

徽月還是搖頭:“這法子看著可行,可全憑官府的糧,且不說這次受災麵積極廣,南方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還有沒有這麼多餘糧。就是從南方運來,大批大批地運糧,也要耗費許多人力物力。如此更是勞民傷財了。”

“那娘子有何高見?”孔清淮笑著說,又看了一遍折子,確認無誤後收了起來。

徽月覺得自己是不是表現太過了,笑了笑低頭喝茶不願再說話。孔清淮走過來捏了捏她的臉:“我是真心發問,還請娘子不吝賜教。”

徽月轉了個方向坐著,還是不肯理他。孔清淮又道:“我確實是誠心發問,娘子若有好主意儘管說來。若是可行,我上奏折一封,能解益州之急,也是功德一件。我先替益州百姓拜謝娘子。”

看他確實是誠心問自己而不是出言嘲諷。徽月才開口道:“不如隻從南方少運一些糧來,先不急著出售。放出消息說益州受災,糧價暴漲,已有兩百文一鬥,朝廷的糧一時半會運不來。如此那些糧商必會趨之若鶩。等他們都運來了,再由官府出手,用運來的軍糧壓低糧價,穩定市場。且糧商眾多,不愁糧價下不來。如此益州之急也可解了。”

孔清淮聽了很是佩服她的見識:“我竟不知道娘子還懂得經商之道。”徽月有些不好意思:“官人怕是忘了,我母親娘家就是京城關家,是幾代的商賈人家。我從小跟著母親學習,看了不少,略懂一些。”

不過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順利。太始縣的重建速度很慢,遠不如清淤順利。原本預計一個月完成,可如今隻完成了一大半。

禍不單行,這一天突然有人來報說縣南有數人得了疫病,上吐下瀉,已死了兩人了。

徽月仔細問了症狀,心裡大概有了計算。讓孔清淮去找自願前去的郎中,一共征集了五個。去了縣南,又有幾個病人的家屬願意前去照顧病人,一個二十幾人的醫療小分隊就組好了。

徽月先讓人把病患都抬去才修葺好的城隍廟,按照病情輕重分在三個屋裡,凡進去照顧的人,都要以厚棉紗遮住口鼻,出來必須用硫磺粉洗手。

這邊一邊安頓病人,又叫人傳話去給孔清淮,讓他發布告示,叫災民務必要喝煮開的水,吃煮熟的飯,凡生瓜果一類都不要吃。

按照在醫書上看來的經驗,這病是很容易傳染的。可是徽月不能放著這些病人不管,這裡是邊陲小縣,郎中都不認得是什麼病。若她放著不管,就會有更多支離破碎的家庭。她也怕,怕自己會被傳染,怕在此一病不起從此和孔清淮天人永隔。可是怕也得去,這是她應該負起的責任。

她和孔清淮,他們兩個,各自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奔波。雖然很累,可這卻讓徽月感覺很好,因為她在這裡感覺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不用依靠父母兄弟和丈夫,可以自己出去,用自己的所學所知,做些於人民有益的事,她的身份不再是妻子和女兒,而是許徽月這個人,她自己。

許徽月叫人做了用門板等臨時搭起的病床,在床中間挖出一個圓孔。因為患病之人會劇烈嘔吐和腹瀉,甚至有時會瀉出米泔水一樣的糞便。這樣能使他們不必起床,也避免糞便造成汙染。

接下來就是要治病,許徽月叫人把水燒開,在裡麵放上少量鹽巴和足量的糖,等水變溫熱了喂給病人喝。一些輕症的病人喝了這樣的糖鹽水明顯有改善。可更多的是重症病人,一天天地脫水,乾瘦下去,最後連皮膚都乾得皺皺巴巴,眼窩深深陷下去。

幾個郎中也對症開藥施針,雖然不能治本,可對許多病人也算吊住了一口氣。

徽月看著心裡很是難受,可難受也要打起精神。來城隍廟的病人越來越多,抬出去的也不少。

為了防止再汙染土地和水源、食物,凡是抬出去的病人的嘔吐物和糞便都要用生石灰拌過再傾倒,去世的病人若無家屬認領,就把人和用物一並火葬。若家人不能接受,就在棺材裡鋪滿生石灰,再下葬。

徽月每天圍著病人忙得團團轉,好些天沒回官府那邊去休息。不過幸好疫病未大麵積傳播就控製住了,一連半月都沒有再送來新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