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一晚的推心置腹,徽月也沒那麼不敢靠近孔清淮這個人了。第二天一起回門的時候兩人就親近了許多。
在去許家路上的馬車裡,孔清淮抓著徽月的手不放,還一直像小狗盯著肉骨頭一樣看著她。她被一直盯著有些不知所措,就對他嘿嘿笑了兩聲。
孔清淮立刻變成星星眼:我娘子她對我笑,她心裡有我,她喜歡我。
到了許家,幾位姐姐妹妹都在門口,看見徽月還打趣她:“新娘子回娘家咯!”泓安一邊引路一邊說可算回來了,父母都叫人來看了幾回了。特彆是母親,一早上把家裡人都弄起來說要準備迎接姐姐回門。
徽月遠遠看見關雲英就喊了聲“母親”。也不知道自己走了這些日子她該怎麼過,平時都是自己陪著她說話做事,今朝出嫁,告彆父母,隻怕兩方都得適應許久。
坐著說了一會兒話,徽月突然發現璿月不在這裡,就問母親二妹妹怎麼沒來。關雲英嗐了一聲:“彆說了,前幾日打馬球不知道怎麼了就驚著馬,把她從馬背上摔了個結實,如今腿疼得走不了路,太醫看了拿幾個木板子用紗布結結實實捆住,要她好好休養,傷著的腿萬萬不能走路。她今日不便來見客,待會兒你去看看她吧。”
果然她幾天不在家就出了事,恐怕沒母親說的這麼簡單。
她剛進小院兒的門,就聽見璿月清脆的聲音:“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她的小腦袋從竹子後麵探出來。徽月過去一看,她坐在一張藤椅上,右腿包得結結實實放在一個矮凳上。
“你看看,這多受罪。怎麼就驚了馬,你以往是個打球好手,就是摔著也不該這麼重啊。”徽月也有些心疼,在她旁邊的美人靠坐下。
璿月冷哼一聲:“還不是薑小娘生的那個妖精,她故意拿馬球杆敲我的小馬的腿。連馬的腿的敲破皮了,當然會驚著啊。我以後再也不跟她打馬球了。姐姐走了,她又故技重施想害我來了。”
徽月知道她不是那種會說謊的孩子,可她已經出嫁了,如今更不能日日在妹妹和母親身邊保護她們。隻能又叮囑了幾句要她日後多加小心。
等從許府出來已經快天黑了。孔清淮突然問徽月要不要去眾安橋南麵的北瓦看雜耍。徽月說,啊?
孔清淮吩咐車夫把車駕去眾安橋,又對徽月說:“這勾欄瓦舍裡的雜耍表演就是要晚上去看才熱鬨,眾安橋下還有許多賣小吃的鋪子,晚上站在橋上,一邊吃王婆婆家的沙糖冰雪冷丸子,一邊聽著橋邊傳來的清樂,看橋下燈火,熙熙攘攘的遊人,才是真正的神仙生活。”
徽月聽得也有些好奇,這些勾欄瓦舍的地方父母是從不許她一個女孩兒去逛的,因為裡麵有各色的人,於一個女孩兒家而言實在不是好去處。不是大家閨秀該去遊玩的地方。她們隻能在仆婦家丁或是父母兄弟的陪伴下,在元宵這樣的節日,才有機會去正街上看看這些繁華的夜景。
下了馬車,各色穿著打扮不同的人來來往往,燈火如星,照得四處都亮堂堂的。徽月不禁驚歎了一句:“哇。”孔清淮牢牢抓住她的手:“這裡人多,可抓緊我彆走丟了。”
徽月點點頭,注意力卻被一個帶著青鬼麵具的人吸引走了。簡直要看花眼了!原來汴京城裡還有這麼好玩的地方嗎?
兩人一邊走一邊看,凡徽月看了高興的孔清淮都讓雲冉給賞錢。下了橋當街就是王婆婆甜水鋪,王婆婆見孔清淮仿佛兩人很熟識:“小哥兒今兒又來了?好久沒見你,原來是成親去了。哎呀呀,好俊俏個媳婦兒,小哥兒真是有福氣啊。”
孔清淮很滿意,驕傲的身姿更挺拔了:“是啊王婆婆,你看我這新婦是不是最好的。”
王婆婆一邊拿著碗一邊說:“好好好,哪兒都好。姑娘,我王婆婆家甜水人人都說好。今日既是二位成親之喜,婆婆送你們一人一碗,還是吃冷丸子?”
孔清淮道了謝就找個桌子準備坐下,徽月坐前他還特意拿了一塊兒厚手帕鋪上再讓她坐。倒不是嫌不乾淨,是因為入夜了,石頭凳子有些涼。
徽月嘗了嘗丸子,果然是味道極好,又筋道又甜香,裡頭點的乾桂花更是點睛之筆。
吃過夜宵兩人牽著手一路緩緩向前走,路過一個馴獸人的小攤,隻見這個滿身琳琅的女馴獸人引導著一隻白毛的小狗在她身側隨她跳舞扭動腰身,還會順著指引轉圈跨欄,隨著鼓點抬起兩隻前腿作拍打狀,一個毛茸茸的小尾巴搖得都要飛起來了。
表演完畢人們紛紛往圍欄裡扔銀錢,那小狗也叼著小盆來要賞錢,徽月很是喜歡這個小狗,往它碗裡放了重重一塊兒銀子。小狗立刻放下小盆,低著頭站住了,徽月正不知這是何意,馴獸女說這是讓貴人摸摸自己的頭,它喜歡你呢。
徽月蹲下來溫柔地摸了兩下,那小狗又拿臉蹭了蹭她的手,才叼起小盆離開了。徽月的目光隨著它也走遠了。孔清淮從來沒有見過徽月這麼開心過。
一路逛過去,又買了許多好吃的,其實也不餓,可是聞到炙豬肉、燒雞、羊肉飯和胡餅的味道是不能能不停住腳呢。孔清淮一手牽著徽月,一手提著一包一包的好吃的。悠哉悠哉,滿載而歸。
回去打開油布香了一屋子,徽月本想把乳酪送去給襄華,可孔清淮卻趕緊把她攔下,要是讓襄華知道他們出去夜遊還吃這麼些宵夜,襄華又該批評他這個哥哥不帶你學好了。
於是隻好他們夫妻二人、梔子百合還有雲冉一起吃,本來他們三個是站著的。徽月非要讓他們坐下,孔清淮呢自然事事都依娘子的。
是夜徽月睡得很好。難得有一個不做噩夢的好覺。第二天也沒有人來叫她起床,孔清淮說本來也沒事,不許來叫她。因為兩個院離得遠,孔夫人說徽月每月初一十五去請安即可,她也看看兒媳婦兒,餘下的時間,她和清淮兩個在小院兒怎麼自在怎麼來就是。
徽月還沒醒,就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她臉上蹭來蹭去,還汪汪叫,直到舔了她一臉口水,她才看清原來是一個小狗。四個大大的腳掌,敦厚的身體,垂著的三角小耳,通身雪白隻有額頭一片淺黃。可愛極了,徽月一下就坐起來,看著小狗在床上圍著她轉圈,高興的不得了:“哪來的小狗。”
孔清淮坐在床上把小狗抓起來放進她懷裡:“自然是我為娘子買來的。”
徽月笑著摸摸小狗的背,它就乖乖趴在徽月的腿上了,徽月看著小狗說:“我幼時家中也曾養過一隻小狗,是母親買來的,我可喜歡了,後來母親說不養了,也沒說為什麼,反正就把小狗送走了,聽說不久之後那家孩子天天把它拖在地上跑,就給活生生拖死了。”她的神色很是平靜,好像是在講彆人的事。
可孔清淮的眼神裡都是心疼,他摸摸徽月的手背。徽月抬起頭看著他繼續說:“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沒有能力保護的東西,就算千方百計弄到自己身邊,最後也留不住。所以我一定要變得夠好夠厲害,能把我愛的人和物都保護好。”
“不會了,以後都不會再失去了。”孔清淮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徽月的右臉,把她流下來的眼淚抹去,“我們給小狗取個名字好不好。”
徽月想了想,對孔清淮說:“我先前曾想,若我以後得了個女兒,我一定要給她乳名取作小滿,以求她前路順遂,圓圓滿滿。如今既是小狗先來了我們家,就叫小滿吧。”孔清淮說這名字很好,若他們有個女兒,也一定會一生圓滿的。徽月又摸了摸小狗,說哪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女兒,就先把你這乖狗狗當做女兒養吧。
梔子和百合看著他們兩個也很高興,覺得自己的姑娘真是嫁對了人。伺候了徽月洗臉梳頭,兩人準備傳中飯,孔夫人身邊的抱琴姑娘過來說來了客人要見徽月,請他們兩個快些過去。徽月一邊應著一邊叫人來給自己和孔清淮穿衣裳。
徽月本來以為就是一般的客人,有婆母孔夫人和孔清淮在,總不會出什麼事。可當她走到四宜軒門口才看見來客裡除了見過的三嬸嬸,兩個年輕女子裡居然有一個是秦豔。
徽月停住腳步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走,她很厭惡秦豔,現在因為秦墨的原因,更是不願意見她。
“怎麼了,徽月。”孔清淮看她臉色不對勁,趕緊扶住她,用左手臂圈住她的腰。徽月看了他一眼:“我看見秦墨的姐姐了。”
原來是她。
孔清淮輕輕說:“沒事,你彆害怕,有我和母親在。沒事的。”徽月低下頭,硬著頭皮進去了。
果然一進門三嬸嬸就說:“哎呀呀,這清淮有了媳婦兒,咱們想見你一麵就難啦。我這茶都喝了兩盞了,你才來,往常可不是這樣啊。”
孔清淮把徽月送去母親身邊,邊走邊說:“我前些日子摔了腿,現在走路還疼呢。馥春院離這裡那麼遠,三嬸嬸不說心疼心疼我這個做小輩的,反倒先把我責罵一頓。”他這半慍惱半撒嬌的語氣,讓三嬸嬸吃了個啞巴虧。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過是提醒你彆娶了媳婦忘了娘,也該多念及我們這些長輩,這才是好孩子。”三嬸嬸給自己找補,但是話裡的矛頭還是朝著徽月。
孔清淮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好好好,三嬸嬸這話說的,我明日倒要去問問四叔叔,他還記不記得我老祖母。三嬸嬸先說說,要是他忘了,該當何罪啊。”他看著乖巧懂事,可說起話來能噎死人。
三嬸嬸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你四叔怎麼會忘記老祖宗。我不過和你說一句玩笑,你就這麼來頂撞長輩。真是成了親也沒長進。”
“哦?玩笑?”孔清淮依舊是不依不饒,“既是玩笑,大家都該笑一笑,來來來,母親,徽月,嫂嫂們,誰不笑就是不給三嬸嬸麵子。”
他這無賴氣的樣子倒真把徽月給逗笑了。他看見徽月捂著嘴笑,還專門朝她眨眼睛。
她都不知道原來孔清淮還有這樣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