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院極大,院子裡有花園池塘、亭台樓閣,儼然一座小園林。據說是當時孔家夫婦成婚前陛下賞賜的一座精致小園林,無論是風景還是建築,都是滿滿的姑蘇韻味。後來孔家幾經擴建,就被包含在了如今的孔府之內。
彎彎繞繞到了書房,這書房是一座獨立的建築,多用竹木,前後通達。眼看書房就在眼前,雲冉說已經到了,就一溜煙走了。這小子,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徽月獨自走進去,遠遠看見孔清淮換了常服背對著她在看什麼。徽月一眼就認出來,那件衣服正是他們初見那日的白底繡竹葉紋圓領袍。
孔清淮聽見她的腳步聲,轉身來迎她,徽月這才看見他在看什麼,一個燕子風箏。她覺得有些眼熟,略過孔清淮走上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猛然看見燕子的尾翼上寫著一個徽字。
這不是自己當年給了小童的那個風箏嗎?!
“這,這風箏。”徽月看了看風箏又看了看孔清淮,“這不是我當年畫的那個……”
孔清淮很驕傲似的挺起胸脯:“對呀!就是當年你贈我的那個。怎麼樣,不僅一點兒沒破,也沒有灰塵,顏色都還是那麼鮮豔。”
徽月看著他一副求誇讚的意思更摸不著頭腦了。他是要自己誇他的風箏保存技術很優秀嗎?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孔清淮看徽月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會誇自己了,泄氣地哼了一聲,像小狗發出不滿時的聲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你坐下慢慢聽吧。”孔清淮把徽月拉到椅子邊把她按在椅子上。徽月推了他一把:“你,你還賣關子!”不過在孔清淮眼裡這就是撒嬌,對,沒把他推翻在地的都是撒嬌。
“你坐下聽我慢慢說。”
“那年你在金明池畔踏青,我正在那裡寫生。你和姊妹們說說笑笑地下車,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就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那一瞬間,好像我在見過許多可愛的事物之後,在腦海裡所期盼的未來妻子的影子,真的來到了我的麵前。
可是後來我尋著山坡找過去,看你和秦墨相談甚歡,也就猜測到了你們有情意。心中懊惱,以為我們隻怕是此生無緣。
不過也許緣分總是很奇妙的,有一年我在辛夷山又看見你,那天你在放風箏,看著很高興,我也很高興,畫了一幅風箏圖,托小童送給你。誰承想居然得到了一個你手繪的風箏。我萬分珍視,回來後就把風箏掛在了我的臥房。我一直在想,這個‘徽’是你的名字嗎?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聽說了秦墨和你的事,雖然那時被秦家添油加醋說得很難聽,我知道那都是莫須有的罪名。可我還是這樣知道了你是許家的大小姐,並且你不會嫁給秦墨了。
於是我就問了母親,沒想到她竟認識你,還說你很好。於是就帶著媒人上門求親。後來她告訴我你的名字叫徽月,之所以說認識你,是因為之前的雅集上,你的插花最有風骨,她很喜歡,雅集之後還特意帶回家賞玩。母親從來不在乎女子的門第,她最喜歡活潑可愛、才貌雙全的女孩子。
徽月徽月,我心想,這名字真好聽。輾轉多年,我也算終於娶到了心上人。我也知道你不一定會喜歡我,我害怕你覺得我強買強賣。”
他的聲音一點點變小,氣勢也變小了,坐在徽月對麵低著頭咕噥:“但是我真的心悅於你,要不你考慮考慮我。”
徽月心裡五味雜陳,我現在都和你成婚了還有得考慮嗎?你這笨蛋。可是看他像挨了教訓一樣耷拉著腦袋,又覺得好笑。徽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麼,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誰知他突然彈起來像複活了一樣,徽月的手還沒收回來,就被他兩手抓住:“你不生氣啦。”
徽月無奈,彆人也是這麼做夫妻的嗎?她收回手低著頭卷手帕:“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孔清淮可憐巴巴地:“我以為你會生氣。畢竟我害你嫁給了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彆說喜歡,根本就是不認識。”
徽月抬起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沒有害我,我也不覺得生氣。我覺得這門婚事很好。”
“那你是覺得孔家好,還是覺得我好?”
徽月沒想過還會有這種問題,想了想覺得都很好,就答了個都好。
“那哪個比較好?”
?還能這麼比的嗎?
“能被你喜歡,很好。”這句話是她的真心。
孔清淮於她而言,幾乎是扭轉了她的命運。是他的出現,讓自己能有了繼續往前走的勇氣,在廢墟之上重建新的人生。即使沒有這些,她也討厭不起來這麼一個可愛的人。
一時間信息量太大,徽月需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恰好這時候梔子也過來了,她匆匆忙忙地徽月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誰知道她說是孔二小姐來了,說是來拜見嫂嫂,還帶了許多禮物來,若這邊忙完了就快回去看看吧。
“啊?孔二小姐?”徽月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襄華呀,走,我和你一起過去看看。”孔清淮站起來,朝她伸出右手,徽月很自然地就把手搭上去,因為她一心都放在襄華這事上了。她扶著孔清淮的手站起來後又收回來端端正正自顧自地走了。
回到嘉慶堂,就看見一個七歲多的女孩兒端端正正坐在正廳的玫瑰椅上,她坐著腳甚至還踩不到地,就踩在一個小腳踏上。那模樣那氣場,活脫脫一個小大人兒。看她渾身的打扮氣度,就知道孔家是多疼這孩子。
徽月剛進門,襄華微微一笑,侍女把她扶起來,蓮步款款,走到徽月跟前深深行禮:“襄華拜見嫂嫂,請嫂嫂安,昨日公主召見進宮未能前來,請嫂嫂勿怪。”又看了看孔清淮:“也請哥哥安,襄華恭賀兄嫂新婚,特備一份薄利,請哥哥嫂嫂笑納。”
這說話,果然是像孔夫人和孔清淮說的那樣。徽月微笑點頭示意她坐下:“妹妹請坐。”自己也和孔清淮坐到榻上:“多謝妹妹了。早聽說襄華妹妹是最端莊識禮的姑娘,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妹妹既是有要緊事沒來,自然也沒什麼好怪罪。”
孔清淮又起了壞心思:“襄華,你看我娶的這個嫂嫂如何。”襄華想也沒想就說:“比哥哥你強上許多,日後嫂嫂還要多管一管哥哥才好。這位嫂嫂不僅容貌美麗,禮數周全,聽說還錦心繡口。哥哥,你可要更努力些才配得上嫂嫂。”
徽月想起自己七歲的時候還在和母親撒嬌跟弟弟妹妹們鬨作一團,這個小大人兒竟已經受公主召見了,果然這孔家是臥虎藏龍。
送走了襄華,嘉慶堂又冷清下來了。下午孔清淮被叫去忙公務,她又隻剩下一個人在院裡了。
孔家主要有三個院子,一是徽月和清淮居住的馥春院,二是襄華居住的薜荔軒,三是孔夫人和孔大人居住的四宜軒。沒處有各自的管家,月末交由孔夫人一並清算。孔夫人管理下人和銀錢都是一把好手,因此家裡一向清淨,徽月也不必像在娘家那樣再處理這些瑣事。
不過她今天心情還是不太好,吃過飯早早就睡下了。等孔清淮忙完回來,屋子裡隻留了兩盞燈,很是昏暗。看見徽月麵朝裡躺著,心裡有些沒底,難道是誰給她委屈受了?不應該啊。莫不是她想爹娘了?可是明日就要回門了呀。還是說他生氣自己出去忙公務沒有在家裡好好陪她這個新婚妻子?
她在乎我!
孔清淮狗狗祟祟躺到床上,心裡還有一絲暗喜。他翻身麵向徽月那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問你是不是想我了。
徽月的聲音有點鼻音:“沒有,也沒什麼事做,就早些歇下了。”孔清淮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變化,撐起身探頭去看她:“怎麼哭了?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徽月說著把孔清淮推著躺回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說:“我和秦墨的事,你都知道了?婆母也知道了吧?”
原來是為這個。
孔清淮摸著她的胳膊順了兩下毛:“我們家與秦家有些交情,不過都是十萬八千裡遠的了。先前他母親在外麵說過幾回。”
徽月心灰意冷地問他:“是不是說得很難聽。”
“確實不大好聽。”孔清淮實話實說,“不過,誰都知道這位陶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她說的話,也沒幾個人會相信。我和母親自然也不會往心裡去,你彆擔心。若我們介意,就不會去上門求親了。如今能娶到你做妻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徽月又流下眼淚來。恨自己當年為什麼會被秦墨蒙騙,為什麼一錯再錯,還讓孔家知道了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徽月不用想就知道陶夫人會怎麼說。
不過孔清淮沒有告訴她的是,那天家宴辦完,秦墨就被人套著麻袋拖進暗巷狠狠打了一頓。陶夫人查了許久也沒查出來是誰乾的,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孔清淮往來挪了挪,用右手手臂把徽月圈進自己的臂彎,徽月的後背能感受到他的胸前又寬闊又厚實。孔清淮的下巴抵著她的腦袋:“徽月,你彆怕。你我已是夫妻,我不會再縱容任何人汙蔑你傷害你,我也向你保證,我和母親從來沒有因為秦墨的事情對你有什麼看法。我們都很喜歡你,你如今也加入了這個家庭,我們就是一家人。以後他秦墨再敢來糾纏,我就把他捆了丟進枯井去關上半個月,我放狗咬他,我把他掛在樹上讓人笑。你彆怕,彆怕。”
原來是昨天晚上他聽見徽月說夢話,讓秦墨彆再來找她。她聽起來害怕無助極了。讓孔清淮好一陣心疼,恨不得把秦墨抓過來再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