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坎坎坷坷曆時快一年,婚事終於籌備完畢,到了成親的大好日子。
前一日孔家先把催妝的冠帔和裝扮之物如香粉、口脂、石黛、頭麵之類。許家則回送了公服、花襆頭等物。
及至天色漸晚,許家去孔家鋪床的隊伍就出發了。他們要去許家新房裡掛上帳幔,又把新房裡的鋪蓋鋪好,陳列一部分嫁妝。
婚禮當日徽月早早就梳妝完畢,先去拜了家廟告知列祖列宗。又返回閨房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巧額雲鬢,淡妝天成。頭戴六龍三鳳點翠金冠,一身正紅大袖衫,青藍底的霞帔用金線遍繡,朱砂色的滾邊上綴著小珍珠,與鏤刻精致的金帔墜相得益彰。
外麵孔家親迎的隊伍浩浩蕩蕩敲鑼打鼓地來了。本朝的規矩,無論門第如何,除皇帝娶親外,新郎都應規規矩矩走一回迎親路,才是謹守禮治。
有些個輕狂人家,看媳婦家世不如自己,就擺譜不讓兒子前去親自迎娶新婦。這是要被視為不守禮法的人家,為世人恥笑、讓禮官斥責的。
這邊孔清淮騎著高頭大馬在最前麵,大紅官服黑襆頭,帽簷簪花,好不威風!後麵緊跟著的就是等下徽月要乘坐的肩輿,滿綴鮮花和金銀綾羅。
裡邊家裡的姑姑、嬸嬸、嫂嫂正圍坐在徽月身邊,說是交待她婚後要恪守婦道謹遵禮儀之類,其實是坐在一起說閒話打趣新娘子。
這邊孔清淮簡直迫不及待要見徽月了,剛大撒錢把攔門的幼童奴仆搞定,又遇到許泓安一夫當關。這個小舅子可不是銀錢能收買的人。還好孔清淮早有準備,一首攔門詩狠狠誇讚許徽月,把許泓安哄得心花怒放。
樂匠吹過三巡,催妝也到了時候,許徽月該去拜彆父母了。
她輕移蓮步款款走來,孔清淮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她以扇遮麵,看不清他是什麼裝扮,隻能看見一團紅紅的人影。一路被侍女引到堂前。
許明和關雲英的目光都隨著她移動。等她站定。兩個人的臉都快笑僵了。孔清淮接過侍女端來的茶奉給許家夫婦。許明連聲道好好好,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滿意孔清淮,尤其是這孩子模樣周正,麵如冠玉,徽月的顏控基因就是遺傳了老爹。
該做最後的告彆了。
許明先開口道:“徽兒,你是我們許家的長女。今朝出閣,日後需更加勤勉恭敬。待公婆須如父母,與丈夫恩愛兩相宜。”
“清淮。”
孔清淮聽得他叫自己,行了個打躬禮。
“徽兒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希望你日後也能好好待她,愛護她。嶽父祝你們日後和順美滿。”
輪到關雲英說了,她還未開口眼淚就在眼睛裡打轉了:“好孩子,出嫁後要謹記父母的教導。離開了父母後更要善自珍重,有空時多回來看看。”
這話聽得徽月也有點眼淚花花了。聽了母親的話她才從成親的喜悅裡明白過來,從今以後自己就要在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生活在一起。還好兩家都在汴京,若是遠嫁,恐怕此生也難再見麵。
行至孔家門前,已經早就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等著了。都盼著看看新娘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徽月一路舉著扇子,手都有些酸了。
陰陽先生一邊禱告,一邊把鬥中的穀豆彩果銅錢拋灑到地上,引得雉童紛紛爭著拾取,這是“撒穀豆”,據說可以壓製邪煞。
梔子和百合扶著她走下肩輿,踏上了青綠色的錦褥。跨過馬鞍就是進了孔家家門。經過一路折騰的徽月被扶進了掛著帷帳的房間裡小歇片刻。
接著她就和孔清淮分開了。
她要被人扶去新房坐在床上,稱為“坐床富貴”。而孔清淮要去“高坐”。
孔清淮那邊忙完之後,又過來遞過一個挽著同心結的彩緞,由徽月牽著一邊,另一邊掛在孔清淮的笏板上。麵對麵走出新房,去家廟參拜。
回來之後徽月坐在左邊,孔清淮坐在右邊。禮官也進來了,先要撒帳,把刻有長命富貴的銀錢、雜果等撒進床帳,接著有嬤嬤進來請二人喝合巹酒,喝罷各剪一縷頭發,綰作同心結,放入匣中。
婚禮儀式到這算是完了,圍在床邊的人又起哄要徽月拿下扇子,是謂卻扇禮。徽月微低著頭緩緩一開扇子,這些親朋好友也是十分給麵子,紛紛稱讚徽月貌比嫦娥,兩人真是一對璧人。
這一套忙完了,孔清淮又被簇擁著出去喝酒待客了。徽月則和梔子百合在新房坐著,可終於能放鬆一下了。這成親真不是什麼容易事。又有些可憐孔清淮一直跑前跑後恐怕也累壞了。
到了夜裡,徽月正在吃孔夫人差人給她送來的各式糕點和果子,有棗子蜜餞兒、決明兜子、海紅柑、嘉慶子之類,其中有一樣膠棗很合徽月的胃口。
正吃著,突然又有嬤嬤過來送茶水:“娘子,您坐了半日恐怕也渴了,夫人叫我給娘子和兩位姑娘送茶水來。這是拌了荔枝露的龍井茶,味道清甜,生津解渴,請娘子嘗嘗。”
嬤嬤去後,梔子感歎這孔夫人可真是個好婆婆。百合笑她用一些吃食就收買了,梔子要撓她癢癢,兩人又笑著鬨了一回。
徽月無奈把二人拉開,她也是站在梔子一邊的:“孔夫人能想著我這兒媳新婚日不好去討要吃的,特意準備了這些東西來,總比那樣進門就要給兒媳婦下馬威的婆母好多了。我倒覺得呀,這孔夫人也許真是一個心細又心善的好婆母。”
百合癟癟嘴,好啦,連姑娘也收買啦!
徽月吃飽了,喝了一口荔枝露拌的茶,果然清爽甜美。茶葉的清香衝淡了蜜糖的甜膩,汴京三月能嘗到這樣醇厚的荔枝香,也實在是不容易。
她還沒放下茶杯,孔清淮就推門進來了,還跟她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徽月點點頭,他又躡手躡腳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過了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麵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前麵就是婚房了,這會兒新娘子還在裡麵呢,咱們可不好再往前走了。”另一人附和道:“是呀是呀,今日就暫且饒過玉衍兄一回。否則你可小心日後你鬆清兄娶妻時,他也來這麼灌你幾海碗。”
徽月一下就聽明白他們在弄什麼鬼了,原來是在叫新郎官陪客痛飲呢。孔清淮用手在桌子上比劃了兩個字給徽月看,湊到她身邊小聲說:“玉衍是我的字。”
徽月點點頭,他又接著說:“我母親年輕時最愛潘家酒樓釀的清淮酒,就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徽月又點點頭,學著他的樣子小聲說:“他們都走了,你乾嘛還這麼小聲呀?”孔清淮有些尷尬,清了兩下嗓子,坐直了身子:“我這不是,哎呀,都怪那幾個混小子,把我一個新郎官逼得像小毛賊。”
“宴席所用的酒品多是清冽甘甜為主,多喝些也不怕醉,你怎麼不喝呢。”徽月還在打趣他,孔清淮站起來把帽子取了準備遞給下人,發現屋子裡隻有梔子百合兩位女使,百合正要伸手來接,他又自己起身去把帽子放著了。
百合心裡想咱們這位新郎官可真是怪脾氣。
孔清淮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我這新婚同一人就一身酒氣回來把你熏壞了怎麼辦。這都是些小事。你吃了飯沒有?”徽月朝桌子上努努嘴:“婆母給我送了好些好吃的來,還有這茶。”
孔清淮掃了一眼,搖搖頭:“都是些點心果子怎麼能抵餓呢,要不我叫他們送些正餐來?或是從食,包子、花卷兒一類。”徽月說我早就吃飽了,此刻也不忙這些,倒是坐了一天有點累了。
兩人都默默地洗漱,等都卸妝洗漱完畢,下人們就都出去了。隻留下兩個穿著寢衣不怎麼熟的人麵麵相覷。
徽月有些不知所措,想著也該休息了,就先上床躺著,她太緊張了,所以人也躺得板板正正。孔清淮輕輕把屋子裡的燈都熄了,也輕手輕腳躺了下來。
正當徽月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尷尬。要是自己此刻能像在亭子裡和他談笑風生一樣坦蕩就好了。
孔清淮清了一下嗓子,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徽月,我和你,咱們倆,還不怎麼熟吧。那個,要不等咱們兩個認識認識再……水到渠成?這男女歡好本就應該是情到深處才……,我現在不想為難你。這並不是因為我不行,當然也不是因為你不行。但是這個事吧,反正就是不行。但是你要是願意的話,也不是不行。”
徽月聽他這一大段又是行又是不行的,彎彎繞繞,被他逗笑了,人也放鬆了許多。她有些困了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和他打圈圈:“公子說行就先,不行就不行。也沒什麼要緊的。”說完打了個哈欠扯扯被子,就準備睡覺。
孔清淮卻還在咕噥:“咱們都成婚了你還叫我公子,多見外啊。要不你叫我清淮吧。雖然咱們今夜不越線,可也是正經夫妻了,我牽一下你的手沒什麼問題吧。你要是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啦。”
徽月此刻真是困極了,聽他說話也聽不清,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眼淚都流到枕頭上了:“好,公子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說完翻身麵朝他就睡了,她在家裡一向習慣連朝外邊側臥,現在也不例外。
等孔清淮摸索著抓住她的右手時,她還回應似的捏了兩下,捏得孔清淮心裡砰砰亂跳。
過了一會徽月氣息平穩,手上也放鬆了,孔清淮就知道她已經睡著了。今日確實太累了。他也翻了個身,麵對著徽月,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臉頰邊,輕輕吻了一下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