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等在屋裡坐下,……(1 / 1)

此間三十年 小狗花灑 4130 字 10個月前

等在屋裡坐下,徽月人還是懵的,仿佛剛才都是一場夢。可是傷口處傳來的讓人顫抖的疼痛,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痛得簡直要縮成一團,連著胸口和脖頸都在隱隱作痛。

徽月隻覺得外麵鬨哄哄一團,腦袋卻嗡嗡地聽不清,關雲英過來一看她滿臉滿手的血嚇壞了,可還是故作鎮定安撫道:“彆怕彆怕,徽兒彆怕,郎中馬上就到。”

梔子拿了熱水來把她手上的血洗乾淨,又一點一點擦去臉上已經凝固的血跡。郎中來揭開帕子一瞧,也被驚嚇到了。他這一驚,更讓一群人心裡沒底了。關雲英慌忙問郎中要不要緊。

郎中沉思片刻道:“這傷口太大,要靠自己長起來恐怕需要很難。如今有一個法子,是我先前醫治傷兵時所學,用羊腸細線縫上兩針,這頭麵部的傷口不到一周就能愈合,隻是……”關雲英有些著急:“隻是什麼?”郎中接著說:“隻是這要縫針,十分疼痛難忍,不知姑娘……”

徽月此刻有些明白過來了,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說道:“不妨事,請先生儘管施針。”

郎中先拿燒酒浸濕的棉布把傷口處已經凝結的血痂清理乾淨,這時候是最疼的了。接著又拿出一個極細的彎針,和一條近乎透明的細線,看著是硬的。

接著把彎針放在火上炙烤,在沸水中把線泡軟。因是在女兒家的臉上,郎中縫得格外小心,仔仔細細對齊了傷口,以求愈合之後不留疤痕。不知怎麼的,似乎是剛才那一杆打得她腦子有些發懵,又或是燒酒接觸傷口火辣辣的痛感,縫針竟還可忍受。

縫完果然看著好多了,關雲英連聲直謝郎中妙手,又讓孟媽媽包了十兩銀子給郎中做出診費。郎中不肯接,說自己一次出診五百文錢,多的不能收。關雲英沒辦法又讓孟媽媽取了五百文來交給郎中,直歎他是妙手仁心,說等女兒好了再登門拜謝。

郎中臨走交待又交待:“傷口萬不可沾水,也不要粘灰塵,少觸碰。臉上的淤青不必害怕,隻是看著嚇人,不日就能消退。若實在著急,可用熱雞蛋或熱帕子敷一敷。”

說完這些又回頭對徽月說:“姑娘真是能忍痛,我先前給許多軍營裡壯漢縫針,不少人都疼得哭爹喊娘,姑娘實在是可敬可讚呐。”

送走了郎中,把彆的孩子們也都送回去了。

關雲英在書燈看了又看徽月的傷口,又拿起蠟燭湊近了看,越看越是心疼不已,徽月把她推開:“不疼了母親,真的,郎中都說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關雲英這才問起她怎麼受傷的,徽月隻說是憐月不慎打了一下,也不打緊,想來是她年齡小一時控製不好馬兒。

可璿月不知從哪跳出來說:“才不是不小心打的!我都看見了!她就是故意的,她先是故意接近姐姐,又揮杆朝著姐姐臉上打。我當時正盯著姐姐追球,看得一清二楚。誰打球那樣揮杆,她分明是要害姐姐毀了容貌。”兩人都嚇了一跳,原來她忿忿不平站在門外沒走呢。

關雲英不敢相信這麼小的孩子,且又在自己身邊養了這麼多年,會有這麼歹毒的心思。

璿月見關雲英有點不可置信,又補充道:“母親忘了嗎,先前薑小娘是怎麼費儘心思害死我弟弟和小娘,她的女兒又能是什麼好人?養不熟的白眼狼罷了。姐姐才定下親事沒多久,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呢。焉知不是上次咱們去玉虛宮,那薑小娘知道姐姐得了好姻緣,恨姐姐當年查明她乾的那些齷齪事,又嫉妒姐姐得嫁高門,教唆憐月去害姐姐,好讓姐姐臉上留了疤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其實她還是說保守了,許憐月的目的可不止是要讓她留疤,是要敲瞎她的眼睛。若是再偏一點,打中太陽穴,隻怕要喪命。

徽月其實也不敢相信,自己平時對憐月是很不錯的,她怎麼會下死手來毀了自己的一生。

可就算許憐月真的是故意的,現在也無從查證了。隻要她一口咬死是無心之失,又能拿她有什麼辦法。

關雲英氣得直拍腿:“當年就該一杯毒酒毒死那賤人!也不該心軟讓那兩個小的見她。都是娘的錯,徽兒,娘沒有保護好你。這要是真的留疤了可怎麼好啊,我可憐的孩兒啊,怎麼這麼命苦,都怪你父親非要拉扯這些妖孽進門。”

徽月雖然自己心裡也擔心,可是還是安慰她母親道:“哎呀,母親,哪裡就這麼嚴重了,你看,這正好在眉尾,女兒把眉描得濃些長些也就看不出來了。”關雲英一邊心疼女兒太過懂事,一麵被許憐月讓了他們一個啞巴虧吃窩著火氣。

晚上許明回來關雲英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把那些陳年往事又抖出來刺他,說都是他才害得女兒今日差點斷送一輩子。把許明氣了個夠嗆,又搬回書房睡去了。

看父母因為自己鬨翻了臉,徽月心裡也是十分難受,她跟關雲英說不該和許明這麼鬨,若彆人真是有心要害自己,那現在豈不是一箭雙雕了。關雲英雖然覺得她說得有理,可吵都吵了,要她先低頭服軟那更是不可能。

因為許徽月的臉傷著了,孔家原定於本月十五上門下聘也不得不改日子了。許家的信上午遞過去,下午孔清淮就來了。

徽月正在院子裡看書,因為她臉上傷得難看,大片青紫幾乎是毀容了,因此羞於見人,在家裡也戴著一個短帷帽。

隔著薄紗模模糊糊看見有一個人提著兩大包東西過來,隻當是家裡的小廝路過,直到梔子說:“見過孔公子。”徽月才知道是誰來了。她有些緊張,騰地站起來,放在腿上的書也掉在了地上。

隔著紗徽月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孔清淮把手裡的東西扔在地上抬起手,徽月以為他要掀自己的帷帽,自然是不肯給他看的,都準備側身後退閃躲了,誰知孔清淮隻是把手放在薄紗上。迎著日光,徽月透過薄紗看見那隻修長的纖薄的手,此刻正手指微屈撫摸著被風吹得晃晃蕩蕩的薄紗,接著又攥了起來收回去了。

發乎情,止乎禮。

這句話她今天終於讀懂了。

“還疼嗎?”

孔清淮的聲音有些顫抖。

徽月趕緊說,不疼了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孔清淮把一個小匣子遞給徽月,徽月低頭打開看,裡麵是一個精致的小瓷盒,孔清淮說:“這是母親托我給你的藥膏,又活血化瘀又能止痛,聽說宮裡的貴人們罰跪挨打了用這個很有效。你試試,要是有用,我再送幾盒來。”徽月把匣子遞給梔子,行禮道謝。

“徽月,你放心。”

他這一句話弄得徽月有點摸不著頭腦:“嗯?我放心什麼?”他似乎覺得自己有點說錯了話,又說:“你放心,你的臉一定能恢複如初的。”他說完又小聲咕噥了一句:“有再大的疤我也要娶你。”

他這人,真是!真是……

似乎為了趕緊掩蓋他剛剛說的話,孔清淮彎腰把兩個包袱都打開,聲音也輕快起來:“不能出門肯定很無聊吧!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包袱一打開,裡麵的東西叮叮咣咣都跳出來了,孔清淮和小廝手忙腳亂地去撿,把徽月和梔子都惹笑了。梔子忙攔住他,說自己來撿就好。

孔清淮乾笑了兩聲直起身子,腦門上都急出汗了:“這都是我和雲冉出去搜羅的。都是些市井的小玩意兒,你看書累了也可以玩一玩,就沒那麼悶了。興許你高興了這傷也好得快了。”

雲冉還蹲在地上在包那些東西,還回頭對徽月說:“是呀,許姑娘可得快快好起來。你不知道,公子聽說你出了事急得在家亂跳,今日東市跑西市,把馬都累出汗了。許姑娘早點好起來,就是奴才和馬兒們的福氣了。”

這話逗得許徽月咯咯笑起來,差點扯到傷口。有這樣可愛的小廝,那孔清淮一定也是個很可愛的人吧。而且他一定也對下人很好,就像他母親一樣地溫柔和善。這樣的人,對她來說,實在是良人了。

這邊許憐月也住在賢和軒,消息也很靈通,況且她平日一向裝得無辜可憐,彆人也都不提防她。她知道孔清淮又巴巴地跑來了,暗暗不悅。

明明徽月是高嫁,可孔清淮卻肯來低聲下氣地哄她高興,對她這麼好。

許憐月看在眼裡,恨在心裡。

從前她跟著小娘,小娘對他們兩個是百般疼愛,連爹爹也是最寵她和哥哥,她雖然是最小的一個庶女,可過得比家裡嫡長女的姐姐還好。

要不是這個姐姐!

如果不是她當年苦苦相逼,她小娘何至於此。她如今和弟弟過得遠不如前。以前他們和小娘能在家裡橫著走,就連爹爹在小娘走了之後也沒那麼關注他們兄妹了。

她心裡恨許徽月,恨她什麼都比自己強,恨大娘子給她準備豐厚的嫁妝,而自己將來肯定遠遠不如她,她是小娘生的,生來就低許徽月一等。

憑什麼!

許憐月還恨她不僅有好出身還有好容貌好才情,還能入孔家的眼飛上枝頭變鳳凰,關於這個長姐,她什麼都恨。

她一直恨自己沒有能力為小娘報仇,她忍到今日,終於時機到了,終於有了機會,可偏偏讓她躲過去,沒能把她的眼睛敲瞎,隻是受了點皮外傷。

其實憐月的想法真的很傻。即使她是庶女,可府裡哪個人敢說她和她生母一樣是身份下賤的奴婢?誰不是把她當主子小姐,恭恭敬敬。

她的局限從來就不在於出身,而在於眼界心胸。

她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這個世界上,人是分等級的。最高一級是有錢有權有勢的皇族,次一級是高低錯落的豪門世家,再次一級是寒門苦讀的士人,最末的是販夫走卒、靠漿洗縫補過活的婦人、耕田種地的農戶。甚至還有連命都不能屬於自己的奴隸。

所有人都待在自己所屬的位置,不會逾越。穿什麼、用什麼都是有嚴格的規矩法製,大到排場家宅,小到服裝首飾,甚至最微末的花紋圖樣、飲食餐具。

所以不同層級的人心裡也有各自的分界線。

這樣的製度下,嫡庶之差遠小於階級之差。高門大戶裡生母身份再卑賤的庶女,也比普通人戶嫡出身的小姐強上百倍。

階級才是那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高牆,而不是嫡庶。她隻是在用庶出的身份來掩蓋自己能力品行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