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月見了這個柳大娘子,想著自己終於能回家去住,有了父親母親,也可以像彆家一樣好好過他們的日子了。因此自打柳氏進了門,就改口叫她母親了。柳氏一開始也是一副慈愛的模樣,一口一個景兒地叫著。
可是過了沒多久,柳氏就露出了真麵目,她先是借著自己有孕,說景月太活潑怕衝撞著她養胎,不許景月再和他們夫妻住在一個院子裡,要讓景月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搬到最遠的院子去單住。
那個院子是當初建來給夜裡在二門上夜的嬤嬤們住的,格局與其他主人客人住的院子都不同,院子小小的,且離院牆最近,若有賊人翻牆入院,這裡就是最先遭難的。且這裡白天沒什麼人,也不大照得到太陽,有許多屋子隻有一扇小窗,又濕又冷。
更可惡的是,許曉怕和新媳婦鬨翻,又盼望著新婦能給他生個兒子,居然就同意了。
許老太太聽說了這事,跑過來說了柳氏一回,可被柳氏嘴尖舌利懟了回去,把老太太氣得病了幾天。
許老太太本想把景月再帶回去同住,可景月不願再過那種寄人籬下步步小心的日子,也知道她要是再去大伯家住,不僅要鬨得大伯家裡不得安寧,恐怕爹爹和柳氏也要鬨。
還反過來安慰許老太太:“這裡倒也是個清淨所呀,叫他們收拾收拾也是窗明幾淨的,何況這臥房就是要小小的才聚氣。這裡離園子門又最近,以後孫女去學堂可就要少走好多路。祖母不用擔心,孫女能應付。”
許老太太聽了心裡發酸,這個孩子也算她看著長大的,怎麼會不疼她。可如今她孤身一個老太太,今日脫了鞋不知道明日還能不能穿上,說是老神仙人人都敬著,其實都是圖她手裡那幾個養老錢。
後來柳氏越發變本加厲,說要教景月規矩,實際上是叫她去端茶遞水做些丫鬟們做的事。還說這一年的學念完就不許她再去,就在家裡做些女紅針織,也能省下去找裁縫的錢,家裡的繡娘也能裁去幾個,少發好些月錢。
還是許家一貫說耕讀傳家,家裡孩子一定要讀書到女子及笄,男子弱冠。許曉的舅舅聽說了此事,過來把許曉狠狠罵了一通,又和柳氏打了一通嘴仗,說要是柳氏敢不讓景月讀書,就把景月接走讓全汴京看看這對黑心夫妻的真麵目。柳氏這才服了軟,說隻要景月肯讀,就送她去讀。
景月從搬了院子之後,就不再怎麼和柳氏說話了,就是說話,也沒有稱呼。其實她本來也是個倔脾氣,有時也忍不住回兩句嘴。可她也明白自己的處境,自己再也不是家裡的獨女了,再也沒有親娘庇佑了。她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活到離開這裡的那一天。
不過柳氏最終也沒有如許曉的願生個兒子,而是又生了個女兒,取名叫許潤月。
這柳氏雖然總是使喚、克扣景月,可是對潤月簡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什麼都要挑最好的。不過有了孩子,她也沒那麼多功夫去想法子折磨景月,日子反而好過了一些。
徽月聽說這些事簡直不敢相信:“她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這麼對彆人的孩子呢。何況她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女兒,何苦這樣為難一個孩子啊。還有三叔叔,這必然是三叔叔默許了的!不然她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
關雲英表示認同:“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你三叔叔做的是人事嗎?”
梔子最近又和彆家夫人的女使學了當下汴京最時興的發型花樣,關雲英正看著梔子給徽月梳頭。
母女兩人正挑著花籃裡的花看看今日簪哪支好,畫屏過來稟告大娘子說秦家的陶夫人又來了,關雲英又問秦墨來了沒有,畫屏點點頭:“秦公子也來了,還有一個女子,好像說是秦家的女兒。”
徽月回頭道:“他姐姐來乾嘛?”
關雲英察覺到她有些不樂意見這個秦豔。
對徽月來說其一是當日金明河畔她說了那許多瘋瘋癲癲的話——反正在徽月眼裡就是那樣,後來每每想起都氣自己當時沒諷刺她幾句,恐怕就是那時候秦豔就認定了這個未來弟妹是個軟弱可欺的性子,也才有了後來雨夜到訪,同為女子,卻絲毫不把徽月的名節放在心上。
不過見了麵關雲英和徽月還是有禮有節,笑臉相迎。
陶夫人先說了一些恭賀許明升官之類的話,接著說:“我前幾日聽說了一個笑話,也說給夫人聽聽。”
關雲英心想她指定沒憋什麼好屁,還是笑笑點頭,陶夫人先是看了徽月一眼又把目光放在關雲英身上:“前些日子張家的女兒悔婚的事,鬨得滿城風雨,娘子應該也聽說了。你猜張家為什麼突然不願意了?就是她父親眼見要升官,齊家就想與張家結親,這齊家門第可比原先的袁家高多了。張家父母就把袁家的婚退了,又和齊家結親。誰知道袁家也不是吃素的,把這事抖摟了出去,齊家一看也不肯再要這張二姑娘l。外頭都說張家的女兒小家子氣,這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最後逼得張家女兒懸梁自儘了,你說說這事,啊呀呀……”
在場的人誰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尤其是秦豔,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倒是秦墨看起來有些臉色不太好。
關雲英立刻拉下臉來,想了想都是體麵人總不好這時候發脾氣趕人,徽月聽了也把眉頭擰了起來,狠狠瞪了秦墨一眼。
氣氛尷尬極了,關雲英心裡想這是什麼鬼笑話,你這個老媽子才是笑話,眼見我家官人升官怕許家門第比秦家高,不好拿捏徽月,就跑過來放這個屁威脅我們許家。你也不看看我關雲英是什麼人,跑到我的地盤撒野,可沒你好果子吃。
她還是喝了口茶慢慢放下茶碗正襟危坐道:“竟有這樣的事,這張家女兒實在可憐。不過這袁家也太過了些。還好,我們家徽兒璿兒都還沒定婆家,這要是不幸嫁到這樣的人家去,豈不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嗎?”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把秦墨掃了一遍。
陶夫人還是笑嗬嗬的:“要我說,都是張家父母不好,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樣還不知道嗎?這小門小戶長大的姑娘,見識手段都跟不上,送到高門大戶也是受氣,不如選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以後女兒的日子也舒心呀。”
什麼門當戶對,你秦家哪裡配得上我許家?
關雲英簡直忍無可忍,隻想讓孟媽媽送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也無可厚非。何況我也聽說了,那張家女兒又貌美又有才,隻怕袁家也是配不上,這袁家不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嗎?我看呀,以後恐怕袁家也沒有好人家的女兒肯下嫁了。這樣公婆刻薄,大姑子小姑子刁鑽的人家,誰會把女兒送去受罪。依我看,袁家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次陶夫人臉上有些繃不住了,她沒想到關雲英竟這樣滴水不漏就把她的話化解了,還反過來威脅她要敢說出去也讓秦墨和秦豔身敗名裂讓他們秦家沒臉,何況他們兩家本也沒有讓媒人上門說親,她看關雲英不是個好拿捏的,也多多少少知道徽月不是軟柿子,關雲英這麼一說她也開始投鼠忌器了。
又吃了一盞茶,最終兩家人不歡而散。
陶夫人和秦豔這回去的馬車上又把關雲英和徽月好一頓罵。秦豔很是不悅:“我就說吧,娘還不信我。我早就看出來那關雲英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更彆說做親家了。我先前看那個小丫頭還是不錯的,現在看來,有一個這樣的母親,他們家姑娘就是再好也不能要了。”
陶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她們自以為許大人升了官,就能攀上好人家了。這豪門世家誰會要一個這樣暴發戶的女兒。哼,要不是你父親不爭氣……就連你那弟弟也是把我氣個半死!原本想著要能和許家結親也能給他謀個官做,誰知道許家也是靠不住的。真把我給氣死了。”
關雲英氣得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邊走邊罵:“這幾個醃臢貨,我就不該讓他們進門。”孟娘子也沒辦法隻說是是是,娘子說得是,犯不上為這個生氣,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什麼東西,又想攀高枝又要扮清高,她以為我許家是什麼人?我要不是看著祖上的交情和官人的麵子,我今日拿大掃帚把他們幾個都打出去。”
這些話她還不敢當著徽月的麵說,怕她傷心。隻敢和孟媽媽在自己臥房生悶氣。
徽月這邊也氣得邊哭邊走,梔子和百合又是哄又是擦眼淚的,恨不得讓人把陶夫人套上麻袋打一頓給自己的姑娘出了這口惡氣。
誰知道秦墨沒走還一路追了過來,遠遠就在喊:“徽月,徽月,你站站,我有話要和你說。”
許徽月心裡正氣著,又怕他繼續嚷叫彆人都聽見了,更是麻煩,隻好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