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等雙……(1 / 1)

此間三十年 小狗花灑 3540 字 10個月前

等雙方都撒完了火氣,才正經開始商議如何處置薑小娘。

許明先是說要讓薑小娘日日去跪祠堂抄經書贖罪。關雲英卻許家老祖宗說過不許妾室進祠堂,認為應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要殺了薑小娘慰藉澤安在天之靈。可許明和薑家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

這個家畢竟還是許明做主,他不鬆口,誰能要了她的命。關雲英隻覺得心寒,自己的親生骨肉竟然比不過一個妾室。倘或日後薑采容害了她,又指望誰給自己做主呢?

又是一番拉扯,最後,決定把薑小娘送去山上的道觀,日日念經、做粗活,以贖罪祈福,一輩子不許再下山。

這雖然不是關雲英想要的結果,但是畢竟把她趕出家門了,以後也能有些清淨日子。

薑小娘本來就沒想過有一天事情會敗露,如今玩火自焚,把自己也送去了道觀。任憑她怎麼哭慘喊冤賣情分,許明這次也沒法再包庇她了。

山上的日子可不好過,每日卯時起床,灑掃庭院,吃過早飯就去念功課。一日三餐都是素餐,還要洗衣砍柴,挑水做飯這樣的粗活。薑小娘在許家養尊處優許多年,人是養得嬌嫩柔弱,如今貿然要去乾活,可是要她脫一層皮了。這都是後話了。

關雲英還和徽月抱怨許明偏心,沒能徹底除了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徽月卻不這麼想:“想死不過是挨一刀,可是如今叫她離了父親孤身在山上修行才是鈍刀子割肉,且又離了她兩個孩兒。”

徽月停了一停:“雖然薑小娘是個心狠手辣的,可對她兩個孩子卻是最上心。如今連孩子的麵也見不著,於她才是最大的折磨。”

關雲英搖搖頭:“你不知道,徽兒。就憑我對你父親的了解,他一定會偷偷去山上看那賤人。說不定還要帶著那兩個孩子。我隻怕她又刷狐媚子手段弄得你爹爹神魂顛倒,再把她接回來。”

徽月一心一意地在熨衣服:“管她呢母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就是父親再寵她,難道她還能越過母親去。我看就是母親多慮了。”

關雲英深深歎了口氣:“好孩子,你還小呢。不過徽兒說得也是。”

次日陽光明媚,關雲英心情也不錯,叫人取了庫房裡一套十二先生來,要叫徽月好好做一盞茶給她喝。關雲英看著徽月點茶,眼裡都是滿意:“徽兒,你也快十六了,你的親事也不能再耽擱了。家裡這些事完了,我就要好好給你挑一挑婆家了。”

徽月想到秦墨,忽然心裡猛跳起來,臉上也泛起紅暈:“我不著急。再說了,二妹妹也及笄了,如今楊小娘身子不好,母親應該先為她考慮考慮才是。”

關雲英接過茶碗:“可家裡的姐姐未嫁,怎麼能給妹妹說親呢?”

說著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徽兒,你喜歡什麼樣的兒郎,母親也好去挑呀。或者你平日裡踏青、詩會、雅集,有沒有中意的?”

徽月搖搖頭,她不敢和母親說自己和秦墨的事。一是兩人是私下往來,說出來終究不好聽,而且母親一向對自己要求嚴格,要是讓她知道恐怕又要對自己大發脾氣。二來,她現在也有些猶豫和秦墨的事,隨著私交越來越深,了解得越多,就越覺得兩人好像完全是兩種人。三來秦墨如今這樣,恐怕是入不了父母的眼。她原本盼著他能好好讀書考得功名,再光明正大上門提親,可事情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發展。

徽月有些害羞,笑著說:“全憑母親安排。我也並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關雲英喝了口茶,繼續說:“娘是一定要給你說一個官人體貼婆婆明理的人家的,可不能像娘一樣。你祖母一直覺得我是高攀了,我這麼些年不知道受她多少氣。我與你爹爹雖然好了兩年,可後來也漸漸離心了,要不是有你和弟弟,娘真不知道這日子可怎麼熬得下去。徽兒,你可不能走娘的老路。”

轉眼間澤安的事已經過去半年了。

許家的女兒,從準備議親開始,就不再去學裡了。徽月和璿月兩個都在家裡學焚香插花,點茶掛畫一類的風雅之事,有時也去外麵參加一些青年男女的集會。

這半年裡,許家後院都很安靜,即使沒了薑小娘的欺負刁難,楊小娘卻還是一日比一日消瘦,精神也一日差似一日。

雖然關雲英讓璿月搬去了凝露閣陪她,可她的病也總不見好。請了許多郎中吃了許多藥都不管用,關雲英日日都讓廚房做了滋補養生湯和燕窩送去。也時常親自去勸慰她,可都不大起效。

這天關雲英放完月錢得了空,帶著徽月和泓安去凝露閣看看楊小娘和璿月。自從薑小娘被送走,那兩個孩子也交給了大娘子管,她就很少得空做做自己的事了。而且這兩個孩子都被薑小娘寵溺得驕縱任性,關雲英每日管教他們就費了好大功夫。

楊小娘正怔怔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邊院子裡的雀兒在地上蹦蹦跳跳找食吃,眼神卻是呆滯的,一雙眼睛看起來和老人一樣渾濁,大約是總哭,把眼睛哭壞了。如今她連妝也不理了,頭發隻是簡簡單單盤起來,除了一支檀木簪也沒彆的裝飾。

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株在秋風裡慢慢被蟲掏空了樹心的枯木。

看見關雲英他們來了,她還是忙起身叫女使去奉茶,關雲英一看她,比上次見麵,頭發白得更多了,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你瞧瞧你,總不肯放寬心,這病呀,都是從思慮上來的。”

楊小娘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讓大娘子見笑了,我這頭發快都白了。”

關雲英和她拉著手坐下:“不妨事,這都是你最近傷心太過,到時好好養養,就又好了。我那正有一幅頭麵,金燦燦的,鑲著鴿子蛋那麼大的紅寶石,珍珠無數。我正要送來給你,你帶上那金冠咱們也出去逛逛去,誰還顧得看你白頭發。”

楊小娘搖了搖頭說:“我恐怕沒那個福氣,多謝大娘子想著我。”

她又說了些自己已經不中用了之類的話,看起來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指望了。璿月說她近來也不怎麼哭了,隻怕是眼淚都流乾了。

楊小娘又找借口把孩子們支開。徽月知道她們兩個有私密話要說就帶著弟弟妹妹去彆處玩耍了。

楊小娘見孩子們和下人都出去了,掏出一個小木匣來遞給關雲英。

關雲英正疑惑要打開看是什麼,楊荷珠攔住了她:“大娘子,這是我的陪嫁。娘子知道,我父親不過一個邊陲小官,我的嫁妝自然比不得娘子的。如今也隻剩下了一對金釵,一個金項圈,一個金平安鎖。我想把它們留給璿兒,等日後璿兒出嫁時,請娘子替我交給她。我這麼多年心裡愧對這孩子,實在不是個好阿娘,也沒有照顧她幾日。”

關雲英聽了就要把東西推回去:“你這是做什麼呀?等她成親了,你自己給她帶上去。我可不替你做。”楊小娘按住她的手:“我知道大娘子是為我好。可我如今隻求一個解脫,彆人說再多也無用。璿兒曾說我疼她弟弟比疼她多,這些也算我這個做娘的補償她了。”

關雲英聽得眼淚汪汪的,楊小娘又起身打開一個木箱子,裡麵整整齊齊放著一箱衣物。“大娘子,我知道我一個妾室,死後不能像澤安一樣進祖墳。其實我也並不在乎埋在哪裡,我隻是想和我兒離得近些。這是我的嫁妝箱子,裡麵都是我和澤兒的舊衣。求大娘子在我死後把衣服都放在我的棺材裡,多好歹給我選一個墳地,彆叫我在外麵做個漂泊鬼。”

關雲英眼淚都要流成河了,楊小娘卻笑笑給她擦了擦。關雲英聲音都有些斷斷續續:“你就不想想你爹娘?你就不想回去見見他們?我明日就修書,叫人快馬加鞭送去,讓你父母舉家來京看你好不好。”

楊小娘有些無奈地笑笑,又搖搖頭:“我的父母並不是什麼好人。當初若不是他們強逼我和青梅竹馬分開,讓我無名無分跟著官人做妾,我又何至於此啊。”

這不是她願意的!原來是她父母逼迫,隻是楊小娘從來沒有把這事告訴彆人。也難怪她從來不給家中回信,起先四五年年年都有家書寄來,後來慢慢地也不寄了。當初人人都以為是她貪圖許家的權勢,勾引許明,與彆人悔婚。她承受了這麼多年的唾罵,原來她是真正身不由己那個。

她隻是一個弱女子,不能出去科舉入仕、打拚一番事業,也不能繼承家中父母的財產,要想活下去,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可就是嫁什麼人,也從來又由不得她選。

對她的家庭而言,她唯一的價值就是利用她女子的身份和身體,去攀上高門大戶。家裡對她所有的培養撫育,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讓她嫁給更高門第的人,把這養育她的成本轉化為對家族的好處。她的婚姻,如果能稱為婚姻的話,不是愛,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交易,而她,就是那場交易裡的籌碼。人不是人,而是籌碼,是可以隨手轉贈的物件,多麼血淋淋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