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份口供就把薑小娘如何作惡交待得清清楚楚了。許明看完最後一個字,狠狠把紙按在桌上;“你個賤人!都是我平日太縱容你了!你竟敢,竟敢謀害家裡的孩子!”他氣得話都說不順了。
薑小娘跪著爬到許明跟前:“主君!冤枉啊!都是大娘子平日裡看不慣主君寵愛奴婢,才借此串通外人誣陷奴婢啊!奴婢真的冤枉!”
關雲英居然有點佩服她了,哪怕證據確鑿也能麵不紅心不跳地說謊喊冤。
她又惡狠狠盯著關雲英和徽月:“你們,你們平日就看不慣我,如今怎麼知道不是借著二哥兒的死買通外人,編造口供遞給來汙蔑我!關雲英你這樣小心以後遭報應!”
關雲英聽了也來了脾氣:“我誣陷你?!我關雲英對天發誓,要是我空口白牙汙蔑你薑采容,叫我家破人亡下半輩子沿街乞討,讓我關家在這汴京城裡再無立足之地。”
徽月簡直是攔都攔不住:“母親!你這是何必呢!為著這樣的誣陷起什麼誓?這些話也是能瞎說的?”
又轉頭對薑小娘說:“小娘若是覺得我們是汙蔑,我現在也可以把糕餅鋪的人叫來,與小娘當麵對質。人家既然肯寫一份口供,就不怕人查。要不我們上公堂叫大人們查一查。不過我可好心提醒小娘一句,若此事抖摟出去,可就不是像現在這麼簡單了。有一個犯了重罪的親娘,隻恐怕到時候憐兒和佑安兩個孩子,日後在外麵也要遭人白眼。”
提到兩個孩子,薑小娘也收斂了許多。她眼睛一骨碌又找起了彆的借口。她轉頭對許明說:“主君,我方才是被大娘子嚇懵了。我叫弄雪去把綠豆換成蠶豆是屬實,這隻不過是因為這家綠豆糕不好吃,奴婢在娘家聽說換了蠶豆就是極美味的,就想換來試試,並不是存心要害二哥兒啊!奴婢也是有兩個孩子的人,怎麼會去害彆人的孩子呢!”
“奴婢實在不知道二姑娘和二公子是不能吃蠶豆的呀!而且奴婢聽說大姑娘和二姑娘都不吃綠豆糕,想著換了也不妨事。”
她怎麼知道自己的璿兒不吃綠豆糕?賢和軒有內鬼!徽月抓住了這一句話裡的疑點,她在心中記下,卻沒有當場道出以免打草驚蛇。
“若不是有意,那你叫青雲去向嚴老媽媽打聽蠶豆的事做什麼?你明知道璿兒是不能吃蠶豆的,還說不是存心害人?!你就是要把璿兒和澤安都害死了,再逼死楊小娘,好為你憐月和佑安掃清障礙。”關雲英咬牙切齒。
“不不不,主君,不是這樣的。主君一向是最疼憐兒和佑兒,我又何必再去以身犯險?況且就算楊小娘也死了,這前頭還有大娘子這個當家主母。到時奴婢的境地和今日又有什麼差彆呢?何況就像大姑娘說的,我難道不怕事情暴露害了我的兩個孩子嗎?我實在不知二哥兒不能吃蠶豆啊!”薑小娘抓著許明的衣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再說了,這病是極罕見的,太醫也並沒說一定是因為吃蠶豆發病啊?”
關雲英立刻接上:“那可是宮裡來的太醫,太醫院的聖手,豈是你這個賤婢能攀汙的?”
她一口一個賤婢聽得許明心裡很不悅。
徽月也不緊不慢地說:“小娘,你是不是想著,如果二哥兒已經入土為安,你隻要咬死了澤安發病不是因為蠶豆,我們也不能去把人弄出來查驗,自然也就拿你沒辦法了?”
說完她朝百合伸手,接過來厚厚幾張紙:“這是太醫寫的病案,裡麵二哥兒的症狀、發展、所用湯藥,還有太醫的診斷都清清楚楚。小娘若還有疑問,就請父親拿著這病案去遍訪名醫,挨個問問如何?”
“就算你說不是存心害死二哥兒,如今二哥兒確實因你而死,難道你就能把自己給摘乾淨嗎?”徽月又附上致命一擊。
無論如何,故意的也好無意的也罷,已經釀成這樣的惡果,處罰是免不了了。薑采容隻希望像以前一樣大事化小,讓許明輕罰她。
薑小娘拿定了主意,也不再辯解,轉而賣起情分來:“主君!我這麼多年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啊!當年我與主君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不是父母棒打鴛鴦,我和主君如今也該是恩愛夫妻啊!是上天垂憐才讓我又能常伴主君身側,奴婢能為主君生兒育女,服侍主君已經是很知足了!奴婢真的沒有害二哥兒啊!”
關雲英懶得再聽她扯東扯西:“如今事情已明了了。請主君做決斷吧。再過幾日就是二哥兒的頭七,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回來看看爹娘,還請主君為二哥兒做主,還他一個公道。”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他要是從輕處罰,就是對不起自己的兒子,也對不起楊小娘。
薑小娘立刻又淌眼抹淚起來了:“若是二哥兒有什麼怨氣,叫他儘管朝我來就是了,原是我的無心之失才造就今天這個局麵!主君,奴婢都認罰!隻是憐兒和佑安尚且年幼,也是無辜,他們都是我和主君的骨肉,隻請日後主君能好好待他們兩個。”一麵又捶胸頓足道:“我可憐的孩兒啊,才這麼大點點就沒了親娘,以後誰能像娘一樣掏出心來對你們啊!”
一直沒說話的許明終於開口了:“夠了,都彆鬨了。薑小娘行事不妥,不宜再教養兒女,以後憐兒和佑安就交給大娘子撫養吧。”
好好好,又往她這兒塞孩子。
話音剛落兩個孩子就跑進來了,知秋慌慌張張跟在身後:“大娘子恕罪,奴婢實在攔不住哥兒和姐兒,請大娘子責罰。”
關雲英雖然有些生氣可聲音並不大:“連兩個孩子都攔不住,要你有什麼用,出去。”
這邊兩個孩子抱著薑小娘就哭了起來:“阿娘,你彆不要孩兒。爹爹,孩兒願意和阿娘一同贖罪,我們三個天天去觀裡給二哥哥燒香念佛,以求二哥哥原諒。請爹爹饒我小娘一命吧。”
這裡正一團亂麻,哭的哭鬨的鬨,好不熱鬨。女使就通報說薑小娘的父母來了。
薑母一進來看見薑小娘被捆著跪在地上,立刻上前抱著她哭道:“我可憐的女兒喲!你當初非要給人家做妾,娘還以為你是真遇到能疼你護你一輩子的人,你這才離了娘幾天,就把你磋磨到這個地步,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我的女兒要受這樣的罪。”
關雲英白眼都要翻上天:“您要真疼這個女兒,就把她帶回家去好好疼愛吧。我許家是容不下這尊大佛了。您把她帶走,好讓我們也安生安生。”
薑母聽到這話立刻站起來指著關雲英道:“關大娘子真是好規矩!關家就是這麼教女兒和長輩說話的麼?”
看她那趾高氣揚的樣子,還以為她真是許主君的親嶽母了,關雲英聽了這話不氣反笑:“我說薑小娘是哪裡學來的,原來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你薑家才是好家教。我關家自然不許女兒這樣對長輩,不過我想問一句,您算哪門子長輩,還要我恭恭敬敬?”
薑母理了理衣裳,在旁邊坐下:“女婿,這就是你許家主母的好規矩?”
關雲英啐了她一口:“呸!你算哪門子嶽母?還好意思一口一個女婿。你女兒一個妾室,是我許家的奴婢!奴婢的父母,自然也是下人,到這來裝什麼大尾巴狼?”
許明聽了有些生氣:”大娘子說話不要這樣口無遮攔。這兩位也算年長於大娘子,大娘子這口氣實在有些過分了。不要丟我許家臉麵。”
“官人嫌我丟臉?”關雲英冷哼一聲,“哼,要是叫外人知道一個妾室的父母也能到你許家堂前耀武揚威,你許家的臉麵才是丟到大街上都撿不起來。”
薑父開口了:“關大娘子,你也要積積口德。我今日就來問問,我女兒犯了什麼過錯,大人和娘子要這麼對她。若是娘子實在容不下小女,我們自然把她和外孫外孫女接回去就是了。”
關雲英在嘴炮上是不輸的:“她要真肯和你們回去,就是我許家的福氣了,從此官人就可後院安寧了,隻怕薑小娘趕也趕不走呢。要真走了,哪裡去找官人這樣的冤大頭,事事依著她,這麼些年薑小娘從我許家拿了都是銀錢給薑家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薑家這幾年置的鋪子房產來得乾不乾淨你自己心裡沒數嗎?至於兩個孩子,那是我和官人的孩子,與你薑家,可實在沒有什麼關係,何來帶走一說呢?你們一家怎麼不懂這做妾室的規矩呀?”
“關娘子好厲害一張嘴,怪道外人都那樣說你,我老婆子如今也算見識到了。有你這樣的大娘子,還不知道私下怎麼磋磨妾室呢。怪道采容常常和我說許家的日子不好過。”薑母無禮也要硬三分。
這幾個來回,事情沒說清楚,雙方就跟吃了炮仗一般先打個你來我往,隻顧著嘴上爭光,倒把如何處置薑小娘一事拋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