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月先問:“最近三日澤安可出去過麼?”
楊小娘搖了搖頭:“並沒有,這幾日學裡先生病了,已有一旬未去上學。大姑娘也知道,澤安這孩子並不愛出去玩耍,得空時都是在凝露閣陪著我。最近四五日都沒出門了。”
徽月又追問:“那他可吃了什麼外麵送來的東西嗎?”楊小娘依然是搖頭:“沒有。澤安這孩子身體不好,平時吃什麼我都是有數的。我也交待過他,凡是不能認清楚是什麼的,都不要吃。他也一直很聽話。”
徽月這邊問清楚了,就起身告辭去了廚房。
管廚房的蘭娘子看見她來了忙迎上來:“大姑娘今日得空,怎麼來我們這裡了。”
徽月是個嘴甜的:“蘭姐姐,我這次來可是有些事要煩你,不知道姐姐你現在得不得空。”
蘭娘子笑容在臉上都堆不下了:“有空有空,姑娘可是折煞我了,不知道姑娘是有什麼事?”徽月把她領倒外邊廊下問道:“這廚房裡的事一向都是蘭姐姐負責?”蘭娘子點點頭:“是,奴婢一向儘職儘責,事關府上幾百口人,奴婢不敢有半點鬆懈。這烹煮飯食,分盤裝好再送往各院,也都是奴婢盯著的。”
徽月倒有些意外發現:“倒是辛苦您了,您這樣負責,我回去必和母親說明。我聽姐姐的意思是,各院裡飯菜都是先一齊做了,再分盤裝好,送去各院子的?”
蘭娘子點點頭:“是啊,大娘子吩咐過,各院的菜式都是一樣的。除了水雲軒那位,今日單單要吃這個,明日要吃那個的。倒是常為她開小灶。連大娘子都沒這樣常常點菜。”
徽月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叫梔子給了蘭娘子一袋碎銀子:“耽誤蘭姐姐好大一會兒功夫,這點子茶水錢還請姐姐務必收下。隻一件事,今日我來問你,問了什麼,一概不許對彆人提起。”
蘭娘子自然是滿口答應。
回去路上,徽月自然自語似的:“廚房裡的飯菜,三個院都是一樣的,若是飯菜有問題,那璿月也是一樣地吃,她也該生病才是。如今徽月沒病,偏偏澤安病了,隻怕問題還是出在楊小娘院裡。”
百合聽了小聲說:“姑娘,咱們還沒聽太醫的定論呢,也不能說定了就是吃蠶豆惹出的毛病,要不還是去凝露閣看看太醫來了沒有。”
徽月笑道:“好丫頭,你倒是個聰明的。以後你也能去大理寺斷案了。”說著三人就返回凝露閣了。
一進門太醫果然正在正堂裡開藥,關雲英就在旁邊看著,見徽月來了,悄悄把她拉到外麵。
“母親,太醫怎麼說?”徽月先問道,關雲英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太醫說,就是和你璿月妹妹一樣的毛病。隻是這次吃的太多,情況也差,太醫就是拚儘畢生所學,隻怕是回天乏力呀。”
徽月一聽這話心裡一緊:“怎麼就這麼嚴重?這次也是因為吃了蠶豆?”關雲英回道:“怎麼不是,可這家裡也多少年都沒見過蠶豆了。這究竟是哪裡出了毛病。”
徽月說:“我問了廚房,不是那兒的問題。隻怕還得問問楊小娘。唉,楊小娘知道太醫怎麼說的嗎?”關雲英搖搖頭:“哪敢讓她知道,隻好瞞一天是一天罷了。這我不敢做決斷,還是等你父親回來再說吧。走,我同你一起去問問。”
楊小娘看見關雲英,立刻起身問她:“大娘子,太醫怎麼說?”關雲英拍了拍她的背:“太醫說是和璿兒一樣的病,我已經著人去買藥煎藥了,就放在外頭,我讓孟媽媽全程盯著,不會有人能動手腳,你放心吧。”除了安慰她,也確實是為了防止加害之人再動手腳,那時候就是為時已晚了。
自從許澤安出了事,楊小娘就像驚弓之鳥一般,看什麼都不放心。除了大娘子、許明和醫生,不肯讓任何人碰許澤安。這麼些年,她和關雲英的關係,遠比和許明的要親近。
她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又苦苦熬著,徽月幾次看她臉色發灰,眼睛充血,嘴唇蒼白的,都怕她生病倒下。可不知道是不是做母親的信念,她竟然能一直撐到現在,為了她的孩子,沒日沒夜地守著,給他擦洗翻身,用家鄉話唱著童謠。
楊小娘朝關雲英深深一拜:“奴婢願當牛做馬報答大娘子的恩情。等澤安好了,我叫他日日去大娘子跟前伺候、儘孝。”
關雲英嗐了一聲:“現在說這話乾什麼,澤安這孩子本就乖巧。眼下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們兩個的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也要看顧好自己。”
徽月和關雲英把她扶起來,徽月又問:“小娘,你再想想,澤安這幾日在家,除了廚房送來的飯菜,還吃了什麼沒有。”
楊小娘一夜沒合眼,精神又緊繃著,有些木訥地搖搖頭:“實在想不起來還有彆的什麼了。”
徽月著急起來:“那就,那就先想想昨日,昨日早起,到病倒,都做了什麼?”
楊小娘有些機械地說:“早起澤安說胃口不大好,隻吃了小半碗廚房送來的粥。上午他就嚷著餓,我想起屋裡有前兒晚上送來的份例糕點,就叫如煙拿來給他。這次的綠豆糕倒是很對他胃口,他說好吃,阿娘你也吃,我說娘不吃,你喜歡,娘留著給你吃。他一個人吃了大半包。中午依舊是吃的廚房送的飯菜,下午吐了兩三回,晚上就暈死過去了。”
“糕點!”徽月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她、泓安、璿月都嫌這家店綠豆糕甜膩乾巴,從來不吃的,次次都是拿去賞了下人,怎麼偏這次澤安就說好吃。
“還是咱們常買的那家的糕點嗎?”徽月追問,楊小娘愣了一下:“這我並不知道,可是前兒來送糕餅的還是向財小哥兒。”
她問了母親是哪家糕餅鋪子,叫梔子坐車出去,打著給她取新做的古琴的名號,把糕餅鋪的老板、做糕餅的師傅,並那天打包送貨的夥計三人都叫了來。
這邊徽月找楊小娘要了澤安吃剩的糕點,果然隻剩兩塊兒綠豆糕了,這是楊小娘看澤安愛吃,特意叫女使包好留下的,連當日包糕點的油紙都還在。
又叫泓安把他的書房安排人看好,因這裡在賢和軒背麵,關了門查問也不容易有人看見打草驚蛇。
梔子一回來就氣呼呼朝徽月抱怨:“姑娘不知道,剛才我出門的時候,薑小娘那邊的弄雪居然跑出來盤問我出去做什麼。什麼時候輪得到她一個小娘來查問姑娘的事了。我看她們水雲軒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徽月聽了不怒反笑:“我恐怕知道這事是誰在背後搗鬼了。你怎麼說的?”
梔子拍拍胸脯:“姑娘也不看看我是誰,我能讓她們占了姑娘便宜?!”徽月聽了拍拍她的臉:“好丫頭!我平日沒白疼你。走,咱們去捉鬼。”
到了書法,文書先生和其他三人都到了。徽月隔著屏風說道:“今日辛苦三位來跑一趟。你們也知道,我們府上,一向都是在你們的包家糕餅鋪訂糕點的。可前兩日,我們府上有一位哥兒,吃了你們的綠豆糕,病倒了,因此煩各位來問問清楚。”
糕餅店老板聽了忙忙擺手道:“我們店裡的糕點都是現做現賣,不管是原料做工我都敢擔保,與府上也是多年的生意,娘子這話可讓老身惶恐啊。”
徽月道:“我並非意指包老板的糕餅果子有問題。隻是我家哥兒這病,並不是尋常的吃壞肚子。他這病不關乎彆的,隻是為吃了蠶豆。不知道三位近日有沒有做什麼用得著蠶豆的糕餅?”
“這……”糕餅店老板有些為難,“這誰用蠶豆做糕餅,反正小店沒有,娘子彆是弄錯了吧。”
徽月正有些泄氣,突然聽到另一個人說:“前日上午,有一個小姑娘過來同我說,許家大娘子嫌我家綠豆糕做得不好,要我把綠豆換成蠶豆。我說哪有這樣做糕點的,可她說是家裡大娘子在彆處吃過,很是好吃,非要我這麼做。我們就是一個做糕的,自然客人要什麼樣,我們就做什麼樣。何況許家又是老主顧,不過舉手之勞。”
徽月一聽,這可不就查到關節了!心裡還想你這綠豆糕做得是不好。連忙又問他:“是叫你換了其中一份,還是要把所有的都換了?”
“全都換了。”
徽月心裡一驚,她這不是衝著澤安去的,而是要把澤安和璿月全都害死!可她又是怎麼知道蠶豆這事?連自己都是昨天問了母親才知道。
“那你還記得那女子的相貌嗎?”徽月追問,師傅有些為難道:“我又不會畫畫,你要我說,我也說不上來。若能麵對麵,也許還能認出來。”
麵對麵,麵對麵,徽月用手撐著臉反反複複念叨著這幾個字。若是這女子是院裡的人,尚且能查出來,若是外邊的人,又該怎麼查呢?
事到如今隻能先賭上一把,現在院裡查查看能不能有結果。
若是不在……
即便不在,凡是做過的事情,必定會留下痕跡。走一步看一步,辦法總比困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