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半年裡,秦墨還是會時不時送些東西過來,除了在關雲英那裡過了明目的,剩下的許徽月全都拒了。誰知年後沒多久,秦墨的母親陶夫人就帶著禮物登門拜訪了。畫屏來叫她出去見客,聽說是秦墨母親來了,徽月心裡突突跳了起來。
許徽月到的時候關雲英和陶夫人正在說話,陶大娘子看見她來了,把她上下掃視了兩三遍,看得許徽月十分不自在。但她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
她坐在璿月旁邊,秦墨就坐在她對麵,兩人一抬頭眼神就能接觸,徽月隻好低著頭裝作沒看見。
陶大娘子先笑著說:“想來這就是你們家大姑娘徽月吧,這端莊有禮的樣子真是隨了關娘子了。不僅長得漂亮,聽說是琴棋書畫都會,啊呀呀,還是關娘子會教養孩子。我們家育章就是個不成器的,天天不讓我省心。”
關雲英聽見彆人誇女兒自然是十分得意,客套道:“兒子不比女孩兒,我們家那個也是比他姐姐淘氣多了。聽說陶娘子也有一個女兒,今日怎麼沒一起來逛逛?”
“豔兒已經定了親了,倒不好總在外頭走動,就在家寫字繡花罷了。”陶娘子放下茶碗,又掃了許徽月一眼,“不知徽月姑娘今年多大了?家裡有這麼幾個才貌雙全的姑娘,隻怕日後來求親的人要踏破了娘子家的門檻呢。”
關雲英對這話是很受用的:“哪裡哪裡,徽兒也才十四,這女孩兒家嫁給人家做媳婦,總不比在自己親娘身邊享福,我這姑娘,我還把她在身邊多留幾年,一時也不急定親的事。”
陶娘子點點頭表示認同,嘴裡說的卻是:“雖說不急著定親,可也要早早相看人家。看好了,免得到了年紀,好門戶都被人挑了去了。”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許徽月因要更衣就出去了。秦墨一見也坐不住了,向他母親借口要找許泓安去瞧瞧他前兒得的幾幅好畫,一溜煙就出來了。
出了門遠遠瞧著許徽月和兩個女使梔子、百合,站在廊子拐角處說笑。他趕忙上前去,把徽月倒嚇了一跳。秦墨先問了妹妹好,開口就問:“前些日子給妹妹送來的小玩意兒怎麼都送回來了?就連去年給妹妹的生日禮也不肯收,這又是為何呢。難道妹妹是嫌棄東西不好?”
徽月有些尷尬,笑著回他:“怎敢嫌棄。不過是我與公子並無交情,怎好收這樣貴重的禮物呢。”“我在妹妹家的書塾讀書,且一向與令弟交好。怎麼算沒有交情呢!”說著把一個小盒子塞到徽月手裡,“這回姑娘可彆再拒了我了。”說完一溜煙就走了,走到門前,還扶著廊柱子回頭瞧了一眼,徽月低頭轉身就走,隻當是沒看見。
晚上母女二人在屋裡說話,徽月正在燈前繡一個荷包兒,關雲英坐在床沿上和她說話:“今天秦家的陶娘子來,說是為著孩子在我們家讀書,帶些禮來謝謝。好端端的,才過了年。我看那,她倒是有些中意你,哼,我這姑娘還未及笄,她就打起主意來了。”
徽月笑道:“想是母親多心,不過是說起來她家女孩兒的親事,又扯出這許多沒正經的話。”
關雲英卻並不是生氣的樣子,反而有些得意:“我家姑娘是好的,也難怪她惦記。說起來,秦家和咱們家倒是門當戶對,秦家那孩子我看著也是不錯的。罷了,日後再看吧。”
正月十六家裡年節都完了,關雲英正在看著下人清點庫房裡茶具碗碟,古董物件之類。
錦屏過來傳話說,那邊府裡許昭媳婦喬大娘子叫人遞話進來,三爺那邊又和媳婦李氏鬨起來了,請大娘子也過去看看。
關雲英並沒當回事,隻說:“且等我忙完。那邊三天一小鬨五天一大鬨的,什麼要緊事。鬨得厲害了,自然有大嫂子和婆母去管,也輪不著我插嘴。”
錦屏回道:“可是我看祥雲神色慌張,喬大娘子又特意著人來請說等著大娘子過去,怕是這次不比往常。要不大娘子還是先去看看吧。”
那邊喬氏特意派了管事的嬤嬤來等她,關雲英也隻好叫備車,準備換了衣服出門。出門前叫錦屏去把許徽月也叫上,母女兩人一同前去。其實徽月去了自然也不能摻和長輩的事,她之所以叫徽月去,一是
到了許曉府裡,果然是鬨了個天翻地覆。家裡古董擺件砸得到處都是,連衣裳被褥都剪了,各色古畫書籍撕的撕,燒的燒。喬氏和許家老太太都在偏廳裡,關雲英進去時,許老太太正氣得把拐棍在地上敲了又敲。
要說關雲英為什麼不願意來呢?原來這喬大娘子和李大娘子都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她二人心裡瞧不起關雲英的出身,平日裡總笑她不通文墨,,也不會那些風雅之事。二人都排擠這個妯娌。其實這些事多是喬氏起頭,李氏就跟著她附和。
而且這許老太太偏心大兒子小兒子,平日裡巴結著大兒媳寵著小兒媳,對這個二媳婦和孩子們是鮮少過問的。
由此一來,老大和老三家是關係要好的,倒把老二家撇在外頭。因此關雲英從不過問他們的事,就是有時把她叫了來,她也不開口多說話的,隻說由婆母和大嫂子決斷。她知道自己開口了不管是不是好心,許家人,從老太太到兒子兒媳,都對她沒好氣的。
有一回關雲英不過是問了一句家裡年下是哪個莊子來送年貨,許曉就不耐煩道:“這些事我們自然會辦,你少操心。”徽月和泓安聽見忍無可忍,借著自己年紀不大,狠狠鬨了一頓,那摔東西的樣子可是和她母親一模一樣,徽月把許家上下都陰陽怪氣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們對關雲英就客氣多了。
果然柿子要挑軟的捏,這一鬨,都對關雲英客氣多了。他們終於知道現在關雲英的兒女的大了,且都是極好的,能撐起家族未來的孩子。哪怕是看著孩子的麵上,也不敢再對她無禮。
那件事回去許明對他們兩個狠狠罰了一通,大雪天讓兩個孩子跪在院子裡念孝經。跪了兩個時辰,徽月身體本就不好,這一跪手上凍出了不少凍瘡。把關雲英心疼壞了,直說是自己的錯。徽月還安慰她,說再跪兩天,自己和弟弟也不後悔不認錯。
其實關雲英也想不明白,三個兒子裡就屬自己的官人最孝順恭敬,可這個婆婆卻從來不像對那兩個一個疼愛。徽月說,就是因為祖父祖母最不疼愛他,所以他才要拚命往上爬,做最孝順的孩子,以求得父母的一點憐愛。可是他不明白,父母最愛哪個孩子,不是看哪個孩子最孝順最肯乾,而是要看父母在哪個孩子身上花費精力最多最關心。
父親其實也很可憐。許徽月說。
再說這許曉,許老太太有了兩個兒子原本是盼著有個女兒,誰知道生出來又是個小子。從小就把他當姑娘養,放在心尖上疼愛,把他教得眼高手低。
許曉科舉屢屢落第,仕途不順,許昭和許明給他謀的官職也不肯好好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久了把哥哥們的人脈也得罪完了,連花錢托關係也謀不到可做官職的了。
他從此就越發放浪形骸,有錢了就去喝花酒賭博,回回欠了一屁股債,都是許老太太拿私房錢填補了,要麼就是李大娘子用嫁妝填他挖的大坑。這麼些年就連李大娘子的娘家也貼補不少。想來這次李氏也是忍無可忍了。
關雲英想著同為女子,若是她有一個這樣的官人,那她寧可去挨板子和離了,或是出家做姑子,也絕不能與這樣的人在同一屋簷下討生活。有時她也想著,若是許曉和李氏真的和離了,李氏再嫁,恐怕也比而今的日子強上百倍,可她哪敢說這樣的話。
這邊關雲英叫許徽月去瞧瞧景月,這孩子才六歲,怕是要嚇壞了。果然是如關雲英所料,景月受了大驚嚇,哭啼不休,隻得把她送去許昭府裡讓許司月陪著安慰安慰。
許徽月過去的時候,司月才把景月哄睡了,見她進去,比個噓的手勢出來把許徽月帶到外邊廳上:“姐姐來了,芙蓉,去做碗好茶來。”
徽月喝了口茶問她:“景兒怎麼樣了,這會兒倒睡下了,辛苦你哄她。”司月歎了口氣:“可彆說了,我過去的時候,三叔叔三嬸嬸在屋子裡扔得一地狼藉,景兒就躲在桌子下麵嚇得抱頭大哭,我趕忙去把她抱出來就過來我們這邊了。”
徽月聽了也連連搖頭:“這也真是,好歹彆當著孩子的麵,哪怕叫奶媽抱走或是送來叔叔嬸嬸這裡。”司月冷笑一聲:“哼,三叔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嫌著三嬸嬸沒給他生個兒子,對這個女兒,又能有多疼愛。三嬸嬸和他鬨也不是一回兩回,如今更是不避著孩子了。我看三嬸嬸也是忍無可忍了。”
徽月心想這夫妻倆也真是冤家,如此不如分開的好。
“他們吵架,倒把我弄去哄孩子。景兒那孩子你也知道,打在繈褓裡就是個倔脾氣,哭起來誰都哄不住。我還是請了郎中來開了安神的湯藥才把她哄睡了。”司月塞了滿滿一口茶點,又喝了口茶順了順,“我連午飯都沒顧得吃。這會兒倒真覺得餓了。姐姐你是用了午飯過來的?”
徽月揉了揉她的頭:“你呀,快去吃點,不吃飯怎麼行。這裡就交給我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