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孟媽媽去看呢,楊小娘就哭著尋到賢和堂了,一進來就跪在了大娘子麵前:“求大娘子為奴婢做主。”
關雲英一看她頭發也讓人扯散下來,臉上隱約還有指甲的抓痕和掌痕,忙把她扶起來,讓她坐下慢慢說。
楊小娘哭訴道:“昨日我收到家書,說家父逝世,就收拾了些銀錢,想托人送回去給家母維持生計。誰知道玉蕊在出去路上遇到了薑小娘。她不分青紅皂白把玉蕊打了一頓說她偷竊。”
關雲英眉頭都擰在一塊兒了,一拍桌子:“真是越來越不像樣!她真以為這個家裡是她當家做主了?就是有人偷竊,也是我這個當家主母處置,輪得到那賤人來管教下人?”
楊小娘附和了兩句,接著是:“後來奴婢去水雲軒要人,說明原委。她不但不道歉,還非說是奴婢偷竊財物貼補娘家,把東西都扣下了。奴婢氣不過,與她爭執了兩句,她就上前毆打我。大娘子明察啊,這都是奴婢這麼些年積攢的月例,還有娘子主君年節賞賜的銀錢,絕無偷盜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很是可憐。
關雲英震驚道:“你家中出了這樣的大事,怎麼不和我說。”
楊小娘擦了擦眼淚,聲音也低了下去:“當年是奴婢做了不文之事,害大娘子受了好大委屈。我不敢求娘子原諒,又哪裡還有臉為此煩擾大娘子呢。”
關雲英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說:“你怎麼這麼傻,你進了許家門就是許家的人,我怎會不管你。況且那些都是些陳年往事了,還提它做什麼。就是當時,責任也不全在你,我知道你也有你的委屈。”
這話說完楊小娘在心裡更加敬服大娘子了。這些年她安分守己,生怕礙了關雲英的眼,此刻又多了許多感激。當初人人都罵她狐狸精勾引有婦之夫,可誰能明白她的難處,如今竟是當年該最恨自己的人,今日給了她體諒。
關雲英又安慰了一些話,叫女使來給楊小娘洗臉梳頭。吩咐孟媽媽去庫房取了四十兩銀子,和楊小娘的那份一起差人送去給楊小娘母親。
許明回來後,關雲英把薑小娘和楊小娘都叫到賢和軒,將此事告知許明。那薑小娘又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說是看見怕院裡的女使偷盜財物出去,才暫且扣下,預備去問了荷珠姐姐和大娘子再決斷,以免家中失竊。
關雲英聽了冷哼一聲道:“哼,我且不說你既發現有人偷盜,為什麼不把賊人一並捉拿歸案?又為什麼不來賢和軒交付給我處置?楊小娘去你院裡告知原委,你又為什麼毆打她?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管家娘子,有沒有一點姐妹和睦的風範?!”
許明也有些吃驚,不相信自己柔弱的美人竟然會動手打人:“什麼?打人?采容,你動手打人了?”
薑采容裝得十分委屈道:“主君明鑒,奴婢並沒有打荷珠姐姐啊,都是院裡的女使不懂事,見荷珠姐姐來勢洶洶要問罪,拉拉扯扯的不小心就傷著姐姐了。就是給奴婢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毆打院裡的姐妹啊。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管教下人不嚴才讓姐姐受了大委屈。奴婢也是為許家著想,為後宅安穩著想啊主君,實在沒有半點私心。”
關雲英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放屁!”
許明皺著眉看向她道:“你坐下,你看看你滿嘴都是些什麼話。”
孟媽媽趕緊扶著關雲英,朝她遞了個眼色讓她坐下。關雲英定了定神又問她:“你彆想糊弄我和主君,我可問了楊小娘身邊的下人,還有被你冤枉的那個女使,都說是你擅自截人財物還毆打楊小娘!”
接著薑小娘又開始哭訴,楊小娘也在哭,大娘子自然要罵薑小娘。
許明聽她們爭來吵去一頭腦官司,他手肘撐在膝上,扶著額頭喝止她們:“行了,都彆吵了。薑氏無論出於何意,打人實屬不該,你拿出五兩銀子來給楊小娘做帛金,也算賠禮道歉了。大娘子再從家裡拿二十兩來,一並送去。”
關雲英回道:“楊妹妹可憐,遠嫁千裡,不能在父母跟前儘孝,連父親過身也沒戴孝守靈,我已拿了四十兩給她送回家去了。”許明點點頭:“大娘子辦事很周到妥帖。”
經過此事,楊荷珠越發沉默寡言了,連院子也很少踏出一步,每日除了在屋裡做女紅,就是看著許澤安讀書寫字。
許明心裡也覺得愧對楊小娘,連著幾晚都在凝露閣安置,倒把薑采容冷在一旁了。
薑采容自以為平日裡常常欺負楊小娘,她都是不聲不響的,這次也不敢把她怎麼樣,她也不是圖她錢財,就是要想著法子為難楊小娘。
誰知道鬨成如今這樣。至於那十兩銀子於她而言也是不痛不癢,比起許明給她的那些產業和金銀珠寶,不過是從指甲蓋裡扣出來一點兒給楊荷珠,可要她給楊小娘賠禮道歉,她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
京裡的春日短暫,很快就到了暑熱時節。許家書塾的兩位先生年邁體弱,這兩個月就在家中避暑將歇,自然家裡的姑娘哥兒都不用去學校。七月六日正是許徽月十四歲的生日,許徽月不願興師動眾,關雲英就在家裡水榭擺了小宴給女兒過生辰,家中兄弟姐妹並兩位小娘都來了。
許徽月一早就去給祖母、父母磕了頭,去觀裡拜了娘娘。回來正準備換衣裳,許司月、許景月兩個妹妹並許宇安來給許徽月祝壽,帶了各色禮物不提。許徽月見了許司月是再高興不過的,兩人拉著手在一處喝茶說話,很是親密。
許璿月在旁邊看著心裡有些落寞,徽月作為她一起長大的嫡親姐姐,對她也不能說不好。
平日裡這個姐姐對她頗為照顧,該教導的也都悉心教導,也很有嫡親姐姐的風範。至於關大娘子,對這兩個孩子也是一視同仁,凡徽月有的,璿月也必有一份,吃穿用住兩人都是一樣。
可是她們對她,總是像隔著一層。徽月從不會像和親姐妹一樣與她說姐姐妹妹的私房話,關雲英也對她雖然慈愛可格外客氣,總也不像許憐月和薑小娘那也親昵。她能理解,自己身份尷尬,姐姐和嫡母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已經過得很好了,她心裡感激姐姐和大娘子。隻是許璿月還是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是楊小娘的女兒,她們都為之前的事耿耿於懷,所以總不會和自己親近交心。
可她從小也不在生母跟前長大,就算回去和楊小娘同住,也還是不會有多親近的。
她就像夾在中間的一個人,誰對她也都不壞,可誰對她也不親。她在這院子裡就像一個處處碰壁的遊魂,難免在這樣的時刻有些落寞。
至於許徽月為什麼和許司月關係這麼好呢。一是兩人自幼是在一起長大的,那時許司月父母在外任職,她和祖母住在許明家中許多年;二來許司月是最聰慧、好脾氣的,家裡不論哪個弟弟妹妹都很喜歡這個姐姐。
她二人自幼就常一起讀書作畫,彈琴下棋,其親密自不必說。
至於徽月對璿月,因為她是楊小娘的女兒,而當年楊小娘進門那個新年,家裡鬨得是怎樣沸反盈天,父母怎樣為了這個女人吵架,都深深印在徽月的心裡。徽月做不到對她親近。
在徽月心裡,如果她像對待親妹妹一樣對她,於徽月而言,就像背叛了當年無助的自己和痛苦的母親,她隻能說服自己要有個姐姐的樣子愛護妹妹教導妹妹,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好的了。
晚上徽月剛準備要安置,泓安過來了,還帶來了一個禮物盒子,裡麵放著一個金並蒂蓮花簪。徽月笑道:“今日不是已經送過了嗎?這麼晚又送一個來?”
泓安笑著把下人都屏退了悄悄對徽月說:“好姐姐,這可不是我送的。這是秦家公子托我給姐姐帶來的,也不知道他從哪打聽到今日是姐姐生辰。”徽月用手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笑罵道:“你呀,隻管在這裝神弄鬼!你小心我告訴母親去。”
泓安坐下抿了一口茶:“好茶好茶。姐姐,你去告訴娘乾什麼。你聽我和你說。”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湊上前說:“我看他呀,八成是愛慕姐姐。”徽月有些被嚇著了,比了個噓的手勢:“你再混說我就給你一個栗鑿!這也是能亂說的?”
泓安把她拉著坐下,繼續說:“姐姐你彆激動呀,要不你考慮考慮,這秦家公子長得也還是風流倜儻,他平時在學裡我也看得見,是有些才華的,而且人也不錯。我都替你打聽了,他家裡隻有一個姐姐,是家中獨子,日後家裡也沒有咱們這樣一個又一個小娘的爛事……”
徽月不等他繼續說就打斷了他道:“婚姻大事是父母做主的,你我都不能與彆人私相授受,如此是要讓家裡蒙羞的。這些話日後不許再提,更不許和彆人說起,聽見沒有。”泓安吐了吐舌:“好,我以後再不說了就是了。”
最後許徽月也沒接下這支金簪子,又讓許泓安帶回去給秦墨了。但是她心裡對這個秦墨卻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情,又覺得這事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