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從穿越過來到現在,有什麼事情是讓嚴深最頭痛的,那就是讀書。原身作為皇子,雖說少時未能養在宮裡,但讀書習字一點也沒有因此耽誤,跟去封地的太傅更是格外的儘心儘責,所以雖性子暴躁頑劣,但從小到大的功課一直都是出類拔萃的。
自己太久沒碰過書本,這腦子屬實是有些跟不上原身,這些書從封地搬回王府,自己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可當真的翻出來,讀了一遍後,就會突然湧入原身的記憶,使他茅塞頓開,嚴深癱在躺椅上,手裡拿著厚厚的書,身子隨著搖椅前後晃悠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把書往旁邊的桌上一摔,自暴自棄地望向天空。
早知道有這麼一遭,當年自己或許就該選文科。嚴深麵無表情地放空著,還有一大半的書沒有看,他知道,即使自己再不願意,也必須堅持下來。
“王爺,您吩咐給於公子的書已經全送過去了。”於沉月飽讀詩書,可寫給嚴深的書單上隻有短短幾行字,嚴深自是不會就送這幾本書去的,他看著自己書房內塞得滿滿當當的架子,大手一揮,將書的名字全部抄了下來,並且吩咐善榮,一定要買最新的送去。
“剛剛宮裡來人,說皇上讓王爺您即刻入宮。”聽到這句話,嚴深從椅子上坐起了身,在腦海裡思索了一番,今日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怎麼突然召見自己?但他不敢怠慢,吩咐善榮將前些日子做好的衣裳拿出來,布料都是北麟帝賞的,嚴深命人緊趕慢趕做了幾身,雖然自己不討皇帝歡心,但穿著打扮總不能失禮,想來穿禦賜之物總是不會錯的。
嚴深一路被趙喆引到寢宮,此時北麟帝坐在床頭看書,聽見外頭傳來聲音,朝門口看了兩眼,也不放下書,氣定神閒地等外頭通報,讓人進來後,這才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把書隨意地往床上一扔,示意趙喆賜座。
剛坐下,他就感到對麵傳來審視的目光,嚴深心中打鼓,端著趙喆遞來的茶杯抿了一口,今日他身著淡青灰色的長衫,下擺是豆綠色的暗花團雲紋樣,與頭上的銀白色的雲紋發冠相配,腰間革帶上嵌有一圈玉石,整個人不用近觀,遠望便是通身的貴氣。北麟帝盯了一會兒,便收起了眼光,兩人就這樣無言地對飲,都不說話。嚴深一杯茶下肚,看著對麵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可憐到了中午,他沒吃一口午膳,倒是先灌了一肚子水飽。
“過幾日就是秋獵,你可要準備準備,我命人送的弓箭和馬具,要抓緊練練,彆到時候再出了醜。”北麟帝站起身,走在嚴深麵前,嚴深剛要起身行禮就被對方按住,那北麟帝手勁極大,一手按在嚴深的肩頭,他覺得肩上一沉,身體整個往下一震,“淮王啊,你看,我讓你負責科考之事,如何?”
怕什麼來什麼,北麟帝此話一出,嚴深下意識開始找借口開脫,“兒臣才疏學淺,恐怕……”
“才疏學淺,那就更要學,想來,就是朕,也不是生下來就會做皇帝的。”北麟帝說著,又在嚴深的肩頭狠拍了兩下,嚴深摸不清他的想法,想起原書中此事是三皇子負責,並且旨意已下,自己這下子倒奪了他人之權,“兒臣聽聞,科考是由三弟負責……”
“朕知道,正好你們兄弟二人一同負責,兄友弟恭,豈不美哉?”說道最後幾個字,北麟帝忍不住大笑起來,可嚴深的心算是涼透了。
好端端的多了一樁事,嚴深心裡自然有諸多的不願,原書裡此事並沒有交給他來辦,科考是由三皇子一人負責,算算時間,科考的日子就在自己新婚後不久,怕不是故意不讓他清閒,說不定還會與三皇子結下梁子。
北麟帝見他不語,並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直接打發他離開,嚴深站起身,看著對方不等身邊的人伺候就拿出了空白的詔書,手裡的筆已經蘸著墨汁放了上去,他知道,這件事,他是再也推脫不掉了。
善榮沒有跟著嚴深進入房中,隻能站在門口等候,見人出來了也不敢說話,跟在嚴深的後麵,直到和對方走遠了些,四下無人才敢出聲,“王爺,奴才看您,好像有些煩躁。”
空蕩的長街,高聳的宮牆,嚴深沒有回答善榮的問題,他四處張望著,頓覺一陣茫然,不知該走向何處。
“二哥。”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嚴深回過頭,看見一位男子朝自己走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二哥,想來,一定是父皇思念二哥,才會召你入宮。”
眼前的人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臉上卻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對方向身邊的太監點點頭,獨自走上前來,來到嚴深麵前又往後退了幾步,朝著他微微拱手,“嚴泓見過二哥。”
這個名字嚴深並不陌生,他就是本來於沉月要嫁與的三皇子,不僅是正得盛寵的陳貴妃的兒子,而且是主角後期需要扳倒的太子候選人,書中的他溫文爾雅,比起權勢更在乎與主角的兄弟情誼,直到最後被算計,他因為主角們的算計而寒了心,主動前往封地,永不歸京。
不過他與原身,應該沒什麼兄弟之情可言,且不說二人從小不在一起長大,就原身之後對待於沉月的態度,彆說嚴泓,無論是誰,都會對他的所作所為產生了不少厭惡。
“三弟。”嚴深很規矩地回了禮,想起剛剛北麟帝交待自己的事,他決定先和嚴泓說清,沒想到對方聽完後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無妨,禮部會派人安排,二哥不必太過擔心。”嚴泓語氣輕鬆,相比起這些事,他更希望嚴深能隨他共進午膳,“不知二哥可有時間?”
嚴深欣然接受了邀請,他確實想和眼前的人打好關係,也想從對方的口中多知道一些有關於沉月的事情,嚴泓很高興,讓身邊的人先回去告知皇子妃,讓對方準備妥帖,自己則跟在嚴深的身邊,笑著講一些宮裡曾經發生的趣事。
二人就這樣慢悠悠地逛到了承慶宮,門口的宮女迎了上來,告訴嚴泓,說皇子妃已經備好了飯菜,“二哥快請。”嚴泓帶著嚴深進了門,一進去,嚴深就看見一位穿著華麗的女子站在院中,她麵容姣好,緩步朝他們走來,嚴泓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他上前扶住對方的胳膊,“怎麼出來了,在裡麵等就行。”
“二哥來了,我怎能怠慢。”女子拍了拍對方的手,又撫上自己的肚子,嚴深這才發現,對方寬大的衣服下那圓滾的肚皮,原來懷著孩子,想來,麵前這位就是三皇子妃——呂琳琅。女子借著嚴泓手的力量,準備行禮,嚴深連忙阻止,表示現在還是進屋的好,“都是兄弟,弟妹不必如此客氣。”
飯桌上,嚴泓本想和嚴深喝兩杯,可被他拒絕,大中午的,他並不貪酒,好在嚴泓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便讓人榨了梨汁送來,呂琳琅坐在嚴泓身邊,小幅度地用手拱了拱他,嚴泓朝她露出為難之色,示意再等等。
“可是有什麼話要說?”看著對麵兩個人的臉色,嚴深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他不喜歡打啞謎,嚴泓見狀,和自己的皇子妃交換了一下眼神,開口道,“二哥,我知道這種話我不該說,但是,琳琅是從小和於沉月玩到大的朋友……我們……很對不起他,也很擔心他,一開始我們找人去宮外看他,他還願意同我們告知幾句,可後來就……知道二哥你剛回來的時候請了薛太醫去於府,他怎麼樣?身體無恙了嗎?”
說來也怪,前幾日雖然沒有下雨,京城的天空卻總是灰蒙蒙的,今日,倒是出了很好的太陽。金珠看天氣不錯,就想著把王爺新送來的書曬一曬,她不願於沉月幫忙,一個人忙進忙出,跑了好幾趟才全部搬完,於沉月拿著帕子幫她擦汗,金珠笑嘻嘻地說不要緊,她不累,隨後又進了屋,從屋裡拿出嚴深前兩日從王府送來的一件大氅,“公子,今年冷得厲害,你身子剛好,彆再著了涼。”
薛太醫的藥吃了幾日,於沉月便恢複了以往的精神,加上王府每日清晨送來的燕窩細細進補著,如今,他已全然大好。於沉月伸手接過大氅,將它蓋在身上,而後招手讓金珠陪他坐下休息,主仆二人就這樣,一同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於沉月整個人暖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生出幾分困倦,他挪動了下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
從宮裡出來,嚴深沒有回府,直接去了於沉月那裡,剛到院子就看見對方躺在椅子上睡去,他不忍叫醒對方,便彎下腰,連人帶著大氅一起抱在了懷中。
懷裡的人很輕,嚴深盯著對方的鎖骨有幾分出神,小心翼翼地怕弄醒對方,他知道於沉月睡覺淺,因此格外注意,明明離房間隻有很短的一段路,他卻感覺走了許久,直到把人穩穩地放到床上,他才發覺自己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他看著於沉月的睡顏,與之前幾次都不同,氣色明顯好了不少,整個人也完全放鬆了下來,站在對方的床邊,他伸出手想觸碰對方的麵頰,在快要靠近的一瞬停了下來,他有些害怕,也不知是害怕於沉月會被自己的動作弄醒,還是害怕看到對方眼裡出現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疏離和驚恐。
“王爺……”金珠沒有想到,即使是下午,嚴深也並未在公子的屋內久留,在他親自幫公子蓋好被子,將大氅掛在衣架上後就出來了。
“我在外麵等他。”嚴深坐在剛剛於沉月坐過的椅子上,眼睛掃過院中擺著的,自己剛剛送來不久的書,“金珠,等沉月醒了,你問問他,我今天可以進屋同他說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