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驛館投誠 “雁鳴亦永遠忠於公主。”……(1 / 1)

天命在我 桉柏 6437 字 10個月前

去往宿陽的官道沿途都有驛館, 除了特彆荒蕪的地方需要露宿紮營,其他時候都可以在驛館過夜。

離開朝鹿城的第一夜,使節團在武國的一座小城內暫歇, 城主早就得到了消息,誠惶誠恐親自相迎,還想設宴招待, 忠順公直接推拒了。

商憫也覺得這樣太麻煩,她寧願住驛館, 哪怕條件簡陋些。

她身邊跟著跟著從王宮帶出來的四名宮女。

說是宮女,其實她們都是從暗衛營中挑選出來的高手,喬裝成宮女的樣子是為了隨時保護她。

至於與商憫同行的薑雁鳴,行頭就比較簡單了,僅有一名武藝還算過得去的侍從相隨。薑國的朝貢禮也頗為寒酸, 東拚西湊湊出了二十車,大部分都是煤礦鐵器。

一直待在房間門裡未免憋悶, 商憫沒叫侍女跟著,獨自從驛館二樓下來喂馬。

門一推開,正好碰見同樣打算下樓的薑雁鳴。

他見到她當即行禮:“大公主。”

“怎麼不去歇著?”商憫隨口一問。

“心中煩悶, 無心歇息。”薑雁鳴沒有掩去臉上的憂色。

白日裡兩人同坐馬車,卻相顧無言。

遠離故國, 不知何時才能歸家……他們心中煩惱的乃是同一件事。

尤其是薑國把薑雁鳴送來武國時就是抱著聯姻的目的, 他驟然離家本來就忐忑,結果留在武國不過幾日質子令便傳到了天下諸侯手中, 他又要被當做質子送去宿陽。

在這種情況下, 薑雁鳴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他認定此行必定無歸,他再難回到薑國。

“我去喂馬,你可要隨我逛逛?”商憫主動道。

薑雁鳴受寵若驚。

公主相邀, 斷沒有拒絕的道理,他毫不遲疑地點了下頭,跟著商憫下了驛館。

天色已暗,馬廄裡的馬也在休息。

草料就在馬棚子一旁放著,商憫抓起一捆草料,走到了自己的棗紅馬麵前,把草料扔到了食槽裡,拍掉手上的灰塵。棗紅馬拿鼻子拱了拱商憫的臉,埋頭吃草了。

“這馬是公主當初在北疆騎的那一匹?”薑雁鳴驚訝道。

“沒錯,它挺聽我的話,就帶著了。”商憫撫摸馬的鬃毛。

薑雁鳴一凜,一瞬間門覺得她意有所指。

聽話的馬就帶著,他要是聽話呢?是不是會被她視為親信,有機會追隨她身側?

來武國前父親母親對他耳提麵命,要他找機會討好武國的大公主,最好能讓大公主對她有好感。薑雁鳴不是無知的孩童,當然知道父母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心懷抗拒,但他是薑國公子,在一些事情上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後來遭遇鬼方襲擊遇到商憫是偶然。

在山中相處的短短時日,商憫在薑雁鳴的記憶中留下了強烈而深刻的印記,因為這個印記,他對商憫的感情極其複雜。

這種感情,叫做“敬畏”。

薑雁鳴敬佩商憫的武道修為和在追殺下逃出生天的智謀,感激她救了他的命,然而他同樣畏懼她殺人和舍棄他時的果斷和冷酷。

在他心裡,商憫的形象相當神秘,他不敢探究,亦不敢主動接近她。

現在商憫說“聽話的馬就帶著”,這是否是一種隱晦的暗示呢?她想要他投誠?

薑雁鳴生長於薑國宮中,自小見慣了爭權奪利,作為公主的商憫必然也是如此,他覺得商憫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無的放矢。

“你父親為什麼派你為質,不派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商憫突然轉身,一雙眼直直盯著薑雁鳴。

“大哥十二歲,被早早立為繼承人,我十歲,為次子,其餘弟妹皆是年幼,隻有我去。”薑雁鳴苦笑,倒也不覺得這些話有多麼難以開口。

他私下裡也疑惑為何武國派商憫去當質子。

薑國主曾篤定道,假若大公主不半途夭折,武國王位必定由她繼承,隻因武王對這位長女極其看重。寵愛可以作假,但是那種政治層麵的重視作不了假。

不過思來想去,可能商憫去為質的緣由跟他是一樣的。

武國王族人丁單薄,次子年幼,能去為質的隻有商憫。

其實各國王侯,繼承人通常都是長子長女。

年齡就是先天優勢,誰先出生誰先長大,誰就能先一步布局朝堂拉攏幫手結交朋黨。

血脈後代之間門年齡相差過大,年長的那個往往對年幼的那個具有壓製力。

打個比方,商憫比商謙大了六歲,這意味著她能比商謙先六年進入朝堂接觸政事。

六年過去商憫已經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獲得了一批大臣的擁護,而商謙才是個初出茅廬的政治新手,沒經驗也沒人手,進了朝堂會先迎接來自長姐及其同黨的殘酷打壓,如何能起勢?

當然這隻是通常情況,許多諸侯國都是這種繼承模式,武國情況要稍微特殊一點,畢竟還有試煉存在,沒熬過試煉的大有人在,隻有最有能力的後代才能繼承王位。

薑雁鳴遲疑道:“公主,請恕雁鳴無禮……我實在想知道,你要去為質,怕嗎?”

商憫看他一眼,笑道:“有些不安,但是不怕,我身後是武國。”

這句話有諸多含義。武國國力強盛,兵強馬壯,國主正值壯年,朝堂上下唯武王馬首是瞻,王族宗親人丁稀少,爭權奪利之事甚少發生。

這樣一個國家的公主,當然有足夠的底氣去宿陽。

甚至燕皇明麵上不能對商憫做得太過分,他得客客氣氣地顯示出自身的胸襟和氣派來,以禮相待。

否則其他諸侯國一看燕皇竟然對這等強國的長公主如此輕賤怠慢,就會認為他頭腦昏聵,有辱身份,不值得敬重。

另一方麵,商憫作為武王唯二的孩子之一,其身份的貴重程度和薑雁鳴根本不是一個級彆。

商憫若真死在宿陽,武王就敢開戰,薑雁鳴死在宿陽,薑國國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其中固然有國力差距,也是因為二者在他們父親心中的地位不一樣。

“雁鳴,你怕嗎?”商憫問完笑了一下,“或許不該問,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了。”

薑雁鳴抿唇,輕輕道:“怕。”

“彆怕。”商憫神色平靜道,“正因薑國是小國,你才不應該怕。你隻需要做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人,避免卷入宿陽朝堂爭鬥就能保全自己,該擔心的是那些強國的王族後代,因為是強國,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薑雁鳴驚疑地看著商憫,接著低頭道:“謝公主提點。”

“一步行差踏錯,就有可能萬劫不複。在宿陽那種地方,何人該結交何人不該結交,你心裡得有個數。”商憫緩聲道,“我與你同往宿陽,他人會覺得你我是同一陣線的……”

薑雁鳴急忙道:“薑國永遠忠於武國,雁鳴亦永遠忠於公主。”

這是個表忠心的好時候。

商憫的意思是,在他人看來薑武兩國就是穿一條褲子的,他薑雁鳴不管是否願意都已經被打上了“武國黨”的烙印,掙脫不掉,他的安危與榮辱都和商憫綁死了。

正好,薑雁鳴也是這麼覺得的。

單憑薑國的實力,他歸國遙遙無期,要是商憫被允許歸國,再由她運作一番,他說不定也能跟著歸國。薑雁鳴隻能抓住商憫這棵救命稻草。

“行了,你這話說的為時過早。”商憫擺擺手。

薑雁鳴謙遜垂首,“可我心中的確如此認為。”

“回去吧,天晚了。”商憫沒多說什麼。

她摸了一把馬鬃,轉身離去。

薑雁鳴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跟她一起回了驛館。

商憫原本還擔心收服薑雁鳴要費一番口舌呢,沒想到對方這麼上道。

倒不是她質疑薑雁鳴這個薑國人對武國的忠誠性,而是她擔心薑雁鳴年幼,沒那麼深的覺悟和政治嗅覺,懵懵懂懂去當質子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宿陽乾些什麼。

她還怕薑雁鳴是個膽小求生的縮頭烏龜,去了宿陽後一味低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掃門前雪。

這樣不敢作為的人是沒法為商憫所用的,她得在各諸侯國送來的眾多質子中重新物色可用之人。

但能用的人哪有那麼好找?

要想找一個知根知底好拿捏的更是難上加難。

薑雁鳴的身份就具有先天優越性,首先薑國和武國交好,其次薑國緊鄰武國,就算薑雁鳴不忠心,知曉薑國受武國的恩惠與鉗製,心中也會多一份顧忌。

觀其言行,他不是那種對故國和親人毫不在意的人。

商憫回到房間門後拿出隨身的地圖看了一眼。

“先經過李國,之後是程國……”她手指在地圖上的兩個小國上劃過,定格在了“梁國”上。

梁國緊鄰大燕,宛若拱衛宿陽的屏障。

這是姬妤的故國,商憫離開前,商溯還提醒她到了梁國要小心些,說不定梁王會派使者接觸她。

不管梁王那邊會如何做,可以預想的是,梁王絕對不可能對商憫心懷善意。

姬妤死的消息還沒傳出,再過一個月,武國就會昭告天下,宣布王後病逝。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商憫呼出一口氣。

走到梁國至少要一個多月。

在此之前,大可不必擔憂。